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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沉之月- The Moon Is Down -》

❖ 0 ❖

  西曆一七三七年,一月。

  雪花無聲飄落,將天地染成一片銀白。
  蜿蜒的道路上,身穿黑袍的高大神父走在前方,一名年幼的孩子緊隨其後。孩子用雙手抓緊披肩以抵禦刺骨的寒冷,他輕盈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踏在神父寬大的鞋印裡,避免被深厚的積雪絆住腳步。
  他們在雪原中走了許久,直到來到一座農村。然而村莊內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寂靜如同墓地。
  神父的神情如寒冬般凝重,他毫不遲疑地朝村中走去,並進入了一間大門敞開的屋子。孩子見狀趕緊跟上,未曾想一跨進門檻,便是一具枯槁的屍體映入眼簾。那是個瘦小的兒童,屍體僵硬而扭曲,彷彿在生前遭受了極大的痛苦。這景象嚇得孩子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神父俯身檢查屍體,他看著那發黑的四肢,神情越發凝重。
  「是黑色大瘟疫(The Great Mortality)的死者。」
  「大…瘟疫?」孩子輕聲地重複著這個陌生而可怕的名字,心中泛起一陣不安。
  「中世紀時,突然爆發了一場瘟疫。」神父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更顯肅穆:「這場瘟疫席捲了數個大陸,死亡人數難以估計——死者的身體會長出黑色的壞疽,因此人們稱其為黑色大瘟疫。」
  「造成大瘟疫的原因至今不明,不過……」
  神父戴著手套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撫過屍骸的頸部,在發黑乾枯的皮膚上有兩個異常顯眼的黑洞,彷彿是被什麼東西給咬過一般。
  孩子看到這一幕心中一驚,他猛地向後退了幾步,看著神父的眼神中充滿了警戒。
  神父神情嚴肅地看著孩子,沉默片刻後說道:「黑色大瘟疫的影響深遠,即使在今日,仍時不時有疫情再現……沒人能肯定血族就是這場災難的源頭,但不可否認,有些血族正在利用這個疾病掩蓋他們的惡行。」
  他停頓了一下,深深地望進孩子的眼眸,語氣沉重:「你必須明白,為何人類懼怕並憎恨著血族。」
  「——但這不公平!」
  孩子突然激動地反駁,金色的眼眸泛著淚光,聲音中透著深深的痛苦與不甘。
  「爸爸……父親他從來沒有隨意傷害過人!他甚至還幫助過許多人!為什麼……為什麼他就要被人殺死?……這不公平……」
  神父沒有立刻答話。他謹慎地抱起那具瘦小的孩童屍骸,轉身走出屋外。

  「對於這些村民來說,也一樣不公平。」

  年幼的孩子站在那空無一人的簡陋房屋中,孤獨的身影顯得格外渺小。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最終伸手抹掉臉頰上細小的淚霜,轉身跟上神父。

  外頭,雪依然靜靜地飄落,將這個死去的村莊徹底埋葬在寂靜的冬日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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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曆一七五三年,六月。

  自十四世紀以來,黑色大瘟疫的陰影始終籠罩著整片歐洲大陸。死神的黑翼無情地掠過一座座不幸的城市,原本充滿歡笑與活力的街道,化為了流淌黑色膿血的煉獄。
  就連遠在鄉野的村莊也無法逃離這場災厄。許多聚落在病魔的肆虐下徹底消失,無人再記得它們的名字。而某些幸運的名字,則藉由逃過一劫的倖存者的講述,勉強在聖職者的筆下獲得片刻的延續,成為教會記錄中的一段潦草筆跡。
  一位年邁的神父坐在陰暗的書房裡,桌邊的燭火微弱搖曳著,勉強照亮了那泛黃的紙張。隨著羽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老神父的眉頭逐漸緊蹙。這些年來,來往於教會的訪客或流浪者總是帶來更多瘟疫蔓延的消息,隨之而來的還有令人不安的故事——四肢發黑、病入膏肓的患者,卻在夜深人靜時突然失蹤,只留下一道延伸至屋外的骯髒血腳印;亦或是病患突然間失控,發狂般攻擊他人,而被咬傷的倒楣者也很快跟著異變,最終整個村子淪為了人吃人的地獄……
  這些被大眾斥為無稽之談的故事,此刻卻讓老神父的手微微顫抖。他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彷彿有什麼不潔的存在正從地底深處悄悄地爬上他的脊背。
  自從黑色大瘟疫第一次降臨於世,這樣的恐怖記述便不斷被添入秘密卷宗中。聖職者們表面上以虔誠信仰的姿態撫慰著那些無知的信徒,私下裡卻緊張地記下各地發生的異象,並將這些令人心驚膽顫的記錄呈交給教會上層……他們明白這不僅僅是一場瘟疫,這是某種更深邃的邪惡,正在世界的暗處滋生蔓延。
  老神父將蒐集而來的情報全數寫盡後,卻遲遲未將筆放下。他猶豫著是否要將近日發生在教會的不可思議現象一同秉報,例如不只一名教徒表示要找一位精通藥學的年輕神父,然而這個小鎮教會的神父始終只有自己一人,而執事們也在書房裡發現了幾本不知從何而來、以優美筆跡詳述各種藥理知識的筆記……
  最終老神父嘆了一口氣,並未將這些事情寫下。或許他蒼老疲倦的內心仍帶有一絲天真的期盼,在這充滿惡意的世界中,依然有真正的善良在默默眷顧著人們。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