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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的重量》01

春日微雨，細得像未曾落地的嘆息，靜靜飄落在山徑與草葉之間。

山田利吉站在屋簷下，望著那條已踏過千百次的石徑，指尖摺著一張早已背熟的任務卷宗。他沒急著動身，只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像是在與什麼無形的東西道別。也許是時間，也許是自己。

這一回，不再是誰的兒子，也不是哪個前輩的小跟班。他是「山田利吉」，單獨簽下這筆委託的自由忍者。

從深山裡走出來，腳步不曾踉蹌，但心裡某處卻總覺得沉甸甸的。那份沉，不全是背上裝備的重量，而是藏在姓氏之後、那個「山田」帶來的長長影子。從他學會寫自己的名字那天起，這兩個字便如影隨形，與期望相連、與血緣糾纏。

「你是傳藏老師的孩子啊。」
「難怪這麼會潛伏，果然遺傳了山田家的能力。」
「小小年紀就這麼能幹，肯定是家裡教得好。」

這樣的話，他聽得太多了。從前還會高興，覺得這是認可。可長久了，就發現那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那個「名字」。

那些話語像篆刻刀一樣，把他悄悄雕成了別人期待的樣子。每一次出任務、每一次通報進展、每一次簽下報告，都有那兩個字領著先走一步。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被看見了，還是只是那個名字的延伸。

但他沒時間沉溺在這種無謂的哲思裡。他要出發了。這次的任務，是來自高城勢力的機密傳遞，他接下了，單人執行。並非無人可派，而是這樣的事，若由山田家的兒子去做，會讓對方「比較安心」。

他收起手中卷宗，將雨披披上，繫緊腰帶，行雲流水地完成整裝，如過去千百次般熟練。只是這一次，在出發前，他多留了一會兒，站在門口回頭望了一眼——那間簡陋但維持得整潔的房間，書架仍整齊，筆硯尚有墨香未乾。牆上掛著的不是什麼名畫，只是一張折疊過多次的地圖，角落還用紅墨標記了兩三處不明的點。

那是父親留給他的標記。
那是母親曾畫過的行軍路線參考。

他早已能不依靠它們了，但卻從未將它摘下。

「我會自己畫新的地圖，然後……送一份給你們看。」

這句話沒說出口，只在心裡緩緩地默唸了一遍。

雨停了。或許是天意在說「該走了」。

山田利吉踏出第一步時，腳步仍是穩的，只是肩膀不自覺放低了些，像是卸下一塊藏了多年的沉石。他沒說再見，也沒和誰道別，因為這趟路，不是出門，是走回他真正的起點。

——從今以後，他將為「自己」而行動。
不是為山田家，也不是為誰的榮光。
只是為了有一天，能站在那個他最想被看見的人面前，說出：

「我是山田利吉。」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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