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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使天下大乱的狂人

00

这天夜里和第二天，克莱恩久违地梦见了故乡。也许是清晰地明白处于梦中的缘故，他从中醒来得分外快，一旦醒来，便也睡不着了。他的脑子里塞尽了杂乱的琐事，家长里短，被烟火气熏了个满头。闭上眼，耳朵里就响起来了大排档的叫嚷、友人的嬉笑，还有老板会议上的臭骂，硬生生像被浇了盆冷水，神智清明得紧。克莱恩知道得到睡眠的办法，这并不重要，神灵无需睡眠，他也自觉，分明是假的美梦在这时意义无多。
新晋的神灵，克莱恩•莫雷蒂翻身坐在床边，揣着杯从历史迷雾里拉出来的龙井茶，小抿了口，望向窗外。窗外，一轮绯红之月高悬。月光像一捧薄纱搭在墙砖与地板之上，映红了沉眠的乌托邦，这座即将成为战场的浮岛，如同在预言流血漂橹的结局。
这天夜里什么也没有发生。离开战的日子还差两日。入不了睡的克莱恩独自靠着床头坐了一夜，用手里的密偶在岛上荒败的剧院里演了几出不知意义的戏，歌了满夜的：“火车，已驶进了站台，我不是火车不需要终点。”第二天又继续忙于消化体内剩余的魔药。有神灵级别的队友辅助，也算是快了许多。
第二天倒是多了些许不同。梦里游戏机的音效刚失了余味，远方剧院里就开始在克莱恩的远程操控下咿咿呀呀大展歌喉，戏曲、歌剧、音乐剧一齐响，演员、服务生、观众闹着大杂烩，聒噪得像是这处突然拥有了活着的特性，旧曲唱完续新曲，一直不停歇。
谁料，新开的厅内一句“鸟儿全飞向南方”还未唱完，远方的房间里就到访了位意料之外的人。
那是位身着点缀着繁星花纹黑长裙的女性，面貌柔美，神态温和，戴着两条模样特殊的项链，一条刻着不死鸟的花纹，一条坠着巨人模样的吊坠。正是克莱恩的盟友之一——位列旧日的神明。
感知到祂的存在，克莱恩端着茶杯的手短暂地一僵，随后迅速变得自然。祂松了灵体之线，任远处的喧哗淡了。
“吵到了你吗?”克莱恩藏着眼底的一丝尴尬，问。
“没有。”那神灵说着摇了摇头：“我可以隐秘。”
克莱恩嗯了声作为回应，晃着手里的茶杯，盯着水底起起伏伏的叶片，等人继续开口。他不问人为什么突然出现，他对此心里有着一定的猜测，也相信人很快就会告诉自己，祂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女神对克莱恩的反应并不陌生，也不拖延，低笑了声，问：“克莱恩，你这两天看起来情绪并不好，你梦见了什么?”祂的声音细而柔，带着一丝恬静、一丝锋锐，一如祂的权柄，轻得像要碎在风里，仔细才能听清。
克莱恩的表情没有变化，没有吃惊或是其他的情绪，慢条斯理又喝下一口茶，顿了顿，直截了当回答道：“梅花、梨花、桂花、莲花，还有牡丹，满眼都是。你会喜欢的，阿曼尼西斯。”
被称作阿曼尼西斯的女神的魂灵来自过去樱花的国度。如今，在祂的神国里，种满了繁星、月亮花和夜香草，铺满了花与夜。
见被喊出了名字，阿曼尼西斯弯了嘴角，语气温和地问道：“这算是美梦了，但你为什么要像做了噩梦一样?”问完，祂又在克莱恩回答前学着谁的语气补充道，“‘克莱恩不会又梦见了满世界的单片眼镜吧，祂们‘占卜家’怎么这么爱扰民。’这些是罗塞尔说的原话，也是祂让我来的。箭在弦上，我们容不下失误了。”
克莱恩愣了一秒，勾起一个颇有些无奈的笑：“果然还是嫌我吵，请放心，我没有问题。只是梦境看得我有点想吃桂花糕了而已。我妈以前会做这个，味道还不错。你知道吗，那是糯米、糖霜与桂花糅合的糕点。”
“我知道，虽然过去没有机会吃过，”阿曼尼西斯注视着他，说，“希望以后能有机会。”
克莱恩听明白了祂隐喻的话，点了点头作为答案。他将手里的茶杯往空气里一扔，让它化作碎片回归历史。
“我想你不需要我为你编织一个美梦。”阿曼尼西斯说。
克莱恩嗯。
“既然你没有问题，那我可以离开了。”阿曼尼西斯挂上了浅笑，用着揶揄的口气说道，“希望罗塞尔夜里不要再被吵醒。”
克莱恩摸了摸脸侧：“不会了，我得去扮演。”
“还没有消化掉吗?”
