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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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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返對孤身一人的奔走並不陌生。霧城的雨要不是細絲綿密就是滂沱如瀑，沉厚的沁涼水氣在竄入鼻尖時會隱隱刺疼呼吸，但對鴉返來說那反倒是種刺激神經清醒的良藥，就像墜入水中的人會在恐慌散去後感到一陣異常的安詳，鴉返也不討厭淋濕的感覺。

在被霧島朧帶回一夜鳥之前，他在很多場雨裡走過。

第一場雨是離鄉背井到人們讚頌的繁榮大都市裡尋找生機，卻誤打誤撞遇見了一個氣場如煙的淡灰色男子。他說他也來自同個地方，兩人在軍營裡並肩作戰了好幾回，相談甚歡，約好戰役結束後要一同返鄉，還互換了在故鄉裡代表好運與平安的花藤石。

但第二場雨下得太快，鴉返還來不及記住那個灰色男人除了名字和習慣以外的其他故事，便在紅晶病毒的侵蝕下，捂著被腐蝕了幾乎半張的臉狼狽地逃到了下座城市。

一夕之間成為逃兵，鴉返只能躲在穿梭在各個城市邊界的巡迴列車裡，縮在角落用繃帶纏住自己的下半張臉，失神的眼瞳滲進了窗外的雨絲，失眠和冷雨逐漸成為他新一種習慣。

霧城的雨一下便是許久，繚繞在街道上的霧氣能夠藏住任何東西。在霧城，鴉返接受過一個戴著高帽的老嫗贈予他的鴉嘴面具，也接受過一個喜歡唱歌的詩人塞入他髮間的黑色鳥羽，於是他不必再向任何人解釋他怎麼弄丟了自己的笑容和身份。

最後一場孤身流浪的雨，他在瀕死之際看見了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撐傘朝他走來，男人額角的月亮標誌彰顯了他的身份是霧城裡名聲顯赫的政商大家，但那些對飢腸轆轆的鴉返而言早已不重要。

「吃嗎？」那個男人彎身朝他遞出了一顆褐色的咖啡糖，雨水落到他失去傘花遮蔽的肩頭上，打濕了深黑色的西裝外套。

「……理由呢？」

「我的鳥巢裡還缺一隻烏鴉，你很適合。」

「……因為面具？」傘影裡的鴉返低下頭，哼聲中帶了點似有若無的笑音。

「……不。」那個男人將糖遞到鴉返的面具邊，咖啡的香氣伴隨甜味逸散在鼻息之間：「因為你的眼睛，亮得很好看。」

……庸俗藉口。鴉返忍俊不住，這是他在毀容後第一次幾乎抑制不住地想笑。

他隨後將雙手伸向腦後，在解開面具扣環時，鴉返的指尖猶豫了下，但還是接著拿下了面具。紅晶遍佈的下半張臉大概已經到了猙獰的程度，不過眼前的男人也是見過不少風浪的大人物，倒未因此顯露太明顯的情緒變化。

「……怎麼樣，如果只是想找漂亮的小寵物，還是把那顆糖餵給其他人吧。」

但想像中的雨並沒有落下，男人持著咖啡糖的指尖移到了鴉返嘴邊。他抬起頭，看見男人的眼神很認真，卻帶著一種不確定自己是否找對地方的不安神色。

鴉返差點產生了自己找回牽動嘴角的那幾根神經的錯覺。

「如果無處歸返，可以過來。」男人輕聲道，像在馴服一隻受傷的野獸般，語調沉緩。

雨變小了，不曉得是否是錯覺，鴉返慢慢垂下眼睫。

在傘影的籠罩下，他傾身咬住了那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