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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

  敬之。
  他很少聽到荀儀這麼叫他,僅有的幾次,又多是於床榻之處,荀儀水藍眼眸不復往日清明,眨眨眼像是有場細綿綿小雨灑落,左安百般歪纏到了極點,荀儀會很無可奈何地笑,小聲地近乎呢喃。
  那些柔軟溫存的時光,像魚在潭中吐出的泡泡,左安伸長了手想將它撈起,以為是可放在手裡把玩珍藏的珠,卻在水面嗶啵消散,他後來不敢再去觸碰,但泡泡仍然不隨他意識控制的上浮,上浮,然後消失。
  他最後只能想起荀儀最後一次喚他。敬之。
  那時候的荀儀臉紅得令人憐愛,溫和眸光裡水色粼粼,其實那個人不是非殺不可,要留或招降其實都是不錯的主意,只是左安那陣子頭總是在痛,藥湯針灸都收效甚微,讓他在荀儀以外的事務都不自主地暴躁起來。他只是隨口一說,荀儀怎麼能不懂他的隨口一說,要是荀儀直接開口反對他的政策,左安是真的會改,可是荀儀,荀儀,荀儀鄭重其事的撣袖下跪,斥責他不夠仁德。
  左安的頭針扎似的痛起來,他喃喃:殺了他。
  親兵領命而出,荀儀說:敬之。左安不應。
  荀儀沒有再說話。左安把屋子裡的瓷器都砸碎了。

  他把自己也砸碎了。夢境如在水底往上方看,左安成了一條魚,水面的波紋切割照射下來的日光,光影碎成一片片,他張嘴,吐出一串氣泡。
  那被水裹挾著的空氣往上奔赴它的應許之地,左安往上追,要把它們吞回肚子裡去。他躍出水面,滿身冷汗,鬢角濕漉漉的,心跳一陣快似一陣,要從喉嚨嘔出來,嘔到紙上,封緘,送給荀儀。
  他終究再聽不到那一聲: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