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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檢視的相識過程


「話說回來，我有個埋藏內心的疑惑想請教母親大人。」
吃過晚餐後坐在客廳的公共電腦前，隨意觀賞動畫的我停下左手持高於空中的醬油糯米糰子，專注螢幕的目光挪向右側的三日月宗近——的縮水版付喪神，眼神不解得觀望身邊的幼童。
「唔？怎麼了嗎，梅月。」


——眼前這位縮小版之人，是今年七月底的鬼丸國鋼限時鍛造活動期間，身為近侍的歐吉桑在暗地操縱後所導致的成果，簡而言之，就是他利用什麼我也摸不透的妖術手段、宛若BUG般得促使誕生出小明及小小狐相同情形的孩童版本刀士。始作俑者似乎是顧及到自己本身的人臉辨識能力頗差勁的體貼，因此將對方的服儀裝扮塑造成他自身極化後的姿態為基底。
——待在本丸時的輕便裝扮則與本體大人相同、身穿樸素的靛藍浴衣，第二位孩童版三日月的頭飾不同於小明的金黃流蘇，而是近年開放輕裝束系統後的藍紫色垂落花帶令我方便辨識。
由於當時的鍛造有使用梅花御札，因此當事人決定以「梅月」當作他的名字。


眼簾呈現著對方的手掌心挪動至跪坐的雙膝上方，忐忑得擺弄著手指頭，甚至隱約感受到旁人的眼神游移不定，甚至稚氣未脫的柔嫩臉蛋產生些許的紅暈。
看起來是難以啟齒的問題，頓時令我好奇是怎樣的內容了。
「就是……因為我是三個月前才誕生的……所以不清楚……」
原來如此，看來梅月想問的是關於他加入之前的本丸事蹟？但我的印象裡，大部分的相關事情作為兄長——也就是第一位三日月宗近的孩童版本——小明會對他教導傳授，因此這是我初次遇見梅月朝我發問的場合，多少有些新鮮。
等等，換個思路來想的話，代表他想問的內容是連小明也不知情的嗎？
「喔、嗯，你問吧。」
「就是……就是……」
感受到他的口吻充滿緊張和不安，畢竟跟優雅文靜卻偶爾帶有毒舌吐嘈屬性的小明不同，梅月反而是內向並容易膽怯怕生的類型。
為了鼓勵他成功提問，我伸前右手得摸揉旁人頭頂，以肢體語言暗示男孩不需感到畏懼。
或許是多少從我身上獲得了勇氣吧，他先是深吸一口氣，頃刻間抬起視線得對上自己，嚷道：
「就是……我、我想聽，母親大人如何與父親大人相識並相戀的過程！」
「……欸？」


＊ 　＊


「呃，慢著，資訊量太大了讓我消化一下。」右手不禁摀著額頭，想必我的臉堂早已佈滿粗大的黑線吧。
「相識就算了，哪來的相戀這回事？嘈點太多了救命，況且梅月為啥會突然問這種問題？」
「因為，如果詢問父親大人，以他的性格作風絕對會加油添醋一番，而且我也很好奇母親大人是怎麼想的。」語落尾聲的男童抿了抿逐漸乾澀的唇瓣，張大的藍底黃月之眸不停眨動得投射小孩會有的純粹目光。「更正確來說，我想聽你們兩位的故事！儘管我曾問過兄長大人，但他認為我該問的是當事人……什麼都好，願意告訴我嗎？」
逐漸感受到自己愈發抵抗不住閃亮亮水汪汪的眼睛攻勢，闔上雙眼的我只能試圖攪動本性重度健忘的腦袋瓜，嘗試從積灰的記憶角落搜索相符的關鍵字片段。
「好、好吧，我想想啊……」


「初次跟歐吉桑見面……我記得是在管理員的房間，某天透過石切丸把拔的籤筒占卜得知尚未加入本丸的他準備現身的訊息，結果整日搜索卻尋無所獲，因此藉由管理員的法術協助得以讓他用精神體現身後，當作他失約的懲罰而笑容滿面得逼他穿主婦象徵的白色圍裙。」
儘管在那之後，他彷彿是抓交替似的也把管理員拖下水，最終演變成兩人換上蕾絲滾邊的白色圍裙在我面前亮相了。