“还差一点。”
“嗯。”阿曼尼西斯也不多问，点了点头，便隐秘离去。
克莱恩等祂离开后，看向了剧院的方向，把那处的密偶收回了灰雾之上。他伸了个懒腰，走下床，进入灵界。

01

找寻着美人鱼踪迹的“无面人”在海的深处找到了一位自称老爷爷的年轻人。
老爷爷看着年轻，一头蓬松黑发带着波浪似的微卷，面庞削瘦，颧骨突出，有着宽大的额头和饱满的唇珠。样貌算不上突出，甚至生得刻薄，却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情。在克莱恩•莫雷蒂伪装成格尔曼•斯帕罗模样，并顺利举行“秘偶大师”晋升仪式的时候，祂突兀地出现了。
不知从何处来的老爷爷扎在美人鱼堆里，双臂伏在礁石之上，赤裸着上身，看不见下半身的模样，只能看见面上的笑。迎面的太阳泼洒下金色的光，照得祂一双黑眸发着亮。祂和美人鱼们一样将目光挪到了克莱恩身上。
老爷爷对着还在冥想的克莱恩招手，语气愉快地打招呼：“这位‘秘偶大师’，早上好。”
听见祂的声音，刚调整好外貌状态，睁开眼，却还未适应的克莱恩心中灵性直觉直响。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就忘了警惕，甚至忘了自己觉得这样貌熟悉的想法。克莱恩一边提取着魔药给出的知识，一边审视着那人，心里想道：“这年头美人鱼居然有男人了，话说他刚刚是不是偷懒了，怎么现在才出现。”
老爷爷任由克莱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也不恼怒，微翘起了嘴角，摇了摇头说道：“你可能弄错了一点，我不是美人鱼。”
克莱恩直觉自己的伪装在这人身上无意义，下意识问：“你怎么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猜的，这很简单，不是吗?你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克莱恩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又问：“那你是谁?”
“你可以喊我老爷爷，你们人类都喜欢这么称呼我们。”自称老爷爷的男人说着，看向了周身的美人鱼们，美人鱼们像是得到了指令一样，朝克莱恩咧开嘴笑，狼牙一样尖锐的牙还未让克莱恩出戏完，就个个往后一扑，回到了海里。
这个行为看得克莱恩心生奇怪，但找不出原因，只能在心里朝她们致谢，琢磨起了这个怪人的说辞。老爷爷这个说法克莱恩的确熟悉，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伦纳德家的老爷爷，那位“寄生者”，其次便是那位被自己间接地炸了陵墓，能发现灰雾，且试图渗透进灰雾的阿蒙分身。他对这个能担得上“老爷爷”称呼的途径的了解也局限于次，但了解到的每一个，都是几乎站在这条途径终点的人。克莱恩对于这人心里有了一定猜测。回忆到那个诡谲的阿蒙分身的时候，克莱恩抬眼望了望面前的人，顿时觉得那位存在和祂的面貌十分相似。这个想法还没有成型，就像被偷走了一样，从脑海里消失不见。克莱恩又忘掉了先前的想法。
整合好思路，克莱恩绷着肌肉，做好准备，然后说：“你是一位‘寄生者’。”是一位半神。最后一句克莱恩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默念，用以提醒自己谨慎面对现在的状况。
“中规中矩的反应。要是你把我当做你的奇遇，会看起来有趣很多。”老爷爷笑着评价。腾地一下翻身坐在礁石之上。不同于克莱恩设想的湿漉漉的裤子，男人的下半身赫然接着一条硕大的鱼尾——美人鱼的鱼尾!
克莱恩呆了一下，联系之前的对话，果断反应了过来。也许是这位“寄生者”寄生在了这条美人鱼身上。那祂突然出现同自己聊天……
克莱恩得出了结论：“你想寄生我?”
“你很聪明。”
克莱恩用着格尔曼的脸，扯了扯嘴角：“谢谢。”
“不用谢。”老爷爷保持着笑容，缓缓说着，“让我寄生在你身上，离开海上回到陆地，我就会离开。届时，作为奖励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真具有诱导性。克莱恩想，如果不是有着一定准备，他险些都要被这简单的一段话说服了。这就是半神级别的欺诈吗。
克莱恩回忆着阿兹克•艾格斯在信中提到过的两种寄生状态，问：“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连名字都不告诉我。”
“你很在意这个吗?”
“我首先得知道想寄生我的是谁。”
男人呵呵笑了笑，解释道：“那你可以称呼我艾斯格霍，我的名字是艾斯格霍•雅各。大约几百年前，阿蒙家族大肆捕杀拥有‘雅各’之名的非凡者，也是那一次，被追杀的我依靠着半神的位格，躲在人鱼体内，勉强活了下来。”说着，祂耸了耸肩，做出一副颇为无奈的神情，“但你也知道，人鱼是濒危物种，我不想被圈养，便一直等待有野生的‘占卜家’出现，带我离开。”
雅各?克莱恩压住了眼底的惊讶。在听见这个词的时候，那人后面的话语几乎都要被他忽略过去。他有想过这人可能隶属于索罗亚斯德家族，或者籍籍无名的其他非凡者家族，却没有想到是另一个第四纪同样赫赫有名的“偷盗者”家族，雅各家族。在第四纪失佚的历史里，雅各家族、阿蒙家族、亚伯拉罕家族、安提戈努斯家族以及塔玛拉家族，这五大家族曾共同支撑起偌大的图铎帝国，其中每一个家族都可以被称作天使家族，虽然“四皇之战”后，各有出路，却没有想到是这般同僚相戮的景象，这就是所谓的一旦选定途径，也等同于选定了敌人和队友。克莱恩默默地给“时天使”阿蒙打上了高危的标签。当然，这位雅各的话克莱恩也没有全信，他始终记得这条途径的序列8名为“诈骗师”。
“我无法信任你。”克莱恩说，“你深度寄生了这条人鱼。”
“嗯?”艾斯格霍的唇抿成了一道微弯的弧线，扭动着鱼尾一下一下啪啪拍打着水面，声音压得极低，却不容忽略，“你对我们的了解很深啊，你认识索罗亚斯德家族的人?”
