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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周》前男友暗殺計畫


果然不該淋雨的。
殺手周子舒猛然打了個噴嚏,毛毯落在地上蜷成一團也沒力氣去撿,只能摀著發燙的額頭頭暈目眩地想道。
組織分配的窄小房間內日光燈管忽明忽暗,他迷糊的意識也跟著半潛半浮,泛著無數輕飄飄的泡沫,裡頭全是溫客行憂傷的目光晃晃盪盪,像極了這場他灌下無數熱水仍要執拗糾纏的重感冒。
那人總是很溫柔,即便昨夜莫名其妙的爭吵中不知誰腦門一熱吼出一句分手──周子舒不太想承認那情緒化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畢竟追根究柢溫客行也該為那場失控負起責任。對方當時似乎真信了他的氣話,眸色瞬間黯淡幾分,遲疑許久卻最終抿緊嘴脣,任他低頭衝進漫天雨水中也沒有挽留。
高熱帶來的淚水在眼眶周圍形成一圈浮泛虹影,周子舒感覺鼻子更難受了,酸得幾乎睜不開眼,再思考下去整個人便要失守,接著被止不住的鼻水生生悶死在床上。
他早早向殺手組織請了病假,但床頭公務機依舊傳來發配任務的提示音,暗殺目標好巧不巧正是剛成為他前男友的溫客行。懸賞金額高得嚇人,足以讓照片裡笑意盈盈的人被大批窮困殺手亂刀處決。
儘管前男友的笑容甜得像蜜,有時可惡起來也叫人捨不得生氣,周子舒依舊不樂見他變成蜂窩,下意識動用最高權限搶先接下任務,無視組織各處瞬間響起的懊喪哀號。
那傢伙要死也不能死在別人手下。
周子舒如此說服自己,赤足下地從床底拖出彈藥箱,涼氣沿著腳底竄上背脊,逼著他輕輕抽了抽發癢的鼻尖,忍耐一頭重重倒回被褥的衝動。
木箱扣鎖應聲而開,但他珍藏的Taurus Millennium series PT145與IMI Desert Eagle竟通通不翼而飛,剩下一把繡著銀亮花紋的黑傘,細細散著晶瑩碎光,宛如溫客行每回囑咐他別淋雨時淺淺瞇起的眼眸。
周子舒不曉得前男友何時偷偷替換了自己的彈藥箱,也不願細想,只得搖搖晃晃到隔壁敲響景北淵的門。
“子舒,你真的要去?那不是你男友嗎?”
同僚擔憂地望著他燒紅的面頰,猶豫再三還是同意出借自己的吃飯傢伙,卻又忍不住多嘴關切道。
“是前男友。”
周子舒鼻音濃濃的,低眸將槍插在腰間
“唯有天窗首席殺手能體面送前男友最後一程──啊、啊嚏!”
這話像句經典的電影台詞,蕭瑟悵惘宛如西部漫天的風沙,若非後面緊接著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該能賺足觀眾淺薄的熱淚。
“那你保重啊。”
現在卻只能換得景北淵一聲輕笑,以及涼涼的,漫不經心的祝福。

周子舒快步穿越十二月份濕漉漉的街區,滿城浸透著寒涼的霧氣,萬物死氣沉沉,他又多走了好幾個攤位才找到兩朵盛放的百合,與那把黑傘一同悄悄擱在溫客行的公寓門口。
周子舒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麼,在他槍下斷氣的亡魂不計其數,他從來不是那種執著殺人預告的儀式型殺手,當然更不是為了溫客行喜歡才去買花……他向街角的花貓胡亂解釋半天,鄭重聲明發燒與前男友或許都是令一個老練殺手方寸大亂的不安定因子,貓兒卻只是不明所以地嗚叫了一聲。