「第二次見面的那天，我印象中是前一晚透過籤筒占卜和他打賭，關於搜山行動是否會踏入魔王區域。」
「由於我賭輸了，所以隔日他想找我出門……嗯？」
等等，說到這件事，好像有什麼足以讓自己疲憊千百遍的事情被封鎖在內心深處，是什麼咧？
放下左手的醬油糰子於桌面的白色碟盤，身披就寢用白襯衫的我默默移動兩手且抱著胸前，陷入深沉的思緒挖掘。
對了，當時歐吉桑是找我出門幹嘛來著？隱約記得是關於……古代小孩子的遊戲探討，卻變成在野外草原上的你追我跑，甚至預料外得遇上檢非違使，最後是由他出手解決。
但為何會在野外進行追追樂啊？我再想想……嗯……意識依稀殘留的印象，是關於我對歐吉桑這個人的形象認知貼上喪盡羞恥心標籤的第一步。
仔細一想，前陣子在異鄉的祭典旅遊時，他講過相關的字眼來著？我沒記錯的話——
「啊。」
「母親大人？」
總算憶起讓我心累值飆升的關鍵字所伴隨而來的記憶影像，眼皮抽蓄的自己忍不住雙手揉動著太陽穴。
「說起來，當時是歐吉桑偷拿我放在衣櫃裡的內褲，所以我才會被迫陪他在野外開演追逐戰，結果內褲不但被風吹走，他從樹上撿回來時甚至到處都勾破，連抹布都當不成。」
「在那之後，他開始擅自以精神體的身分、不時打擾自己的日常生活，幾乎每天找我陪他玩遊戲來著，為了避免災情擴大我更是找來當時有些交情的審神者朋友加入……儘管聚會同樂的遊戲結束後，他仍莫名其妙得在我房間裡待下來。」
糟糕，為什麼每當我愈回想九年前相識的時光，就愈感到自己的心靈呈現紅色疲勞？
左手的食指抵著下顎處、仰頭眺望著懸浮虛幻的影像泡沫，跑馬燈方式的黑色文字在逐漸混亂的意識四處徘徊。
不如說，追根究柢——
「嚴格來講，歐吉桑和小狐丸是九年前開始讓我睡眠品質慘烈的罪魁禍首，但小狐丸撇開討厭歐吉桑而偏執得撒嬌爭寵這點，平時至少會聽進我的話，也是個乖巧溫暖人心的白亮亮大天使性格……啊咧？連我自己都搞不懂，我到底是怎麼和黑洞鬼畜愉悅犯、根本是我這世界出產錯誤的歐吉桑變成現在的關係？」
「話說，自己成為審神者的第一年說過『萌萌小動物才是我的嫁』，如今為何變成這副局面啊？咦？愈想愈奇怪，難道我真的有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是爺爺的積極追求，才能成為最親暱小孫女的男人哪。」
耳膜冷不防地傳遞蜂蜜般甜膩的幽柔嗓音，與此之際頸肩受到手臂繚繞的觸感徹底令深沉思索的腦袋產生偌大的動盪，身體不由自主地顫動片刻。
「哇啊！歐吉桑你哪時來的？」礙於被後方的第三者緊擁不放的關係無法轉頭，但從語調及主詞也能清楚判斷出來者何人了。
「哎呀，如此有趣的話題竟然沒找爺爺參與，爺爺會傷心哦。」
我完全感受不到你的態度有任何一絲傷心的表現，連傷字的一撇都沒有啊喂。比起內心吐槽的自己，他則是伸展手心得握取我先前擺在碟盤的醬油糰子，並且遞向我的唇前。
「歐吉桑你做啥？」
「不過時間也晚了，孫女明日得早起回那邊工作，所以享用完糰子後就回房休息吧。」
「啊，說得也是，今天可不能熬夜。」語畢，張嘴啃咬竹串上沾染亮褐色液體的白玉糰子且咀嚼，手握食具的對方也同步配合著自己和常人相比偏慢的用餐速度，確認到我好好吞入下肚後才移動竹籤，直至籤上的宵夜全數解決。


＊ 　＊


目送被教誨為父母的男女背影逐漸消失在通往迴廊的方向，全程旁觀的梅月緩緩地撐起身軀站立，眼角則瞄往紙門一側的人型影子。
「原來如此，我隱約明白你建議我詢問母親本人的理由了。」
語音未落，影子便從紙門後方踏進客廳內——和他樣貌及身高皆如出一轍，差異在對方是金黃流蘇的幼童——唇角漾開弧度的小明聳了聳肩膀，眼神卻流露對弟弟的讚賞。
「說來聽聽？」
「比起骨子裡擺明是危險份子、被檢非違使或其他刀士哥哥們送入監牢拘禁這點或許是指日可待的父親大人，傻呼呼且容易呼攏、對任何人毫無警戒意識的母親大人，的確是更需要好好守護呢。」


「很好，不愧是我的弟弟。雖然父親大人的生活重心有九成以上離不開母親大人，倘若碰見他在第三人面前對母親大人的言行舉止太過火，記得適時打住圓場啊。」
「瞭解歸瞭解，但老實說——原來父親大人從九年前就這麼死纏著不放，這是人間所謂的……恐怖情人？」
「與其說是恐怖情人，不如說連同刀同種的我們也搞不懂他執著到需要學會許多旁門左道之術的理由，至少不曾在別家的本丸聽聞過類似事蹟。」
「能夠感受到父親大人有許多隱情呢……兄長大人，你認為總有一日，他會親口告訴我們嗎？」
「天曉得，也只能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