克莱恩没有多想，果断摇头：“不认识。”
艾斯格霍“啧”了一声：“骗人。”祂接着道，“这没什么，你可以放心，我只会对你进行初步寄生。”
“我能够拒绝吗?”克莱恩面无表情，自认委婉地给出拒绝。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这位‘秘偶大师’。”艾斯格霍嘴角勾起，说。祂利用鱼尾立在了礁石上，朝对面的克莱恩伸出手。
克莱恩刚要做出反抗，就觉体内多了些什么。承载他的小船荡了荡。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你做无意义的交谈?”克莱恩的识海里，骤然响起来了一道带笑的声音，与此同时，黑发人鱼的身体似是倒塌的房屋，极速的老化腐烂，化作一摊肉块，直直坠落。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问我的意见。”克莱恩短暂的愣了下，尽量保持着面上的平静，说。他感知了一下四肢，确认了知觉还在，默默松了口气，也绷紧了新的弦。
“你可以放松一点，你应该清楚，这只是初步寄生。不如当做一次有趣的经历。”克莱恩听见脑海里的声音说，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是真的觉得有趣，低声笑了，“幻想一下美好的未来，这并不亏，对于你来说。事后，我会给予你丰厚的报酬，它来自雅各家族的宝藏，可以让你轻松成为半神。”
克莱恩没信祂，也没理祂，皱着眉看了眼几秒内就风化的这位雅各的原宿主的身体，决定这段时间需要偷偷做好回到陆地上被欺诈的装备。
“这一路上不能伤害别人。”
“当然，赌上雅各家族的荣耀。”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就在克莱恩掏出“海神”领域符咒，召出大风推着船返回“未来号”时，阿蒙开口又问。
克莱恩没有犹豫就说：“格尔曼•斯帕罗。”

02

安德森的声音被偷走了。
克莱恩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饶是以“小丑”魔药的能力也控制不住嘴角微微的上扬。船上的海盗们笑作一团，安德森划着没人看得明白的手语，就连嘉德丽雅也维持不住平静的神色。
克莱恩维持着格尔曼的人设，兀自回到房间里。
一进门，他便放弃了伪装，小声地对着空气说话，像是在自言自语：“是你干的。”
话音刚落，克莱恩的脑内响起来一道男声，这属于雅各家的半神，艾斯格霍•雅各。祂的话里带着些理所当然的意味：“是啊，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克莱恩压住笑：“不能说话的‘猎人’，的确，很新颖。”未等人接话，他又肃然说：“你说过不会伤害其他人。”
“这算不上伤害，这是帮助。”艾斯格霍说，“安静的猎人才是优秀的猎人，不是吗?”
克莱恩在心里腹诽着：“这位奇怪的半神先生是不是跟‘猎人’序列有旧仇，为什么总是针对安德森。”嘴上却没有反驳：“就算是这样也不要。”
艾斯格霍用令人信服的语气说：“好。”
克莱恩没指望祂能听进自己的话，位格和阅历的差距导致两人的相处总是一边倒的压制，为了防止一些秘密外泄，克莱恩甚至没敢登至灰雾之上，准备登陆托斯卡特岛以后再做准备。他对于寄生的了解虽算不上粗浅，但也比不得“寄生者”本人，有了阿蒙分身的前车之鉴，他不敢在这方面再做冒险，就连有狂躁倾向的“蠕动的饥饿”，也没有送回灰雾之上，而是交由这位自认善解人意的艾斯格霍•雅各代为封印。
返航途中也历经了几次意外。艾斯格霍似乎对于恶作剧有着颇大的兴趣，倚仗着起码序列4的实力，还有克莱恩对于祂的存在的隐瞒，险些让安德森，这位曾有着“最强冒险家”称号的“猎人”社会性死亡，好在处理之后，情况也得到了缓和，仅是留下了一些令人侧目的海上轶闻。
半夜时分，“未来号”停靠于码头。
付完尾款之后，克莱恩维持着格尔曼•斯帕罗的样貌，摸着放在荷包里的8436磅和5枚金币，往远处走。安德森追了上来。
安德森似乎对于这些天的经历有了些阴影，开口时多了几分谨慎：“去喝杯酒?庆祝一下我们离开了那该死的海域!”
