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大奧日劇-家茂x和宮同人文:一蓮托生(1)]




——和宮大人正在哭泣。
跪坐棋盤後的家茂,難得流露慌張無措的表情。
這並非初次見到女人落淚,但那位宮大人極力扼殺的泣聲,前所未有地撼動著自己的心。家茂想伸手碰觸她,想做任何事去安撫她,但對自尊心極高的妹宮來說,可能這些出於善意的舉動都會使她倍感羞辱吧。
該怎麼做才好呢?握緊垂放大腿的手,家茂靜靜凝望肩膀輕顫的背影。
直到。
「……妳還不睡嗎?」
宮大人的問話輕輕響起。與江戶口吻如此不相似的半音語調,沒有白日的嘲弄與高傲,此時飄逸在朦朧油燈下的是,一道柔緩而嬌弱的語氣。
家茂猛然回神,趕緊答覆:「啊、抱歉,是我失禮了。」


打擾到宮大人入睡了,她歉然地躺上屬於自己的枕頭,儘管棉被全被和宮大人捲走包覆著,但家茂並未發覺,依舊一瞬不離地注視仍不回頭的背影。
不知過了多久,小小身軀隨嘆息聲有了動靜,宮大人頗為無奈地瞪來一眼,彷彿在指責她“怎麼不早點開口”,抬高右手,將另一半的棉被蓋到她的胸前。
家茂不禁微笑。長這麼大,一次也沒被別人如照顧孩子般地蓋過棉被,因為教養她的乳母是個嚴厲慎重的人,總是耳提面命地說,福子大人以後要繼承紀州德川家,不能連棉被這種小事都假他人之手。


「謝謝您,宮大人。」
「這又沒什麼。」
淡然語氣,平時常被本人嫌棄對每件小事都過於認真的缺點,卻未讓家茂唇邊的淺笑抹去,反而更添一股莫名的親暱感。
她正打算闔眼睡覺時,聽到和宮出聲問:「……上さん的母親是怎樣的人呢?」
發現聽者那睜眼後微訝的表情,和宮癟癟嘴,自言自語地道:「肯定是跟您一樣的人吧。」
跟我一樣的人、什麼意思呢?家茂心想,在宮大人眼中,我又是怎樣的人?
「我的生母是旗本武士出身的侍女,由於家族地位不高,且性喜飲酒,總把我當小貓般溺愛著。」家茂柔和地回答:「乳母會在她離開後警惕我,絕不能像母親那樣活得放肆自在,因為我跟她背負不一樣的責任。」
之後。
望著枕邊人專注聆聽時清亮澄明的眼眸,不知道為什麼,從未向他人吐露的過往,很自然地便能對面前的對象說出口。
「之後,家定公指定我為次期將軍的消息傳來,母親哭著對我說,“我希望妳能過得比任何人都幸福,才為妳取名為福子,若妳坐上將軍之座,這些都不可能了”。」
那時我只能看著泣訴命運的母親,無法給出任何安慰。
「但如果是現在的我,一定能堅定對她說,這樣的期望並非不可能。」
和宮眨了幾次眼,疑惑而好奇地問:「為什麼?」
「因為您來到了我身邊。」家茂的笑容既真誠又燦爛。「宮大人不僅是世人的光,您也為我掃去江戶城的陰霾——因為有您在這裡,我才發現到,原來我曾是如此地……」


……寂寞。


從未渴望過的將軍之位,承擔每日被毒殺的風險,無論外患內亂的過錯最終都會落到頭上,家茂一步一步走上從小被教育的、屬於萬臣主君應有的道路。
沒有想過自己的希望,沒有發覺自己的孤單。
直到同樣年齡的女性出現,與她同樣被捲入開國攘夷的紛亂,在世人矚目下必須維持各自代表的身分,同樣地,此時此刻一起生活在江戶裡。


「……先說清楚,我可是比妳大上三歲。」迴避了率直熱忱的視線,和宮微紅雙頰,垂下眼眸。
「是這樣啊,」家茂瞇眼一笑。「那您就是我的姊姊了。」
「誰是——」妳的姊姊啊!針對武家種種與朝廷不同的習俗,立刻就要慣性發難的和宮,滿腔憤愾卻在那使人無力的笑容下煙消雲散。
感覺只有自己一直在生氣、像個笨蛋一樣。
她嘆了口氣。
「睡吧。妳不是每天都要很早起來嗎?」
縮起已經很嬌小的身子,幾乎要把自己整個藏在棉被中的和宮,任性地結束話題,闔眼不再說話。
「晚安,宮大人。」


每夜侍寢總能聽到的祝福。
雖然今晚依然沒有開口回應,心底卻悄然浮現這樣的音節。
晚安,上さん。



***


——雖說,家茂並非首次見到女人哭泣,但醒來時懷中躺著女人,這絕對是第一次。
大奧的白襦絆似乎比印象中薄上不少,以至於和宮大人的體溫、柔軟的胸脯、小巧的身形與曲線,全能清楚地透過衣料傳了過來。
家茂已經清醒許久,卻未如往常立刻起身離開被褥,返回中奧寢居開始將軍的日課。
她只是安靜躺著,心醉地觀察依然熟睡的和宮。
頰邊殘留乾涸淚痕,是在自己睡著後又哭了嗎?還是在悲痛的夢鄉中找不到出口而落淚呢?
家茂抬起手,指腹輕觸和宮的臉頰,心底充滿無比的感激,因為突然之間,她的世界出現了容許兩人並肩前行的路。
能親手觸摸照耀世間的光,如果這不叫比任何人都要幸福,那又能稱為什麼呢?


