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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成人的涵義。



收到捎來的信息的那天,是個晴空萬里、天空湛藍無邊的好天氣。


那是一張設計樸素大方的卡片,純白的花卉鋪散在邊緣,流暢的毛筆字簡單扼要的交代來信的目的——曾撫養鬼太郎的水木就此離世永眠了。


鬼太郎拿著卡片佇立在原地許久,直到高掛的烈陽歪了一邊,成群飛舞的烏鴉在夕日下開始大聲啼叫,他才終於回過神來。


水木離開的那天,鬼太郎正式成長為大人,他褪去深藍色的舊式學生服與黑黃相間的背心,換上正式的黑色喪服前往水木沉睡之地。





鬼太郎站在棺前一直久立不動,久到有人覺得不太對勁意圖上前勸說,斗大的淚珠才從頰邊不斷滑落,孤獨的身影在燈光照射下顯得有些蒼白,高挑的青年微微仰起腦袋,一頭褐色的短髮披散在單薄的肩上。


「……對不起,義父——」鬼太郎欲言又止,千言萬語最終只能化為一句道歉梗在滿懷哀傷的心坎裡,一顆又一顆的淚珠閃爍著周遭各式各樣的色彩,喪服的黑、鮮花的黃,反射棺木的褐色幾乎要與鬼太郎的髮色融在一起……


突地蒼白的照明像是壞掉一般閃爍著。一下,悲愴的哭聲傳出;兩下,不似青年的低沉嗓音不停地喊著亡者的名諱;三下,被褐髮掩去的左眼閃爍著微弱刺眼的紅光,待照明閃到第四下,全場的燈光與燭火居然同時熄滅了。


黑暗中一片喧囂,吵雜的說話聲裡沒人注意到青年邁開的腳步聲變成了兩道。


身影緩緩移至棺木前,沉重的棺蓋被兩雙大掌拉開,露出永眠於此卻笑得和藹的頹老容顏。


棺木旁的兩道人影哭得越發淒厲,煞似厲鬼般的哭聲越發讓在場人們不安的騷動起來,但兩名男子卻對此無動於衷,撫過亡者皺紋的指尖萬分輕柔,彷若帶著無限的憐惜與愛情,枯老的手被緩緩拉起,無數的吻伴隨雨滴一同落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開始適應黑暗的人們被突然亮起的燈光燭火刺疼雙眼,許久才驚覺棺木中的老人手中莫名多了一朵白百合與白洋桔梗,而高大的褐髮青年早已不知去向。


青年踏著沉重的步伐與諸多人影擦身而過,穿過喧囂的街頭,踏過無人的小巷,然而雨滴未見停歇的跡象。


他頂著一張看似平靜的面容,聲音毫無高低起伏的說道,「父親,再哭下去對身體不好。」


回應他的只有愈發嚴重的綴泣聲。


白色的眼球自青年左眼探出嬌小的身子,用一雙哭到溼答答的雙手按住青年的髮絲輕輕磨蹭著,原先如同棺木般的髮色現下卻褪去了色彩,僅剩一頭白髮蒼蒼。


他是親眼目睹的,青年推開棺木窺見永眠友人的瞬間,悲傷到無以復加的青年頓時白了頭。


「但是吾兒呀,鬼太郎唷……」青年伸出手指按住那顆嬌小的腦袋瓜,嘴角似笑未笑。


「……父親,我已經不是鬼太郎了。」


青年在小人一陣錯愕的眼神中逕自往下說,他放慢說話速度,拉高的音調像是在吟唱荒腔走板的小曲,他在城市輝煌的夜裡奔馳,漆黑的喪服與夜色融為一體,在彎月探頭映照時蛻變為黑黃相間的條紋上衣與特意刷白的牛仔褲,腳下的皮鞋則變成一雙咯噠作響的木屐。


「鬼太郎是義父的孩子,是沒能完成重要之人的願望、一事無成的孩子,所以鬼太郎不能長大也無法長大,接下來該叫什麼好呢?接下來該叫什麼好呢?」


「……叫ゲタ吉怎麼樣?」眼球老爹瞇著眼珠說道。


他們是用情極深的一族,怎會看不出來孩子是在強顏歡笑?但眼球老爹不戳破,僅是順從對方的話語繼續往下接。


咯噠咯噠的木屐聲迴盪在街上亦在腦內久久未散,他想起鬼太郎小時候常纏著水木玩耍,一雙木屐扔出去便是再簡易不過的玩具,木屐若是正面則是放晴,反之則是壞天氣。


每當鬼太郎扔出正面時,水木總是會撫掌大笑著說真是吉祥,鬼太郎真了不起諸如此類的話,孩童認為自己做對了事便會呵呵的笑,直要求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可惜回憶已成往昔,眼球老爹感嘆人類壽命宛若朝露,既甜美又轉瞬即逝,就連他唯一喜愛的友人也不例外。


他想起躺在棺木裡的白髮蒼顏,積蓄在眼邊的淚水便再次落下,ゲタ吉那張濡濕的面頰又多了幾條水痕,但他本人倒不是很在意似的抬高了臉,空中璀璨的弦月將一頭白髮映成淺黃。


從今天開始,被人笑老是長不大的鬼太郎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蛻變為庸庸碌碌卻提早白了頭髮的ゲタ吉。


「……不錯呢,父親。」


ゲタ吉閉上雙眼,朝心底缺了個大洞的某處輕聲道了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