克莱恩想了想眼前这人的厄难体质，又想了想体内那人捉摸不透的性子，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抗拒。
“好吧。那能不能借我点钱?”安德森清了清嗓子，笑着说。
克莱恩后悔没让艾斯格霍永远的偷走这位“猎人”的声音。
艾斯格霍听不见克莱恩的心里所想，但似乎猜到了大概，语带笑意地说：“我现在偷走也不迟。”
克莱恩没回话，给安德森放下贷款，又给身后的弗兰克留下信使的召唤方式后，转头寻找起旅馆。
一路上，丝毫没有离去意思的艾斯格霍的声音在克莱恩的脑中响个不停，不断地说着些分辨不出有没有营养的废话，像是一只聒噪的乌鸦。克莱恩碍于身边跟着安德森，在进屋之前都没有回话。
等少得可怜的行李被安置好，克莱恩坐在了床头。
“你很在意那个安德森吗?”艾斯格霍说。
克莱恩摇了摇头，又想起人看不见，转问：“你为什么还不离开?”已经到陆地上了。
艾斯格霍笑了声，淡淡地说：“我有说是哪片陆地吗?”
克莱恩说：“没有。”
就像对于伦纳德身上的老爷爷一样，克莱恩对于自己身上的老爷爷也是同样的无力。
艾斯格霍又说：“你可以发猜猜我什么时候会离开。”
“猜不到。”克莱恩说。他开始盘算死于寄生以后还能不能复活了。
“试一下。”
“找到雅各家族宝藏之后。”
“很聪明嘛。”
克莱恩没觉得被夸奖了，仰面靠在床上，用半是放弃的语气问：“你们家族的宝藏里有合适的肉身?”
“你可以这么理解。”艾斯格霍说，“那里面藏着足以让众多‘偷盗者’心动的奶酪。”
“不包括那位阿蒙?”
“你知道那位阿蒙?”
克莱恩面上平静，说：“你寄生我之前提到过祂的家族，有点常识就能明白。”
“你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而且我提到的是阿蒙家族，并不是那位阿蒙。有趣。”艾斯格霍说，“这没什么，我不在意这些，毕竟你和祂的关系看起来并不算友好，对我来说满足这一点就够了，你也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克莱恩听见了门外的敲门声，起身准备开门，走动间，他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别忘了，我这条途径的序列7叫做‘解密学者’。”
克莱恩心想着，这个推理过程真是分外真实。他打开门，看见了门外的安德森。
“惊喜吗?”
克莱恩没等安德森挂着笑将话说完，“哐”的一声，将门摔上。
艾斯格霍说：“他是来向你求助的。”
克莱恩说：“我知道。”
艾斯格霍说：“我确信了，你可能是真的不太喜欢那个猎人。是因为那颗袖钉吗?”
门外又响起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克莱恩小声嘀咕了句：“不是。”反手掏出一把左轮对着门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拉开了门。
门外的安德森见着枪口对着自己，举起双手干笑着说：“哈哈，我是想问问，你有认识可以帮人转运的非凡者吗?”
没等克莱恩运转大脑，艾斯格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没想到他还中了水银之蛇’的诅咒，厉害，厉害。”
克莱恩对于这位雅各家半神知道“水银之蛇”并不惊奇，一路上，祂已经显露出了自己足够渊博的非凡知识，和足够奇诡的能力。如果不是互相都不知根知底，对于这位“欺诈师”自称序列4的话半信半疑，自己也没有教会作为靠山，克莱恩甚至想求助熟悉的大佬们帮忙将这位“寄生者”驱除了，暂时的无害依旧是危险，保持警惕总不会错。
克莱恩凹着格尔曼的人设，应付完安德森以后，果断地关上门，坐回了床头。
“你有办法。”克莱恩说得肯定。
“对啊。”艾斯格霍说，“很简单，我可以帮你。”
克莱恩摸了摸荷包里的纸币，又不着痕迹看了眼沉睡在行李箱里的“蠕动的饥饿”，问：“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不需要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没有用。”
克莱恩知道这家伙通过自己的触觉感知到自己在摸钱了，表情未变，微抽了下嘴角，似是无事发生一样接着问：“那你需要什么?我帮你探索雅各家的宝藏?”
“把身体借我沉睡一段时间，并在我醒后将我送到贝克兰德，那里有我的族人。啊，对，你应该清楚，我很虚弱，而沉睡有助于恢复。”
克莱恩实话实说：“我没有感觉到你的虚弱。”
艾斯格霍像是在加深克莱恩的相关印象，缓缓重复道：“处理那份诅咒会废一点力，我很虚弱，之后我需要沉睡。”
喂!你没必要把“欺诈师”的能力浪费在这里吧!你们半神的灵性这么充足的吗?克莱恩暗自吐槽着，维系着面上的平淡，然后问：“你怎么知道贝克兰德?那份诅咒要怎么去除?”
