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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來說說某不知名傭人的筆記吧。


我時常覺得我服侍的少爺是笨蛋,但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份好工作。
啊,我常被姐姐提醒不要想到就發牢騷,在此反省。

在佛塞特家族的分家工作已經滿十個年頭了,十年前因為家主佛塞特伯爵收養了孩子於是建造了分家的宅邸,分派了部分傭人過來,我就是當時被分派過來的傭人之一。
或許是考量到伯爵收養的孩子年齡,當時與我一起過來的傭人也有不少還是孩子,現在則剛好是青年期,與少爺的關係與其說主從更像是朋友,對我而言則像弟弟……至少我自己是如此認為的。
先前在一起工作的姐姐對此表示了惋惜,被分派到分家幾乎等於斷絕了升職的路,往後的薪水也不會比留在本家多,但實際工作了幾年後反倒開始覺得能來到分家是一種得來不易的幸運。
雖然是被收養而成為貴族,但加洛少爺確實是很好的孩子。
我曾聽說部分貴族的孩子自小就被教育成將傭人當玩物對待,傭人被虐待的傳聞也時有所聞,更不要說是自外送來的戰俘或奴隸,基本不會被當成人對待,這就是貴族中稀鬆平常的日常。
但加洛少爺明明是貴族卻不擺架子、不拿下人出氣,一直以來都認真而和善,雖然偶爾總是過於一根筋所以老是被大家認為是笨蛋,但能在紙醉金迷的世界中維持這份純心長大成人真的是無上的奇蹟。
至於不解風情這點就當小小的不幸吧,雖然他幽默又紳士,但卻是根不懂拔持與女性距離的大木頭,今天又有個女傭在晚餐時間向大家哭訴她不管怎麼暗示少爺都無法領會她的愛意了,有類似經歷的女傭們多得都能組個小型集會,雖然這麼跟我哭訴也是一點用都沒有就是了。

本以為身在分家的我一輩子就是服侍少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直到在隆冬的某個夜晚,佛塞特伯爵前來造訪,與加洛少爺起了一些爭執。
當時我正在大宅二樓修復因凍結而部分損壞的窗台,恰好在不會被家主與少爺發現的角度目睹一切。
搬運的下僕們將一只巨大的鐵籠搬運到大廳,而少爺與伯爵在一旁爭執著什麼,太遠了實在聽不清。
令我在意的是那只鐵籠,那似乎是本家的相關產業製造的特殊物品,曾在伯爵與少爺的定期聯絡相關文件中看過⋯⋯對,是對燃燒者用的關押器具。
我瞬間就想起了貴族間流傳的傳聞,燃燒者的人口買賣是比想像中還常見的事,伯爵一定是買下了某個燃燒者送給少爺,而以少爺的性格不可能接受這種蔑視人道的行為,所以才會與伯爵爭執起來。
在我想著這些瑣碎雜事時,牢籠內有東西動了動,我才終於看清被關在籠內那人的樣貌。
女性?不⋯⋯是男性嗎?中性的面容讓我一時分不清那人的性別,只是單純被那獨特的美麗給震懾,雖然是女性化的五官,但單薄囚服外露出的手腳都是未熟少年皮膚繃緊的骨感,帶著透明感的金髮與纖細過度的身體,亮紫色的眼睛被長長的睫毛妝點著,就像透著光的寶石一樣漂亮。
我在剎那之間就明白伯爵買下這孩子的意圖何在,自然不可能是當作傭人使用,毫無疑問,是作為性方面的處理用品贈送給少爺的。
令人最印象深刻的是那彷彿憎恨全世界般帶著惡意的眼神,小小的身軀中埋藏了無與倫比的憤怒,即便是遠遠看著的我也不由得渾身緊繃,然而那樣的表情沒有在他臉上表現太久,嬌小的身子晃了晃,像斷了線的人偶般倒了下去。
我發出驚叫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卻不小心踢到修理用的工具,在我還來不及伸手抓住時整個工具箱就這麼滑過扶手的空隙往下墜落,發出響亮的聲音。
「非、非常不好意思!」
我尷尬又慌張地跑下樓去,發現有無禮旁觀者的家主露出了不太高興的表情,跟身邊的貼身管家吩咐幾句,而後轉身就出了大門。
我向加洛少爺再次致歉,正想要整理一團亂的地板時他叫我等等,然後逕自蹲下打開鐵籠的鎖。
他的動作讓難免讓我有些顧慮,畢竟就算有拘束裝置,也無法完全保證燃燒者就沒有危險,如果那孩子倒下的舉動是裝出來的……
容不得我多想,少爺脫下了自己的毛呢外套包住在這冷得過分的冬季中也只穿了單薄囚服的瘦小身軀,將那名少年抱起,此時我才發現他纖細的頸子上套著個漆黑的金屬頸圈,似乎是為了掙脫那東西,頸圈附近的皮膚有抓搔過的傷痕,手指上也都是擦傷。
燃燒者們天生具有能快速復原肉體的能力,而昏迷的少年似乎已經虛弱到傷口無法癒合,即便被大衣包裹著,暴露在寒冷空氣中的手腳仍不停顫抖。
「幫我送熱水跟一些食物來好嗎?」
少爺皺著眉頭問,我幾乎已經不記得他上次露出這種表情是什麼時後,過了半晌才回說這就去準備空房間與柴薪。
「不,先在我房間吧。」
說著,少爺抱著那名少年放輕步伐往樓上走去,這就是他們倆人的初次相見。

