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彎橡樹下的第一首歌》
——摘自《艾蘭手記．編年殘頁之一：森語紙本抄錄稿》由私藏筆記中翻印

【青曦紀．約二百二十年】

我記得那時候大概是……五歲？或者六歲，也有可能是七歲。
對精靈來說，那實在太小了，小到沒有名字的年紀，小到我還不知道「艾蘭」是那麼平凡的名字。

我們住在森語村，晨霧像銀色的紗，總在每一個黎明靜靜鋪開。我總是比陽光早醒。母親說那是「早熟」，但我記得的自己，並不聰明，也不特別乖。只是醒了，聽到風。

那是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遠方低唱，像風又像水，但每次我問別人，他們只笑我耳朵太靈。

我會偷偷跑到森林的邊緣，那裡有一棵彎著腰的老橡樹，像是打了好幾百年盹的老爺爺。我會坐在它的根上，把小小的木琴擺在腿上，輕輕撥弄。

我從沒學過樂器。母親是織布的，父親是蜂蜜酒釀造師。家裡的音樂，就是偶爾村裡慶典時，喝醉的叔叔們吹得不成調的風笛。

但那些旋律，總會自己浮上來，像是夢裡泡過的泡泡，一個一個破了，就變成音符。

我唱過一首歌，是在老橡樹那裡編出來的。那天，空氣很濕，連蜘蛛網都下垂著，我用木琴敲了幾下，然後唱：

> 「星光的鱗片，落在黑曜石之羽，
> 長眠者在雲下，夢中燃火。」

那不是我能懂的詞，我只是……「知道」該這麼唱。那種感覺，像是有誰輕輕捏住我心裡的弦，一放手，就震出歌來。

我唱完的時候，有隻鳥從樹上飛走。不是普通的鳥，它全身灰黑，有銀色斑紋，像是畫錯的星圖。牠不叫、不飛高，只是盤旋著繞了我三圈，然後飛往山的那頭。

我沒告訴任何人。因為那天晚上，我發了個奇怪的夢。

夢裡我在唱那首歌，但我的聲音不屬於我自己。那聲音低沉而古老，像是樹皮摩擦石頭，卻唱得比星辰還溫柔。夢裡有一雙眼，在黑暗裡閃著青金色的光。牠沒有靠近，只是「知道我」。

醒來時我哭了。不是害怕，只是心跳得太慢，像是夢裡的某部分還沒醒。

那之後我又唱了幾首歌，每一首都像是從某個很遠、很久以前的地方來。沒人教我，也沒人懂，但我知道那些旋律是「真的」，而不是想像的。

那時候的我，還不懂什麼命運，也不覺得自己特別。

我只是個每天會早醒的小孩，坐在老橡樹下，自言自語唱著奇怪歌曲的小孩。

直到有一次，一位來自城裡的學者路過村莊。他說他聽見我唱歌，問我那是從哪本古書裡學來的。他眼睛睜得好大，像是看見幽靈一樣。

我搖頭，說是夢裡學的。

他久久沒說話，最後只留下一句：「孩子，那不是夢，那是記憶的深井。」

我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但他離開後，我開始把旋律寫下來。用筆記、用畫、用任何我能記住它們的方法。那些樂句像小蟲一樣躲在腦裡，如果不寫下來，它們就會悄悄爬走。

所以，這就是這本筆記的開始。

或許等我長大後，就會懂這些歌的意義。
或許有一天，我會遇見那雙青金色的眼睛，再次睜開。

但現在，我只是「艾蘭」，森語村最普通的精靈小孩。

我只是唱著那些像夢一樣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