“你不是自诩了解我们‘寄生者’吗?”艾斯格霍声音里掺上了笑意。
克莱恩额上忍住额角的抽搐，解释说：“我从来没有说过。”
“这不重要。”
克莱恩心里想道：“这不重要，这不重要，这不重要，那什么重要?越这么说我越觉得有问题。”他没有接艾斯格霍的话，等待艾斯格霍继续。
过了半秒，脑海里的声音果又响起。祂说：“你难道不清楚我原本所在的地方偶尔会有人类前来吗?这是我和他们进行了友好的交谈以后得知的。至于那个诅咒，偷掉就可以了，那条蛇不会注意到这些。”
“你这段话有很多漏洞。”克莱恩指出。
“这不重要。”艾斯格霍说，“我不会害你，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做出伤害你的行为，不是吗?”
克莱恩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
艾斯格霍•雅各似乎正如祂所宣称的那样，偷走了安德森身上的诅咒之后，便陷入了沉睡。克莱恩有试着呼唤过祂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反应，脑海里安静得像是从未多出一位“寄生者”，倒让人有些奇怪的不适应。
克莱恩没有因为这种表面现象就全信了，在保持了一段时间的警惕，确认了祂是真的没有反应以后，才敢再一次前往灰雾之上。他有想过在灰雾之上利用“海神权杖”或是密契仪式做一次驱除，无奈了解实在算不上多，那人也的确没有实质性地伤害自己，为防惊动那人反而引来后患，不得不选择了放弃。只来得及封印了“火种”手套，并开完了塔罗会。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顺利。克莱恩得到了作为报酬的1500磅，并依靠安德森的提示陆陆续续换得了大量赏金，达成了“屠龙者”称号。
购得“丧钟”之后，克莱恩又独自旅行了一阵，最后回到贝克兰德，将《格罗塞尔游记》的后事处理完毕。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格尔曼•斯帕罗这位闻名五海的冒险家几乎在海上的见闻里消失，只在偶尔，会被幸运的海盗遇见。与此同时，繁荣的贝克兰德北区，伯克伦德街160号，多了一位身份神秘的富豪，道恩•唐泰斯。

03

就在克莱恩为躲避将至贝克兰德的阿蒙去到南大陆的时候，沉眠已久的艾斯格霍苏醒过来。彼时，克莱恩正趴在旅馆的窗口处，享受着日常。
窗外，款式各异的棺材与服饰各异的人们来来往往，不远处的广场上喷泉伴着音乐，空气质量不错，阳光正盛，达尼兹和安德森在一旁做着交流，堪称悠闲，却又悠闲得怪异，似有风雨酝酿。
克莱恩•莫雷蒂在心里盘算着回到贝克兰德以后要给哪些人带哪些礼物，就在这时，他的脑内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真热闹啊。”克莱恩体内的“寄生者”说。
克莱恩愣了秒，一是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人会在这时苏醒，二是想到了自己的某些安排，担心受到影响，但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带着微不可查的不悦，小声道：“你怎么醒了?”
“已经沉睡够久了，不是吗？”艾斯格霍声音里带着份促狭，“你的身边看起来又要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连阿蒙的那位偏执狂兄弟都在。”
克莱恩没有觉得讶异，只是问：“你能看见祂?”
“看不见。”艾斯格霍说，“我猜的，你的朋友，那个叫安德森的家伙，命运有些不对劲。”
克莱恩点了点头，继续凝视下方。
艾斯格霍笑了声，带着宽慰的意思说：“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干扰你，我还需要你活着将我送到贝克兰德呢，如果需要帮助，也可以跟我说。”
克莱恩一手撑着脸侧，看向地平线的方向，问：“代价是什么?”
“没有想好，嗯，也许是要你探索藏在贝克兰德的雅各家族宝藏，也许是要你提供一位‘偷盗者’半神的线索，也可能什么都不要，毕竟参与进去会很有趣，你觉得呢。”
克莱恩顿了顿，考虑到自己的确不太敢在这位“寄生者”仍旧清醒时前往灰雾，毕竟这存在太大隐患，但这样做又会让自己少去很多助力，影响计划的发展，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很聪明。”
克莱恩犹豫了一下，问：“你是序列几的非凡者?”
“你可以猜猜看?”
“你只说过你是半神。”
“对。”
“你是序列3?”
艾斯格霍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呵呵，那就序列3吧。”
听见祂的话，克莱恩不由得心中一凛，刚有警惕，就忘记了警惕。
“你太容易紧张了，没意思，不逗你了。”艾斯格霍像是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说，“‘偷盗者’途径的序列3名称叫作‘欺瞒导师’，我能发觉那个偏执狂的存在，也正因为如此。不过，我只是一个虚弱的序列3，被阿蒙追杀时已经消耗掉了大多数的力量，能使用的能力并不多，不过你的对手看起来也不是那位天使，也足够了。”
克莱恩内心响起一句：“艹，居然猜对了。”庆幸之余，潜意识里却觉得，这位来自雅各家族的半神没有说实话，但祂何难分辨出哪里真哪里假。
没等克莱恩心里大段大段的想法走完，艾斯格霍，这位雅各家的半神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祂像是在复述谁说的话一样，一板一眼小声默念着：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克莱恩的脑海里随之响起了两道虚幻层叠的祈求声，同时，艾斯格霍突兀地安静下来。他没来得及对艾斯格霍的行为表示惊奇，毕竟在他看来，这很大可能只是对达尼兹行为的复刻，不出意外应该牵连不到自己身上，还有事后可以想办法弥补，当务之急是确认情况，确保还有事后。
克莱恩扒着窗台远瞰，一眼便看见了喷泉旁原本正交流着的安德森和达尼兹的异常。他迅速做出决断，操控“赢家”恩佐进入了电报局，并召唤出信使蕾妮特•缇妮科尔，将发现因斯•赞格威尔的信件送出。
直到一切完成，艾斯格霍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祂呵呵笑着，像是毫不在意一般，问：“你知道那位名为‘愚者’的存在吗?”