燃燒者少年的名字叫里歐•弗提亞,少爺隔天是如此介紹的。
雖說我覺得不需要畢恭畢敬,但少爺仍要求我們對他用尊稱,所以大家對他的稱呼就是里歐先生。
雖然就這麼住在大宅中,但少爺幾乎包辦了里歐先生的起居,加上里歐先生從來到這裡的那天後幾乎沒有出過少爺的房門,除了貼身的幾個女傭外沒有幾個人看過他。
最初幾天常看到少爺苦惱地跟廚師討論些什麼,走過去一看才發現餐盤上的食物只被動過幾口,於是讓少爺跟我們說了詳細經過,里歐先生不是不餓,而是對外人無法放下戒心,就算把餐盤留在房間他也只願意攝取最低限的營養,而且只要有人在房間就絕對不碰食物,似乎是顧慮著怕被下藥或投毒。
相同的情況又過了好幾天,少爺有一次帶了雙人份的食物進了房間,只帶了一支湯匙,那天他出房間時帶著空的餐盤,終於安下心來露出微笑。
啊,原來如此,自己先吃一半讓里歐先生知道並沒有下毒嗎?
我突然覺得少爺也許不是我想像中的笨蛋了。

里歐先生就這麼在少爺房間住了下來,當然,就我的觀察少爺並沒有碰過他。
會被冷落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留在大宅中的他就像個捉摸不定的住客,傭人們本來忌憚於他的身分,之後也漸漸習慣起來,直到幾個月後我與他在書房偶遇,踩在木梯上修理損壞的書櫃夾層時他剛好推門進來。
我姑且道了聲早安,他受了驚嚇般迅速溜走,入口的茶几上留下一本咆哮山莊。
聽說這幾個月內他一直縮在少爺的房內,能有興趣是好事,我好心地幫他把書歸位。
也是在同個時期,我發現少爺身上出現細碎的傷口,看起來像抓傷,向他的貼身女傭詢問後才知道那些似乎是里歐先生造成的傷。
不會吧?我想。但少爺的態度並沒有產生什麼明顯的轉變,反倒是里歐先生突然出現在餐桌上讓傭人們大吃一驚。
雖然坐在離少爺最遠的對角,用餐時態度也不太好,但少爺看起來很開心能與他共進晚餐的樣子,我才把那些懷疑收起來。

之後某天少爺第一次帶著里歐先生出門,回來時兩人臉色都不太好看,隔天早上就看到少爺滿身是傷地下樓,傭人間一陣騷動但被他請求不要聲張才不了了之。
那麼嚴重的傷居然是里歐先生造成的嗎?真是大大顛覆我的想像,里歐先生的暴行也是、不還手的少爺也是,他們倆人間發生了什麼呢?
我的疑問並沒有得到解答,反而從幾個貼身女僕口中得知了驚人的事實。
加洛少爺會抱里歐先生,這大概是幾個月間讓我最震驚的消息了。
居然強迫這麼小的孩子,那個加洛少爺居然……什麼?基本上是里歐先生主動的?
我簡直震驚到差點把餐叉折成兩半。

少爺與里歐先生正在戀愛,已經不只我與貼身女傭們,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里歐先生現在已經會在少爺旁邊吃飯了,無論洗澡睡覺總是一起,里歐先生甚至偶爾會坐在樓梯口等少爺回來……啊,發現被人看著的時候又逃走了。
似乎只有他們自己沒有察覺,每每少爺與家主會面時老是說自己跟里歐先生間沒發生什麼,傭人們即使憋屈也有志一同地什麼都不說,在這種時候說了才是不解風情,他們間的事情得在他們自己之間解決。
在數個月前晚餐時間總得聽女傭們哭訴加洛少爺今天又聽不懂她的告白之類的喪氣話,最近話題已經漸漸轉向朝少爺與里歐先生今天又發生了些什麼的八卦。
嗯,能支持他們兩個的關係發展是好事。

晚風蕭瑟起來,少爺接到的舞會邀約漸少,幾乎整天留在家中處理本家送來的文件,我才發現時序又到了冬天。
里歐先生來到此處將近一年,表情溫和了許多,已不避諱在眾人面前出現,比較開朗的女傭甚至能跟他聊上幾句,只是聊得正起勁時通常少爺就會把里歐先生拉走。
還真是令人莞爾的佔有慾呢。
下了雪,守夜的工作就變得特別辛苦,那天半夜突然發現燈油快要用光,不得以只能穿上大衣到宅邸後方的倉庫去取,我提著燈走過昏暗的庭園,突然發現只有少爺的房間還微微亮著。
這種時間還在工作?也不是,那只是燭台放在窗台上散發的微光,房內少爺與里歐先生偶爾經過窗邊正在做些什麼。
他們正在……跳舞?
並不是貴族們舞會上常見的華爾滋,而是鎮上祭典時會跳的遊戲般的舞步。
春祭已經不遠,少爺是想邀請里歐先生一起去嗎?
燭光掠過里歐先生時彷彿一瞬間看見他隱約露出微笑。
像窺視了什麼不該看到的秘密,我驚慌地掩住提燈的光離開。

加洛少爺與里歐先生間萌生出愛情這件事大概不會被本家所允許吧,畢竟家主無妻無子,或許時候到了就會逼迫少爺選擇門當戶對的女性。
伯爵的意向如何呢?說實在的不知道,能問姐姐但要是信中走漏風聲也許會給少爺添麻煩,還是想盡量避免。
對了,問問阿爾德比特小姐如何?雖然是最近幾年才來的,但她與少爺和里歐先生的關係很好,她的姐姐同樣在本家工作,說不定會知道些什麼。
要開口向年輕女性問話這種事我可不太擅長,真是的。
即使已經是這把年紀的大叔也想支持一下親如弟弟的年輕少爺的戀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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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騙了嗎?(笑)
不會有女傭去做什麼修理窗戶書架的粗重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