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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

張永康知道毛邦羽這個人,從吳明翰開始對著空氣說話開始,第一次當作是自言自語,第二次當作發神經,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麼不是壓力大到瘋了,要麼就是他是在與誰對話。

做為上司不該干預下屬的私生活,他也不想管太多,大家各自過好日子盡好本份,要怎麼生活用哪種方式生活不是他人可以置喙的。只要不干涉他人,過得開心最重要,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

有次他進茶水間前又聽見吳明翰聊天聊得起勁,笑得正開心,他這個人也不會顧慮一下周圍的眼光,至少也擺出講電話的樣子:「吳明翰,聊什麼那麼開心啊?」

吳明翰被突然從背後冒出的聲音嚇了一跳,而後朝空無一人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視線,大概花了三秒反應過來,尷尬得笑著舉起手機放在耳旁:「喔……講電話啦,沒沒……是我隊長,啊那我掛嘍掰掰。」張永康在心中替吳明翰尷尬的演技嘆息,吳明翰做刑警有效率有熱情有衝勁有企圖,但就是少了心眼少了一根筋。

直到林孝遠的事件過後,他才動起想要查清楚這個人的念頭。

在救護車時他情急之下問了吳明翰在跟誰說話,那時吳明翰都要OHCA了還是死命提著一口氣答話,像是急著告訴旁人他的生命中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他以為在堵塞的車陣中吳明翰小命保不住了,但眼前一台台撞向路旁的車實在太離奇,讓張永康不得不敬佩吳明翰的“老公”。

要查吳明翰的老公很簡單,稍微調查一下馬上就整理出前因後果,刑警做久了很難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人的眼界太小,看不見的不代表不存在,緣份織成的線錯綜複雜的交叉在生命中。

九死一生倖存下來後吳明翰的性格變了,總說人歷劫後會變沈穩,但張永康總覺得吳明翰的情況不是那樣,脾性還是那個樣子,但氛圍不對,本來風風火火的一個人,突然整個人就好像被寒流籠罩的冬日,驟降的溫度與連綿的陰雨滯留不去。

吳明翰康復後瘋了似得一股腦投入在工作中,不要命得衝在最前頭,哪裡危險哪裡跑。那陣子大小案件破了不少,偏偏人像是被鬼神保佑一樣,小傷不斷,大傷每每避開要害。其他隊員笑說他為了升遷拚命,趕著升官娶老婆。這段時間張永康都看在眼裡,這人不能放著不管,吳明翰這是在拚著趕投胎。

在吳明翰又一次趕投胎卻又一次死不了後,張永康實在看不下去他這個鬼樣子,假借請吳明翰吃飯的名義抓他好好談談。

「老大你怎麼突然請客,還只有我一個,我最近幹了什麼好事嗎?你透露一下這樣我很害怕欸。」

「請你吃飯吃就對了,廢話那麼多!」

酒菜上的差不多了,先閒聊了一會隊上的事當作開場張永康才切入正題。

「毛邦羽——你那個老公。」他停頓了一下,皺著眉頭指尖敲打著桌面,思考著用什麼措詞比較妥當:「不在了嗎?」

吳明翰抬起頭呆楞的看向張永康,拿著酒瓶的手懸在半空,表情充滿了疑惑與不解。瞪大的眼直直寫著:為什麼張永康會知道毛邦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臉色蒼白的吐出無力的話,仔細想想張永康會知道毛邦羽這個人並沒有那麼意外,他就是林孝遠肇逃案的主角。他的老公……也算是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隨便跟那附近公園的阿婆提一下,問都不用問,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會知道。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當別人都是傻子?」張永康坐直了背脊,再開口:「幹什麼都只會衝,怎麼?趕著去找老公?」

「吳明翰你還年輕......」話說不到一半在心裡暗罵了一聲,不得不停下話頭:「唉.....哭什麼呢你,我都還沒說什麼。」

眼前這個大男人在一瞬間眼淚止不住得落下,張永康僅僅只是提到毛邦羽的名字而已,在沒有設防的情況下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他本以為時間會稀釋情感漸漸沖淡回憶,直到有天不再被輕易觸動。但長久蓄下的情緒就像被一場猛烈的暴雨襲擊,突地潰堤猝不及防。

這間熱炒店落座本就稀疏,這下可好了,本來還好好在聊天吃飯的人突然哭得像被分手受了情傷一樣,周圍有意無意的視線通通聚集到這,張永康尷尬得趕緊抓起一包面紙遞給吳明翰。

「幹……」吳明翰大把抽起面紙胡亂擦掉淚水,邊啜泣邊說:「沒事提什麼毛邦羽。」

「誰知道你會哭成這樣!」

「媽的…毛邦羽……」吳明翰大口深呼吸試著調整情緒,張永康等他稍微冷靜一點後才接著問。

「之前你一直自言自語、告訴你林孝遠跑路地點、幫救護車開道的都是他,是嗎?」

「你都猜到了還問屁。」吳明翰也不客氣了,自從林孝遠事件過後他們之間上下級的拘束少了很多,張永康更像一個長輩的身份在關照他。

「反正現在不是他來找我就是我去找他。」吳明翰看著空無一物的右手,嘴角泛起苦澀的微笑:「我問過法師了,只要這條線還在我們的緣份就不會斷。」

「所以我等,等幾年是幾年。」

「你很愛他。」

「應該是吧……親情友情愛情,他待的時間太短,我不知道怎麼定義。」吳明翰笑著搖了搖頭,看著右手的眼中盡是滿載的溫柔。

張永康不太懂年輕人的感情,他曾經也有過因為某人心頭湧上重重暖意的時候,不過太多年過去了,這種感覺漸漸被年歲拋在後頭,想不起也遺忘了。

今天他似是憶起了。情感的厚度堆疊出言語的重量,寥寥幾句對話,他知道吳明翰對毛邦羽的感情足夠深刻,深刻到足以扛下時間的洪流,銘刻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