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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族的成年禮,是在男孩子十六歲的時候;他們被期許身戴重物,獨自游過一個海峽。
所謂重物,是一個麻布袋,裡頭盛裝著部落裡隨處可見的植物、隨處可踏的土壤和海沙;象徵男子成年,必須背負著孕育自己的土地,而海,那是孕育生命的起源。
  
  
游過一個海峽後會抵達一座平時杳無人煙的小島,此刻正是札瓦魯佔領了那裡,儼然是個國王,準備要見證族裡強健的男孩成為能肩負部族重任的男人的瞬間;
他的雙腿穩當的站立成一座塔,右手插在腰上,陽光不時會把他變成一抹無法在眼裡聚焦的影子。
  
  
讓人看不清在他左手應該在的位置是空蕩蕩的,因為在他左手臂斷裂處,鑲著一片純金的臂環,那足夠和太陽搶光。

要是人們想直視札瓦魯現在的弱點或痛處(手臂斷裂處),那就得像直視烈日那樣,忍受來自眼球強烈的刺痛感。
  
  
  
真的,光是在這麼遙遠的地方看著,他就感到目眩。
  
  
兩年前離開部落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光景。
從大清晨,他便挨家挨戶的到族人的住所道別,敘舊或是談談期許;直到日落時分,他才遇見面對著西沉落海太陽的札瓦魯。
  
  
這個時候,他就得以盯著那個鑲著純金臂環,以下卻空空如也的左手臂目不轉睛。
札瓦魯是部族數一數二的勇士,沒有人不知道他的故事,他從大鯊魚的嘴裡活救了被盯上的男童;就是在與鯊魚的那場戰役中他失去了一隻手臂。
  
  
「十六歲,會回來吧?」札瓦魯回過身來看著他,將整片日落擋在背後,背著光,來自身後的光芒描繪著札瓦魯的輪廓;接著像是注意到他的視線,也跟將眼神落在自己不存在的左臂上。
  
  
  
他知道這個問句的用意,因為十六歲是部族為年輕男孩舉行成年禮的時候;於是聳了聳肩,把目光投向大海,只是因為他不能看著這名勇士說出懦弱的話。
  
  
「不知道。」
 
   
「嘿,你這麼說,難道不是一個膽小鬼嗎?」札瓦魯笑了,而且他的餘光可以感受,那雙歷經滄桑卻仍然炙熱的雙眼依然守護著自己,還飽含著關切、熱忱和等待。
  
  

這讓他無以回報,只剩下坦然以對。
「是……到那個時候,我沒把握能游得過去。」
  
  
「哈!小子,沒把握的事情,還不多嗎?在我決定跳下海從鯊魚的齒縫裡搶走它食物的時候,你認為我有把握嗎?」那些話音中夾雜零碎的笑意,在拉扯著他的身體,讓他回過頭去看著札瓦魯說話。
  
  
接著他看到了,札瓦魯舞動著左肩,昭示他肩膀以下什麼也沒有的事實,讓人聯想到那段人人歌頌的英勇事蹟;
霎時間他彷彿能夠體會到札瓦魯的左臂是多麼強而有力,隨著那陣舞動,牽引著氣流,凝聚成風,再將力量吹拂在他的身上。
  
 
「你……有想過你下去以後會失去一隻手臂嗎?」
凝視著札瓦魯的眼睛,一分一秒都讓他感到艱澀,澀的在眼眶逼出了水,水流成河,最終注入大海。而他的嗓音就像海中的碎沫,轉瞬間就會支離破碎。
  
  
「我甚至沒想過能活著上岸!」
  
  
和自己相反的是,札瓦魯應答的既靈活又迅速,那像是反覆思考過的解答,任誰一問都能夠信手拈來;而他卻是溫溫吞吞,連問題在哪裡都搞不清楚,就把話語都哭成眼淚。
  
  
「小子,我們是大海的一部分,所以沒把握的事情,就交給海吧。說不定海龜會送你一程。」
  
  
  
他在心裏頭不斷覆誦這句話,一筆一劃銘刻在之後的時光裡,就像是能夠使人充滿力量的咒語,遠比信仰更加溫柔而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