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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蛋|隨光而生_gnu2122】

  一開始只是霧的蔓延,將白日快轉到深夜。貢品們還來不及反應,所身處位置的聲音與景物遂被抹上幾近純白的色塊,艾文只能憑藉直覺立刻抬腿奔逃,躲避來自他人與遊戲的惡意。

  鮮血、屍塊與吼叫,在他一路腳印中長出如樹牢固的藤蔓,此起彼落地向他撲來。踉蹌跌倒,跌在某顆死不瞑目的眼瞳中,裡頭亦有枝條,倘若被抓捕就要成為它們的養分──這些都伴隨著艾文自夢魘中驚醒。

  他倏地坐起喘息不止,唰聲推倒在旁堆疊的糧食,飲水沿著地面縫隙滲漏再蒸散,腦內色塊被洗去痕跡,世界終於遲緩地,恢復本來的顏色。他冷汗淋漓,伸出手撫上眼窩,想確認自己眼珠是否安好。

  夜空無光,連月色都吝於給予艾文關懷,它藏匿在烏雲身後,潮濕的水氣緩緩填充於山區木屋,無知無覺,像是彼時競技場的毒氣般誘人沉溺,更遑論其他人寬心探訪的可能。

  艾文垂下眼眸,飢餓催促他離開床鋪,於是他扶著床沿努力站起,腳剛觸碰到方才形成的水窪,房門便輕輕地喀了一聲,靜謐的空間恍然恢復神智,偕同艾文睜眼望向聲音源頭。

  那扇門啟後,羅曼的臉登時出現在後方,「嗨。」他小心翼翼地說,舉著常見的小吃,面部稍帶侷促,卻十分真誠。「你還好嗎?」

  艾文眨眼,不曉得該如何跟久而未見的堂哥說話。

  明明才過了數月,十五這個數字卻無比陌生。在競技場裡每個夜晚都無法成寐,列車轟隆行使,時間是相互錯雜的片段,他甚至忘記從前安穩的生活是如何進行。吃和睡,殺戮與血──

  「艾文?」羅曼把他從夢境喚回來,將手平放在自己的心臟前方,略微低頭,粉髮陰影讓他與影子擁有相似色調。那是一個極為和平的姿態,毫無攻擊性,僅為了讓於廝殺中重獲新生的堂弟感到安全。

  艾文沒有回答,但明顯不再因遊戲記憶痛苦,握著門沿的手轉而抵在腰側,掐著軟肉,他鬆口道:「你要進來嗎?」



  進入艾文房子前,羅曼首先發現裡頭毫無光芒,甚至本該溫暖的火爐都沒有發揮作用,明明當初建造時,這些基本設備都是他親手製作。就算不是他完成,也是他一點一滴,按照與堂弟相處經驗所設計出的圖紙。

  他把手放在牆上,摸索著開燈。

  室內乍然闖入柔和的昏黃燈光,艾文明顯嚇了一大跳,轉頭瞪向羅曼,像是一隻受驚的小獸。羅曼再按幾個鍵,讓光降低濃度,更容易被接受。

  倆人維持著相似的距離緩步移動,艾文回到床上,手壓於床板,面朝羅曼開口:「你來幹什麼?」

  「看你。」羅曼停頓一下,又道:「順便謝謝你,在那天代替我抽籤,還有回來。」他從袋子掏出水晶球,並順勢坐在地上,抬頭溫柔笑著。

  艾文有些坐立不安,盤腿讓腳步皮膚藏在褲管處,「不用謝。」他以羅曼聽不見的聲音咕噥道:我以為這會很好玩。

  其實並不好玩。人心險惡,來自數字過大的行政區本不會受多少注意,贊助者稀少,被成千上萬的眼睛盯著吃喝拉撒,稍有不慎便會受到傷害。睡覺更需要提防與攻擊,纏鬥和搶奪更是家常便飯。

  帶著勝利的名號,回都城後還有人說他勝之不武,「明明都死在霧裡。」艾文耍小聰明潛進球狀樹瘤等待他人逝去,而靈魂不知該找誰報復,在幽幽競技場終生飄蕩。

  「你還是回來了。」從頭看直播到尾的羅曼說,不知何時他已坐到艾文身旁,覆於艾文的手背,牽著他撫上冰涼的水晶球,裡頭的粉藍微光映入彼此雙眼。

  水晶球並非全然的圓潤光滑。艾文摩擦著它的表面時突然發覺到這點,那是繁複說不清形狀的多邊形組成,沿著他的掌紋使其充滿接觸面,十分有趣,甚至換到其他角度,還隱約能瞧見裡面有生物在沉睡。

  中間有道粗糲的橫切,「等牠長大就可以打開來。」羅曼開玩笑道,「這個圓點壓下去,牠願意出來的話就會發光,我們就可以知道牠長什麼樣了。」

  「那現在呢?」艾文緊接著問,他好像找回與堂哥無話不談的相處模式,天南地北閒聊,且他久違感覺到睏意,腳踝在移動時探出膚色,靈活地在對話時顯露無疑。

  羅曼眼角瞥見卻不戳破,接過水晶球,像是對牠、也像對艾文說:「也許現在該睡了?」他做出占卜的手勢,於上懸空灑下一片星空般的粉霧。

  「好。」艾文由上往下轉頭,脖頸發出骨節慣有的聲響。他向後仰倒,伸手取過水晶球,像抱著無比熟悉的玩偶睡去。

  羅曼則屈起單腳,褲子口袋冒出一個小小的頭,與水晶球內的有幾分神似。他望著難得好眠的堂弟打了個呵欠,終於解決惡夢的困擾,隨後躺在他身旁,與艾文相偕共眠。

  而那個小生物在倆人低沉的呼吸中,推著那球到月光最盛的位置。如果水晶球生物有眼睛的話,可以看見牠身上的鱗片是粉色的,而羅曼口袋的那隻周身盡是藍色調,彼此輝映,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