顯然這貓兒只適合窩在陽光下打盹,等溫客行餵上幾口魚肉拌飯,絲毫不具備成為殺手的優良潛質。
天窗首席殺手揉了揉抽疼的腦門,再次替自己找了個合情合理的藉口,接著輕輕巧巧攀上房頂,隔著一段無人馬路凝視溫客行推開家門,俯身小心翼翼拾起石階上的花朵。
他的前男友絲毫沒有成為暗殺目標的自覺,依舊大大方方敞亮著窗,將那兩朵百合仔仔細細插在窗沿的玻璃瓶中,托著線條流麗的面龐若有所思地望向遠方。
微風勾起那人的長髮,清亮目光在早晨裡構築出一片柔軟風景,好像從來不曉得戒備恐懼,飽和明豔如生機勃勃的春日。
這是絕佳的狙擊角度,周子舒無聲架起狙擊鏡,槍還未上膛,滿漲著痛楚的心臟卻不合時宜湧現許多畫面。走馬燈一般記起去年他們曾在這個天臺飲酒跨年,煙火尚未綻放之前一腔愛意就搶先失控,周子舒把倒數與發酒瘋的力氣全用於接吻,黑夜中燦爛火星拖著繾綣尾巴,連灰燼也溫柔萬分,覆蓋整座潮濕的城市,直到交纏的指尖都重新溫暖起來。
那晚過後受涼的周子舒同樣重病一場,溫客行端出洋蔥濃湯一口口耐心哄著他,承諾來年會替他披件更暖和的外套。
要是看不見今年跨年的煙花,恐怕這人要成為一隻委委屈屈的鬼,四處控訴自己是個涼薄又不守信用的壞情人。
周子舒想著,鼻子一癢忍不住又打了好幾個噴嚏,呼吸發堵眼前一片花白,搓了搓沾滿露水的襯衣輕輕發抖。
待他好不容易緩和下來,準星已被晃得偏離數吋,原本佇立於窗台的溫客行也不見蹤影。他感覺自己的感冒似乎更嚴重了,頭重腳輕地蹲在天台上嘆氣,耗盡口袋裡最後一張乾淨的紙巾。
可工作還得繼續,狙擊不成只能考慮用毒,巧克力粉、晶瑩剔透的草莓醬與鮮甜奶油……任何香甜鬆軟的食物都能讓溫三歲亮起眸光,開開心心給他一個灑滿糖霜的吻,那感覺像全世界的糖果都在血管裡跳舞。
周子舒從街角蛋糕店滿臉微笑的老奶奶手中接過水果蛋糕,但打該隨身的毒物小包卻遍尋不著新配好的強力毒粉,只抖出一堆感冒藥、胃藥、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巾,以及一張寫著“珍愛生命”的紙條,後面畫著一枚圓滾滾的笑臉,溫軟如他每回生病時那人無奈的神情。
他只能洩恨似地扔光了藥,抓了把紙巾狠狠擤了擤被揉紅的鼻頭,索性拎起匕首翻進溫客行公寓裡打算速戰速決,卻沒想甫一落地便被一把撈入懷中,低沉的嗓音溜過耳尖,藏著一絲寵溺的淺笑。
“阿絮,果然要這招才能讓你來見我嗎?”
“我是來──啊、啊嚏!啊嚏!”
周子舒瞪向眼前笑意溫然的前男友,想盡力維持凶神惡煞的形象,讓對方尖叫逃竄,或至少鬆開緊緊擁著自己的臂膀,發癢的鼻子卻偏偏不肯配合,一張臉龐滾熱得像要著火,只能頭昏眼花地狼狽別開目光。
“我知道,你是來見我的,對吧?”
溫客行忍著笑,一派嫻熟地將紙巾遞給周子舒,又用一把發亮的湯匙交換匕首,傾身關上窗戶擋去冷風,最後替對方換上毛茸茸的小熊拖鞋。
“老溫,你……?”
殺氣騰騰的殺手瞬間成了愛睏的小動物,鼻尖與眼尾都紅透了,傻愣愣地望著他。
“湯在廚房裡,我等你好久啦,阿絮。我們不吵架了,好嗎?”
溫客行不動聲色等了這麼久,終於成功請君入甕,懷裡的人睜著濕透的眼睛,又窘又燙,酡紅如他剛削好的蘋果,容易惱羞成怒的薄皮下是顆太可愛的心,自以為是個心狠手辣的殺手,最終卻帶著花與蛋糕來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