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 從頭開始/海の声(下)



視界所及之處盡是一片藍,藍得純粹澄徹。天上海中如棉絮的雲彼此遙望,分不清誰才是誰的分身,直至行者踏至,一圈圈的漣漪蕩碎水中的倒影。
諾蘭抱著琴,跟在夏陌陶身後涉水而行。兩人離開岸邊好一段距離,一個琴盒,兩雙鞋縮成了十六分休止符,遠遠地擱在無人的沙灘上,昭告著他們之間的沉默。
海水爬上諾蘭的褲管,帶來一陣冰涼的酥麻。
「日本的海真不一樣啊,」夏陌陶沒由來地興歎一聲,「都看不到盡頭。」
「哦。那你有參詳出什麼來嗎?」諾蘭駐足,看著夏陌陶一步步遠去,就像輕拍著腳踝的潮浪,來了又去。對方不語。諾蘭以為對方聽不見,又再叫了聲:「夏陌陶——」
對方終於轉過身,卻也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扔下一句為什麼,掀起一陣波瀾。
「什麼為什麼。」諾蘭把問題扔回去,卻是忐忑不止。假若夏陌陶現在讓他奏一曲,便能聽出跑調的琴弦,也許還有思緒。諾蘭不確定對方問的是什麼,是為什麼日本的海看不到盡頭,還是為什麼三年前他無聲無息地離開。
諾蘭想起三年前那場如同災難的表演。他又怎好解釋他的落荒而逃,他又怎好說出口這都是因為他而離開香港。自從和夏陌陶再遇後,諾蘭便隱約覺得自己處於虛無的夢境中,安然如初的一切終有一天會被這三個字捅破得血肉模糊。
「為什麼桐谷健太唱著歌時候要大叫乙ちゃん?」夏陌陶側著頭問。
「乙ちゃん⋯⋯?」諾蘭錯愕好一陣子才意會到對方的問題,嘆著氣答道:「哦,桐谷健太是浦島太郎,乙姬是他嗯⋯⋯暗戀的女性。」
真蠢。諾蘭.安德森.格里菲斯你真蠢。
他自我唾棄,敢情一分鐘前的擔憂全是多餘的。
「這樣啊⋯⋯原來是浦島太郎。」夏陌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分開了那麼久,他一定很想念他的朋友吧。那我得注意一下。」
「大概吧。」諾蘭心不在焉,只覺得剛才虛驚下來手心都是汗。
「我聽說音咲市每年都會舉辦演奏會?」
「啊、嗯。」
「難得來到音咲市,不一睹演奏會的風采很浪費吧?」
「的確。」
「你會和我一起參加演奏會,對吧?」
「對啊——呃?」
諾蘭猛然抬頭,只看見對方向自己伸出手。
「雖然我們分別了三年,或許有些事會不一樣,但是你看,我們早一陣子在時鐘塔廣場的合奏不是挺成功的嗎?而且我知道小時候的我挺自我中心的,也可能有很多地方讓你覺得討厭,哈哈⋯⋯」夏陌陶乾笑兩聲,頗有點羞愧的意味,「我想問,我們可以從頭再來一遍嗎?當我的搭檔,好嗎?」經年後諾蘭再翻開這一份回憶,仍然清楚記得對方散開的髮在風中翻飛的模樣。湛藍的一幅畫布上粉粉紅的髮不曾褪色,始終鮮明。


2017-Nov-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