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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一滴又一滴地落在樹葉上、屋簷上，和路上芸芸行人的傘面上，敲奏著不成調的旋律，是在為誰哀悼、或是在訴說著一則故事，還是一切僅僅是聽者有心。

白葉紫苑一襲杏色的長風衣、一手拉起頸上的圍巾遮掩至口鼻，將自己包得緊實，面無表情地用傘撐起一方天地穿梭於雨中，盡是避開人多的路走。

因為像這樣的陰雨天，不可名狀物常會肆無忌憚的渴求並接近帶有力量的任何人事物，而他若想出手處理，那便必須避人耳目、低調點才好。

天際傳來陣陣悶雷，倒是適合他的那個假名——雷霓（Rainy），才這麼分心想著，便感到一股力量抓住了他的風衣下擺。有些不悅地回頭看是誰那麼不知好歹，卻發現是穿著充滿了蕾絲和緞帶裝飾的澎澎裙、被他一瞪似乎有些被嚇到的，女孩。

儘管紫苑面色不善，女孩仍是怯生生地開口，「大哥哥，我可以問你路嗎⋯⋯？」頓了頓又補充道，「其他人都不理我，只有大哥哥你回頭⋯⋯」

紫苑仍是淡漠地看著女孩，然而在確認周遭無人後便蹲下，卻是不顧沿著傘緣而下的水流是否會全數灑在女孩身上，「你想要問什麼，而你又能拿什麼和我交易？」

⋯⋯是啊，周遭的人自然是不會理會女孩的。因為眼前的女孩已經死了，不過是殘留一縷幽魂在此徘徊。是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嗎，還是有其他執念才會這般滯留人間？

女孩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嗚噎著，「我想回家，爸爸媽媽一定都很擔心我！」說完這句話便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即便如此紫苑仍是公事公辦般的口吻，「但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裡，不如告訴我妳的名字吧，我幫你找。」

「愛、愛麗絲，我叫愛麗絲。」

在愛麗絲說出自己名字的同時，那原本怎麼樣也打不響亮的雷卻突然轟隆作響——紫苑一聽到這名字時，立馬想到之前在社群軟體上看到的荒謬貼文而聯繫起、眼前女孩真實身分究竟為何，過於惡心且殘酷的真相和那道驚雷一同落下。

『就算她逐漸變臭腐爛，我還是很愛她。』

「⋯⋯你，你把手借給我。」紫苑輕輕搖了搖頭，還不能過早下定論，他還是確認一番的好，這麼想著地向愛麗絲伸手，「我會幫你找回的。」你的名字、你的記憶、你的靈魂，所有該是屬於你的一切，儘管那會是痛苦的。

即使穿過冰涼的水滴，愛麗絲的手仍是乾燥無比，卻還比那些無情落下的雨還要更冷。在接觸的同時紫苑運用靈力強行挖掘並讀取愛麗絲生前的記憶，眼前的女孩被圍繞著他的蝴蝶吸引，並沒有意識到少年在做些什麼。

若想喚回飄搖的記憶，便需將自身作為代價，以己身為媒介為無根的記憶扎根。

本是相連的血脈卻因意外而分離、深信著對方「會好好照顧你」的言語卻只有無止盡的鐵罐，不足夠的營養造成的暈眩、心悸、脹氣，進而免疫力低落、渾身發冷、再也無力像初見時那般充滿朝氣的跑向他。

無處發洩的煩躁、夜不得寐的日常，這副嬌小的身軀承受了越來越多原就不該出現的苦痛；而最終壓垮全部的是那場遲遲不退的高熱，燒的她連疼都快說不出口。而彌留之際，只聽得撕心裂肺的呼聲不斷回響。愛麗絲、愛麗絲，聲聲刻印如咒、世世不得安寧⋯⋯

握著傘柄的手大力的近乎要捏碎傘骨，手指因用力過猛而開始發白，一滴冷汗自紫苑的額角滑下，悄無聲息的落在了泥土中，一如女孩的生命般，悄聲無息的消散於這淡薄的空氣裡。「你不是愛麗絲，」紫苑另一手仍握著女孩伸來的手，「現在我將你的真名歸于你。」

「■■■■」紫苑輕聲呢喃著，女孩呆愣地看著他、淚水卻如同不會停止的這場雨般撲簌簌地落下。與此同時四周竄出了無數黑氣，或是凝聚成爪的又或是集結成網的，目標卻罕見的不是白髮的少年，而是流著淚卻哭不出任何一點聲響的女孩。

為何會殘留一縷幽魂飄盪於世呢？是那份不解、悲傷、痛苦，致使她不清楚也不明白地以幽靈之姿留於世間；她怨，卻不知這是怨，連成為怨靈向害她如此的人報復都無法。

和靈力一樣，這樣的幽靈對魑魅魍魎也是十分可口的佳餚。而相對於身上有重重保護的紫苑，女孩便好下手的多。

「放肆。」

沉聲低喝的同時周身爆出強勁靈力，硬是將巷子裡的黑氣炸得不復存在。這道理白葉紫苑又怎麼可能不懂，早在要說出女孩本名他便已做好準備，「沒看到我在和她說話嗎？」

美食當前，要貪心的他們如何放棄，有的更甚轉移目標，想要連帶著紫苑一同吞噬。仍是持著傘的少年連賞個臉移動一下腳步也不肯，僅是微微回頭，靈力化作千刃向黑氣襲去，任誰也無法跨越雷池一步。

被眼前景象嚇得止住淚水的女孩緊緊抱著紫苑，他突然很慶幸女孩只是幽靈而已，至少在這種天氣下抱著他還是乾的，不會弄濕他變得更冷。

「等一下會出現一道橋，」最後連一點眼神也不想分給身後黑氣，紫苑向女孩說著，「走過那道橋，會有其他人來接你的。」

「大哥哥剛剛是不是說我要拿什麼和你交易。」女孩抬頭問，同時從不知何處掏出了一個散發著微弱光芒和淡淡香氣的小袋子，「這個可以嗎？」

「⋯⋯可以。」飽含著父母期望孩子平安健康的願望，女孩遞給他的香包蘊含的力量並不小。更何況這還能有更多的作用，紫苑從對方手中接過香包，「你該走了。」

雨勢終於慢慢變小至停止，太陽也開始有探出雲層的趨勢，女孩踏上了那座連接彼岸的橋樑，回頭想要和少年道別，紫苑卻是完全轉過身去，再也沒看向女孩一眼。

女孩不知道的是，將傘闔上的紫苑是在為她守著最後一程。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下次，別再輕易相信他人。」女孩臨走前似乎聽到了這麼一句，而講出這句話的紫苑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和女孩說，或是在和自己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