克莱恩想摇头，考虑到一些情报已经泄露，还是点了点头，诚实答：“我信仰这位伟大的存在。”
“难怪我能在你身上看见灰雾的特殊，原来是祂的眷者。”艾斯格霍小声嘟囔着，“可惜我不是本体。”
由于声音过低，克莱恩没有听清艾斯格霍说的话，只听见了“特殊”、“雾”、“眷者”这样的特殊词汇，有心盘根问底，但是事出紧迫，也来不及多问，只好简洁地确认了一些关于这位“欺瞒导师”能力的情况，便做出弥补无法登上灰雾的计划安排。
名为亚当的造物主之子用白骨教堂牵涉住了凭空而降的“命运天使”乌洛琉斯，随着索伦•艾因霍恩•梅迪奇的退场，一切都照着计划进行。也是这时候，克莱恩才意识到了住在自己体内的这位性格古怪的“偷盗者”途径的半神，有多么强大。祂偷来闪电，也偷来厄运。如果不是因为残缺造成了实力的不足，克莱恩甚至怀疑祂会直接用不知从何窃取来的奇异能力将令人胆寒的“红天使”恶灵直接杀死。
“这得是跟‘猎人’有多大仇，看起来比讨厌阿蒙更讨厌‘猎人’途径，这就是所谓的途径歧视?”克莱恩心里想着，观察着战局，手握“丧钟”准备着登上舞台。
“0-08”被因斯•赞格威尔握住，在神话生物形态的身体上快速书写：“一个未知的存在被吸引过来……”
他的动作豁然停止，艾斯格霍偷走了他继续书写的念头。
克莱恩说：“准备下去了。”
“好的。”艾斯格霍说，祂的声音慢慢变淡，直至无声，“接下来我要继续进入沉睡恢复今天的消耗，大概一周之后，我便会再次醒来。”
说话间，尚有余力的艾斯格霍直接偷走了克莱恩和因斯•赞格威尔的身距离，而这一切，正好发生在伦纳德念出“愚者”尊名之时。降临的复仇者携带着沉睡的半神和苏醒的“丧钟”，无言之中，扣动了宣告廷根悲剧结束的扳机。

04

戴莉和伦纳德或多或少受到了伤害，同前来的值夜者们一起离开后，在贝克兰德休养了一阵，便顺利康复。期间，戴莉回到了廷根，为逝去的其他队友以及她的爱人邓恩•史密斯扫墓。伦纳德没有跟去，处于他体内的帕列斯•索罗亚斯德仍未苏醒，忙于正常工作的暇余，他第一次去到了灰雾之上，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塔罗牌：星星牌。
已晋升半神的道恩•唐泰斯，即克莱恩•莫雷蒂，回到了贝克兰德，继续着和疑似“原初魔女”眷者的特莉丝的交易。
期间，一周过去，阿蒙行踪未知，艾斯格霍•雅各没有醒来。
晚七点半。
伯克伦德街39号，马赫特议员家。
前往马赫特议员家参与舞会时，克莱恩发觉了海柔尔的缺席。
“她前几天去郊外的庄园时，被一只发疯的老鼠咬伤了，伤口还没有彻底愈合。”被询问的马赫特议员给出答复。
克莱恩基本上确定了这位邻居家的大小姐的“老师”，失控了。
“你不去看看吗?”令人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习惯如此了的克莱恩做出幻觉，捏造出自己与其他人相谈甚欢的假象，走到一旁的窗口处。
“不急。”他说。窗外，海柔尔离去的行动暴露在他的眼底，“我随时可以过去。”
“啧，我在她身上感觉到了雅各的气息。”获得了克莱恩的视角的艾斯格霍同样能看见海柔尔，祂没有反对克莱恩的话，只是用略带惊喜的语气说，“没想到你身边能找寻到我的家族其他人的踪迹。”
“你的同族人变成了一只老鼠，现在失控了。”克莱恩解释道，同时在心里默默记住这位老鼠半神属于雅各家族。
“我当然知道，我看了那个女孩的记忆，她在老鼠身体里呆了太久，没有失控才让人奇怪。”艾斯格霍的尾音上扬，像是观赏了一幕有趣的戏剧，却抛开了话题，“每一次醒来，你都没有让我失望。我相信，这一次也会很有趣。”
听祂这般说，克莱恩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你不帮助她吗?我等会可是要杀死她。”
“你会认为自己跟失控的怪物是同一物种吗?”
