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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談。(啖天X伊得)


那天的夜晚特別黑,月亮與星星都被烏雲遮蔽,雖然伊得努力放輕了腳步聲,然而啖天還是立刻就察覺他的存在,被驚醒的城主準備爬起來點油燈,看看大魔法師又想幹什麼,但火焰才剛從指尖燃起,就被靠近的伊得吹熄。

「現在先維持這樣就好,不然看到你的臉,我肯定又會想發火。」在一片黑暗中摸索著爬上床,伊得語氣生硬的說道,「我今天是真的想和你把話好好說開,至少不吵起來就是第一步。」

「嘖。」有些不耐的城主靜默了幾秒,想起對方傷患的身分,最後他還是選擇向旁邊挪出一點位置,讓對方可以順利躺上來,「行吧、我也保證就算今天再怎麼火大,也絕對不會扭斷你的脖子。」

「那還真是謝謝城主大人喔!」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伊得把自己窩進殘留著體溫的薄被裡,然後就徹底地安靜了下來。

靜默的氛圍持續了很久,久到啖天懷疑對方是不是跟本就在玩他,來這邊說要談話其實是睡覺時,伊得窸窸窣窣地往上移了一點,他用手指順過那張揚的紅髮,然後收緊手臂將腦袋輕輕抱進懷裡。

「吶,啖天。」輕柔的低喃伴隨心跳傳入城主耳裡,聽著那有力的脈搏一下下鼓動,讓他這幾天的焦躁與憤怒漸漸平靜下來,連聽對方囉嗦都變得不那麼難熬,「我第一次學著處理獵物時啊,可是嚇得要死,血啦脂肪之類的碎得到處都是,內臟摸起來的觸感也很恐怖。」

「不過……當我處理的次數越多,就越習慣那種感覺,生命開始變成某種不相干的代號。」伊得的聲音聽起來有種莫名的低落,「你也習慣了對吧?」

習慣殺人、習慣鮮血,所以才能毫不猶豫地奪走某人的性命,正因為伊得在和平的環境下長大,當他看著啖天那太過理所當然的平靜,馬上就理解到在這份平靜背後,有著多麼艱難的適應過程。

「我也知道你是想樹立權威、用恐懼讓敵人臣服於你,但那真的不是好方法……」梳理著髮絲的手指停頓了幾秒,平常太習慣和啖天互嗆,突然間掏心掏肺讓伊得非常不自在,深吸了一口氣才彆扭地把話說完,「即使現在你的人民愛戴你、能明白你的用心良苦,但如果哪一天有誰心懷不軌,讓他們誤會你的殘忍無法控制、害怕到想推翻你,那又該怎麼辦呢?」

什麼怎麼辦?

啖天突然感到迷惘,不懂伊得為什麼對他說這些話,他是太陽城的城主、眾人仰望的對象,每個人都對他別有所求,期望、權力、金錢、地位,因此他的所作所為都被順服地接受,從來都沒有人質疑過他的嚴酷,甚至想到可能會帶來的惡果。

原本啖天想向慣例的那樣,諷刺大魔法師管得也太寬,不管是基於對方一貫天真的理想、還是他們總想讓另一方服輸的勁頭,太陽城的律法還輪不到外人來決定,但嗤笑的鼻息還沒有哼出來,月光就先到來了。

烏雲被風給吹開後又聚攏,淺藍的月光灑落在地上,有那麼一瞬間照亮了房間,也讓啖天看見了伊得的臉,那雙淺棕眼睛裡盛著薄薄的水光,細碎的閃爍在黑暗中特別明顯,就連其中蘊含的情緒,都在突如其來的月色下無所遁形。

啖天愣怔地看著伊得,這個眼神他陌生又熟悉,最後一次有人對他露出這種表情,還是在十幾歲獵捕失誤,母親看著他身上無數傷口的時候。

深刻的、溫柔的心疼與擔憂。

--這個笨蛋在擔心他。

不是想讓誰低頭、也不是管太寬,終於到此刻啖天才突然發現,甚至連之前吵架時被吼的「你害我背上一條人命」,或許都只是這個人借題發揮的藉口,而話裡話外最終想表達出來的,還是怕他會因此而受傷。

好不容易搞懂伊得在想什麼,啖天的心中像被什麼戳中,酸軟的感覺蔓延開來,感動的同時卻依然忍不住覺得火大,明明就弱得要命、卻努力的想把他撐起來,這傢伙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誰才是傷患,有空心疼別人那他自己呢?

「笨死了。」

「蛤?!」掏心掏肺了還要被罵,伊得正準備嘴回去時,下一句回復直接打斷了他醞釀的憤怒。

「但你的諫言本城主就收下了。」

「所以當做交換,你也要聽我的一次……」啖天忍不住慶幸,在最一開始時伊得就阻止了他點燈,所以誰也看不見他現在的表情,「下次如果又遇到危險,無論如何你都要先想辦法躲好,不准再受傷。」

深褐色的大掌從伊得腰間往上摸索,最後指節停留在伊得脆弱的頸間,幾天前這個位置才剛被利刃切開,巨大的創口從鎖骨一路拉到胸膛,大片的血色讓啖天當下差點發瘋,要不是大魔法師的魔力確實強得超出規格,現在太陽城已經在舉辦弔唁的喪禮了。

還好你沒事……

此刻啖天終於願意坦誠,這段時間那無法遏止的焦躁與攻擊性,都是來自於差點失去對方的惶恐,感受著指尖下生命的證明,他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還好你沒死。

「喔~擔心我啊?」愉快到可以說是不懷好意的聲音響起,啖天不用看也想像出那充滿揶揄的笑容,他扯起薄被氣急敗壞地把人裹成一個繭,讓接連不斷的笑聲被悶進布料中,「沒人擔心你好嗎?!這只是那個什麼、合理的等價交換!」

「噗哈!」蠕動掙扎的長條被被蟲努力了一番,才終於把頭給探出來,然後被對方兇巴巴地摟進懷裡,用雙腿夾緊壓制住伊得的所有反抗,「不准動、傷患應該給我安靜睡覺了,現在立刻馬上!閉眼!」

「唔……」

「嘴巴也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