「——上様?」中臈誠惶誠恐的聲音,響於枕席帷帳外有段距離的拉門後。「非常抱歉,上様,該是回中奧準備的時間了。」
來不及制止他的出聲,害得和宮大人也因此被吵醒。家茂正要道歉,卻見對方揉著眼睛,一副迷迷糊糊的純真神情,可愛地讓她忘記該說什麼。
「……妳怎麼還在這裡……」和宮打了個呵欠,口齒不清地呢喃:「果然睡過頭了吧……」
果然,像個姊姊一樣。
「早安,宮大人。」家茂揚起沉穩的笑,命令自己必須有所動作,至少得要掀開棉被、離開被窩。
離開這個人。心口驀然湧起落寞,使微笑溢出絲絲苦澀。
「那麼,我回中奧去了。」她站起身整整衣襟,才剛邁開一步,就聽到和宮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上さん——」
「是,怎麼了嗎,宮大人?」
「——不,沒什麼。沒事。」
顯然是欲言又止的態度,但對象既然是性格執拗的帝君之妹,家茂也不想催促她,於是裝作一切如昔,點頭施禮後,攜兩名中臈一同走回中奧。


將軍的一天從早晨開始就不得清閒。
沐浴用餐後,首先就得回覆慶喜公針對上洛安排的諫書。
至少要三千名武士,他寫著,珍寶黃金要各百箱,駿馬千匹。
捲軸中的他高揚神氣地下指揮,不管怎樣,都要讓峽長道路滿佈綿延隊列,兩側整齊的幕臣相互對稱,拱衛著中間將軍的乘輿,沿途經東海道必能使所有西國人民體會德川幕威。
只差沒在最後補上一句,將軍什麼都不要管,只要照我的話做就是。
極盡奢華的強勢,就如慶喜本人的作風,直至今日仍認為德川具備理所當然的統治地位。
家茂看得眉頭深皺。這個人,不知道幕府已經沒錢了嗎?


但是,儘管懷抱的心思不同,她與對方想達成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正是在這種時候,更需要向世人展現幕府的力量,藉此穩固國情局勢,安撫蓄勢待發的倒幕活動。
家茂想起前些日子勝的談話,如果透過努力說明就能讓原本的攘夷暗殺者變成開國派,那麼,她或許也有機會說服厭惡洋夷的帝君。
現在才說要向外國破約,驅除全境的洋人,只會使日本國陷入被報復的戰事。
討好陛下——如同慶喜公那令人深感排斥的用語——家茂此次上洛必須討好帝君的理由,除了開國的必要性以外,還有一點。
保住位於江戶的和宮大人。
「啊!」家茂放下捲軸,忽然想到,昨夜明明想詢問宮大人的真名,卻沒有聽到回答,反而因此得知真正和宮的下落與姊宮的宮闈往事。
……離上洛還有一點時間,再找機會詢問吧。
一名小姓來到跟前提醒:「上様,已是總觸的時間。」
「我知道了。」


大奧的總召見是自家光公以來,延續兩百多年的幕府儀式,通常將軍會特別點選一名甚至數名男子,命其抬頭,詢問姓名,暗示於晚間的侍寢任務。
但家茂一次也沒有在任何男子面前停下腳步,總是平穩鎮定地走過御鈴廊。
男女之情,夜中親熱,一次也沒有閃過她的思緒裡。


「上様の、お成ーりー——!」
(將軍大人,駕到——)
叮鈴。
兩旁小姓如此宣告,開鎖後,連接中奧與大奧的檜木門大開,廊側已然跪坐等候的義父、瀧山及十數名男眾。
家茂如往常那樣踏入大奧。


——突然,她停下了腳步。
總是鎮靜自若的第十四代將軍。
從未命大奧男眾抬起頭來的將軍。
家茂,驚訝望著左側方恭敬低頭的男子。對方一派嚴謹的衣冠束帶,黑色樸素的長袍,在力求獨特爭艷的美麗裃服中,那漆黑身姿格外清爽奪目。


……小時候曾聽過一段關於八代將軍的逸話。
紀州出身的吉宗公不喜揮霍,看不慣大奧男子花費在衣裝上的爭奇鬥艷,初入大奧的她,選了一名裃服純黑的男子侍寢。


宛如已預期到她的啞然反應,黑衣“男子”抬起頭,四目相交時,緩緩露出溫暖真切的笑容。
家茂不由得揚起同樣明亮喜悅的弧度。
這是只屬於她們兩人的祕密。
一個感激的回禮。或是,一個美妙的惡作劇。
——無論何者都好。
無論何者都令人驚喜動容。


「——幹嘛一直盯著我看?」
「啊、不,只是太訝異了。原來和宮大人也會笑啊?」
「蛤?你這是什麼意思?!」
「喔、我只是想說——」
“咳”。
從後方傳來的小聲對話和瀧山示意安靜的咳嗽,使家茂抬起衣袖遮掩很難強忍的笑意。
義父天璋院似乎不善於應對和宮大人這樣的女性,總是會在奇怪的時間點冒出失禮的話,惹得本來想對他稍微和顏悅色的御台所又換上凶狠冷目。


再繼續走吧。家茂對自己說。
因為這條路總算,無需獨自前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