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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許泛著雪松與檀香之大地香調的木質相框,所框下的是唯屬於兩位青年的淡淡笑意、以及那璀璨到美麗至極的藍天與白雲,是何等得匹配所有一切。此刻那不再敏銳的雙眼正望向相片裡的兩名身影,眼眶中打轉完而乾枯的生理淚水正迷濛著他那對眼,使得他分辨不清,究竟是被桎梏的相片內才是真實,抑或是背肌貼著肌膚所擁抱著的溫暖,最終都是欺騙自我的虛偽。劍無極正於柔軟的床鋪上反覆思考著種種,這是在他緩緩收拾自身行李,所開始的好幾個禮拜後了。

  這間恰當舒適的出租屋也已經被他們住了許久之有,劍無極還記得他們剛搬著那頗具重的兩人行李踏進來的那一刻,他和身旁的史仗義面容上都流淌著汗水,直到簡單地將這間出租房佈置得較有家味些後,史仗義便面容愉快地將他拉至床上,又開始了無數次地親親我我;接著他們前往附近的各地遊玩、然後是更遠的所在地,史仗義總會帶回一些他自己也看不懂的、寫下日文字的紀念品,並置放在木架之上收藏,這也總讓劍無極覺得無奈得很好笑。有的時候,史仗義還會將紀念品放置於劍無極的私有物旁,「這不就更有日式風情了嗎?」他語帶痞氣地說道,最終劍無極跟著哈哈大笑出聲。

  如今他早已隨著每分每秒的流逝,將自我的私有物,一件一件地收回了那貼身背包與行李箱之中,劍無極早已忘記他打從哪一個片段的開始而這麼做,他只曉得,史仗義是如此靜靜地默認他這麼做,沒有出口任何一句像許久以前的那酸言鄙語,只是像此刻一樣抱著他那般,將他擁入懷中罷了。

  他不想承認,卻也不想否定這一切曾令彼此愉快的記憶,那仍然於相框中散發著同被渲染香味的相片便是事實,但劍無極也在對方背著自己處理地方勢力的舉止下逐漸曉得,他們無法再回到最一開始踏入這出租屋的單純快樂了……就像兩人也無法再次回溯到兒時於道場的百般回想。

  劍無極一動也不動地躺臥於史仗義的懷裡,彷似像個奇幻生物正汲取著對方所握有的全部溫暖,他也的確在早些清晨將對方的一切盡數收下,用那與史仗義唯一有連結的肉軀。那是難得他們都失眠了的夜……放到現今看來,就像般不祥的預兆,或許當下的兩人也有這般感受。於是史仗義對此什麼也沒說地,就將劍無極拉至自己的身旁,並在沉默不語的性愛之中,向劍無極討求飽含愛意的肢體接觸,而劍無極抑是如此。他們於擁抱中開始一切、也在擁抱後結束所有,那份射出而混融於一體的濁液便是證明。

  當前那白濁早已被放任和眼眶內的淚珠一起枯竭,但劍無極知道這一切總不能放任成一輩子的事情。

  於是擁有藍髮的青年睜著那對再次敏銳的雙眼,清醒過來後,只是落寞地拔身於史仗義的懷內,以及那同樣充斥暖意的床沿。劍無極知道,這大概就是最後了。



  當他將所剩的一切裝入於還沒被裝滿的包內,窗外仍是清晨微些濛濛亮的天空,太陽尚未升起那暖光呼喚起,那且於睡眠之中的人類們,只留下還屬於夜晚的涼風在徐徐地吹拂過自己較長的髮絲。方才於青年懷中的溫暖,也已經被這清涼的微風吹走得一乾二淨了,劍無極倒不覺得惋惜,他曉得命運不再給予他能夠惋嘆的機會,他只是放慢了自己的呼吸,隨同那吸吐的速度,收拾起剩餘那較為重要的貼身物品。

  最終在他拿起放在床頭櫃那木質相框的一瞬,那一絲微微的光線從窗戶偷溜進室內,在玻璃鏡面的反射光照射之下,讓劍無極有些頭疼地恍神,並將那相框不小心地摔落於地上,而那玻璃就這樣被劇烈的力道產生出碎裂的痕跡。至於史仗義也在這番吵鬧聲下,不得不爬起來了。「難得睡下去呢,」他知道這是個謊言,卻仍然帶著好玩惡意地吐訴出口,「是想用這掌聲向我道別嗎,劍無極?」活像是挽留一樣的話語,這又是另外一道謊言。