“我们都是人类。”克莱恩一字一顿地说。
“你是不完整的神话生物，以你的资质，成为神话生物也只是时间问题，而怪物只是怪物。”艾斯格霍反驳道。
“也许你说的对，但是本质上，我们还是人。”
艾斯格霍笑了声，道：“你信仰的‘愚者’就是这么训诫自家非凡者的?”
克莱恩感觉眼皮跳了跳，这家伙果然没有忘记，不如说，身为相邻途径，反而会对此更为敏感。克莱恩字斟句酌，没有明面回答，而是试探着问：“你的表现看起来那一次不是第一次知道那位的存在，你的消息并没有你应该有的那样闭塞。”'
“你在怀疑我骗你?”艾斯格霍好笑地说，“我只是对于‘愚者’的称呼感到熟悉，历史上，我家先祖曾与被称为‘半个愚者’的安提戈努斯家的先祖共事过。”
克莱恩觉得有些不妙，正整理着思路，就被艾斯格霍打断了。
克莱恩体内的“寄生者”说：“你再不去，可能会发生意外。”
克莱恩披着道恩•唐泰斯的外貌，与主人打了个招呼提前退场后，便带着改名为恩尤尼的“赢家”秘偶以及体内的“欺瞒导师”去往了麋鹿庄园。
克莱恩将密偶放置在花园外，又将园内的老鼠们化作秘偶留以备用。
艾斯格霍也不知借克莱恩的眼看见了什么，陡然评价道：“真可怜啊。”
克莱恩问：“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
“其实我还想问你，你什么时候离开。”
艾斯格霍沉默了半晌，语气欣然道：“等拿到了我的奖励以后。”
克莱恩觉得奇怪，但没有多问，专心操控起灵体之线，与雅各家失控的半神对峙。几个来回下来，老鼠半神卒然有了颓败的迹象，消失在地面。
没等克莱恩探查，体内安静了一阵的“寄生者”就开始了嘟囔：“真是愚蠢啊，失控的家伙总是会缺少一些脑子，居然会想到寄生树木这种最笨的办法。”
克莱恩控制着表情，看向身边的树木，随之，他听见了雅各家的老鼠半神竭斯底里质问。
“你们为什么要逼我?”
克莱恩方做出反应，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便从不知何处传来。
“不要急躁，不要愤怒，事情会解决的。”
那道声音极其具有说服力，就连克莱恩听见以后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此次行为的目的以及正确性。它的语调和声线都像极了克莱恩体内的艾斯格霍，但它不属于艾斯格霍!
那道声音再一次出现：“放轻松。”
这时候，克莱恩听见寄生在自己体内的“欺瞒导师”突然用一种忍耐着什么的语气缓缓开口：“是‘渎神者’阿蒙。”
随着祂话音落下，克莱恩的面前突然走出来了一道人影。那人右眼带着标志性的单片眼镜，穿着过膝的黑色风衣，搭配着黑裤与黑鞋，有着较宽的额头和削瘦的脸颊，看起来气质颇为优雅。
一时震惊的克莱恩没忍住抬眸与那人对望。他觉得这样貌熟悉，却只想的起来陵寝内见过的画像和曾经遭遇过的阿蒙分身，再也想不起其他。
他的眼底只剩下那双漆黑的，似是装不进任何感情的眸子，暗得几乎要把人的灵魂摄去。
下意识里，克莱恩打了个响指，利用“蠕动的饥饿”，带着秘偶同自己一起离开。
阿蒙没有出手阻止，祂推了推右眼的单片眼镜，盯着人离开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说：“黑夜家的‘诡法师’，还有‘我’。真是有趣。”
旋即，祂收回目光，笑问那颗树：“雅各家的后裔?”
树内的半神像是看见了获救的希望，说：“是，是的，你认识我的先祖?”
阿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嘴角翘起一个略大的弧度，悠然道：“当然，他们的味道相当不错。”

05

前往了灵界以后，克莱恩直接穿梭去到了海上，为“蠕动的饥饿”觅食。原本他准备再上灰雾之上做一次消毒，碍于体内艾斯格霍的存在，只礼貌性的询问了这位半神自己身上是否留下了什么痕迹。
艾斯格霍安慰他：“前来的只是一个序列4的分身而已，并不是本体，无需警惕。”
克莱恩勉强听了进去，还是装模作样向“愚者”先生做起了祷告，等着日后上灰雾之上时给自己做一次清理。
等到克莱恩•莫雷蒂重新化作道恩•唐泰斯的模样回到位于伯克伦德街160号的府邸，艾斯格霍再一次开口道：“我要离开了。”
克莱恩手上的动作了听了一下，表情未变，迅速作答：“再见。”
艾斯格霍没有生气，祂说话时总是带着笑意，这时候也不例外：“不多说些什么吗?”