  「說到這個,昨晚後穴殘留的痕跡也還沒清理乾淨吧?」

  「你就別擔心了。」劍無極將那相片從地上的殘骸抽出,在一陣思慮之下,只是將那張相片放回原先屬於他床頭櫃的位置。

  「真殘忍,劍無極。」史仗義嗤笑著眼前淡漠的青年,「大可以把那張帶走,我也用不著。」儘管如此嗤笑,自己卻也表出相同的態度。

  聽到此的劍無極倒是沒有再繼續展現出方才愣著的姿態,「不必。」他也淡淡地這麼說道,「就看你要怎麼解決它吧。」

  劍無極此時環視起整間出租屋的模樣……清冷無比,那敞開的衣櫃原先可是塞得滿滿的衣服,如今卻只剩下一半對方的突兀穿著、那關緊密所看不見的廁所門,不論是牙刷還是毛巾也被他丟得乾淨、那就更別論這睡房本專屬自己的一半,都被劍無極親手拔掉了破損不堪的感情,只留下客廳那擺設整齊的旅遊紀念品,還代表著唯二人的殘遺可言。

  「早安,」當象徵著黎明初始的第一道光芒打落在床鋪上,那晨風也跟著將相片再次地吹拂在地面上,而劍無極的背影並無看見,不然他可會說這就是他們的結局,「也再見了,史仗義。」

  劍無極知道史仗義的性格也是不會與他揮手道別的,他悄悄地、輕聲踏出了這間出租房,連一滴淚水都無落下,而只遺留下對方暗自地躺在床上,處理那張相片的結尾。

  在向親密的友人打完國際電話後,劍無極便趕緊乘上班機,離開了這片國土。他知道,他再也不會為了誰,而踏上這一片只剩餘淡淡哀默的土地了,於是連給予撇一眼的機會也無,劍無極只是戴上有線的耳塞式耳機,慢慢地閉上雙眼。

  等待著飛機降落於家鄉的那一刻。



  耳鳴造成的頭昏欲墜使他於些許不適的情況下,從睡眠中甦醒過來,而機長傾訴的諄諄告誡之語也讓他意識到,班機即將在沒多久便降落於國際機場之上。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時間的流速竟便得有這麼一絲得快,劍無極尚未清醒的腦袋慢悠悠地想著……不曉得男人會用什麼樣的方式迎接他的登場。想到這裡,那怕再有些昏昏的頭沉,劍無極卻還是勾起了嘴角的笑意。就快了,他繼續默默地心想,就快抵達最溫暖的避風港了。

  總算在班機安穩地停落機場的登機口時,劍無極便拿著自己的貼身背包下了飛機,踏行著的大步距離,彷彿都透露出青年愉快的情緒。

  過了海關、領了行李,經過這一系列步驟後,劍無極才終於踏出了非申報通道外,首先迎來的是家鄉那乾淨的鼻息和此起彼落的吵雜聲,以及在通道外旁等待著自己的年長男人……那無比熟悉的英俊面容,掛著的笑容是如此之甜美,於是那低沉的嗓音接著說道:「歡迎回來。」史豔文笑著瞇起雙眼。

  「おかえり。」劍無極下意識地也這麼回應。

  在這短暫的剎那,所有過往的回憶才在這時一一地湧現上他的腦海與心坎,青年的雙眼倒映出的並非是眼前略大自己不少的男人,而是那在異鄉一同陪伴著的俊美男子,那份綻放的挑逗微笑、那總是戲弄著自己的舉止、以及每每在他採買完食物後,回到家中後所被迎接的那聲「歡迎回來」,他們一同在公園之中賞完花與鳥、彼此在外海踩踏著冰涼暢快的海水,最終是玩得盡興之後的熱烈擁抱,這一切的一切,怎麼說是能忘就忘得了的呢?

  「我、我回來了。」在一聲哽咽之下,那遲來的珠珠淚滴才從眼眶中奪門而出,「豔文。」

  「留學辛苦了,烈。」史豔文輕輕地將哭泣不止的劍無極擁入懷中。

  青年知道眼前之人對此什麼也不曉得,更不會曉得同姓、甚至同血緣的溫暖是如此如出一轍得相同,他想停止落淚,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地,只能倚靠在史豔文的懷內,就像當時在日本依偎於那人的每分每秒一樣。

  這份關係內錯著的究竟是誰呢?或許罪大惡極出於他自己吧,大概。

  他已經無力再去分析明白了。

  史豔文替劍無極接下了厚重的行李,另外一隻空著的手則是握起對方的掌心,一大一小的身影就這麼走出了敞開的機場大門、午間灑落的光芒之下。

  儘管如此,卻還是有些冷意呢。

  那便是源自於內心亟待被填滿的亙久孤寂吧,劍無極只是這麼想著。

  也只好這麼想著了。



  Tbc.



  塵埃隨著相片的落地而跟著於空氣之中飛揚起來,這讓史仗義忍不住在這詭譎的氛圍之下,打了一響噴嚏。

  已經不會有人再遞給他衛生紙,腦內突然湧現這般想法。

  史仗義最後選擇於再也無從伴起的床上起身。

  「該好好地清理房間了。」他吐出這麼一番話語。

  而他也明白,同樣地,也不會有人再給予他任何回應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