克莱恩思考了一下，没问你没有宿主怎么离开这样的外行问题，扯出了一个真情实感的笑，祝福道：“希望我们别再见了。”每次牵扯上“偷盗者”就没有好事。
艾斯格霍笑了声：“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有预感，过一阵子我们还会再见的。”
克莱恩心想：“希望那时候你先躲过了来到了贝克兰德的阿蒙吧。等等，阿蒙……”
克莱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接着，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到一样，问：“你接下来去哪里？”
“我啊，当然是去找寻雅各家族遗留下来的宝藏。”
“阿蒙还在贝克兰德。”克莱恩强调。
“只是序列4的分身，还威胁不到我。”
克莱恩不让自己多想，又问：“那之前的报酬呢?”
“你已经预支了。”艾斯格霍说。见克莱恩露出了细微的疑惑的神情，祂带着些愉悦地解释道，“生活总是乏味的，缺少着紧张、刺激和期待。你带给我的那些乐趣，是无价的。呵呵，这不难理解。”
克莱恩在心里学着祂的语气，道：“这很难理解。”
艾斯格霍笑着偷掉了克莱恩的腹诽，复述出来，并点评道：“你的心里话总是很有意思。”
克莱恩额角抽了抽，面上仍旧带着礼貌的微笑，说：“谢谢，合理的在内心里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有助于防止失控。我想您可以离开了。”
艾斯格霍顿时又笑出了声：“如果我说我刚才是骗你的呢?”
克莱恩没有理祂，口里却是念起来了“黑夜女神”的尊名，大有如果再不走，我就拜托神灵祛除你这家伙的意思。
艾斯格霍再一次偷走了克莱恩的念头，接着说道：“没意思。你以前对我说话可不敢这么莽撞。”
克莱恩“嗯”了声，没有续上祂的话茬。
艾斯格霍微微叹了口气，说话时语气依旧带笑，克莱恩甚至可以想象出祂如果有肉体，嘴角该如何上翘。
祂说：“我给你留下一个礼物吧。”
克莱恩眸子亮了又暗，没有说话。
艾斯格霍继续道：“你猜是什么?”
克莱恩想了秒，说：“猜不到。”
“你每次都这样。”艾斯格霍说。
克莱恩耸了耸肩，坦然道：“我对你的了解太少了，这得怪你自己。”
艾斯格霍没有跟克莱恩的话题，自顾自地说道：“是我留在你体内的‘时之虫’。”
语毕，没等克莱恩给出反应，他的眼前就凝固出了一道看不清面部的虚影，却让人觉得熟悉。克莱恩清楚这就是艾斯格霍。虚影状态的艾斯格霍朝克莱恩歪了歪头，像是在笑，而后，将手里的一条十二环节的时之虫搁在了他的手上。
俄顷，克莱恩见着这道半透的虚影缓缓的、星屑一样消散在空气里。他没有多说什么，几个小时以后，默默地布置仪式，登上了灰雾之上。
他首先将“红祭司”牌融入了体内，为自己和秘偶恩尤尼施加了祝福，随后，他纠结了一秒，一番操作后，将那条“时之虫”制作成了新的“窃运者”符咒。
回到现实世界的克莱恩对着新制好的符咒皱了下眉，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却不敢确定。就在刚才，他想回忆初次与艾斯格霍遇见的场景，却只能模糊地记起被阳光照射成金色的海面，以及美人鱼们狰狞的尖牙，而没有真正想要的信息。这种情况对于非凡者来说实属怪异。克莱恩碍于信息太少，潜意识里的假设无法成立，思考了良久，决定先联系伦纳德•米切尔，和他，以及他体内的“偷盗者”途径的天使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就清除贝克兰德城内的阿蒙进行磋商再论其他事宜。
……
星期二。
贝克兰德北区，伯克伦德街。
一辆马车平缓驶过。
外人眼里的灰老鼠，实际上的“神之子”阿蒙一只胳膊靠在马车车窗窗口，撑着脸侧，怡然欣赏着外界风景。
忽地，祂抬起头，看向了正经过的伯克伦德街160号所在方向，捏住了单片眼镜的边缘。

06

阿蒙寄生在“赢家”恩尤尼之上，祂的对面，站着神色警惕的克莱恩•莫雷蒂。两人于花园之中交谈着，看似平和，暗中，却有虫豸、飞鸟与老鼠接连因为两人的操作受到波及变成秘偶、分身或是死尸。
阿蒙手插在荷包里，一副随意姿态，挂着笑，说：“你有着优秀的道德水准，且依旧把自己视为人类，把握到这一点，哪怕我这个分身的层次不如你，也依旧可以将你玩到崩溃，想死都办不到。”
克莱恩把祂的话当做了垃圾话，自动过滤了。手上依旧默默操控着灵体之线。
阿蒙没有在意被忽视这点，保持着愉快的语气，抬起一只胳膊，曲着指节推了推单片眼镜，然后说：“啊，对了，你可以停止暗中操控我的灵体之线的尝试了，那都是我偷来的。”
听见祂的话，克莱恩脸色微凝，他的确不敢拿普通人的人命来赌，没有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克莱恩中断了控制。
阿蒙不知由何心情，见人真的停止了操控，低笑了几声，又开口道：“我们来聊一些你会感兴趣的事吧。你知道艾斯格霍•雅各吗?啊，不对，你肯定认识，你可是那个天使的最后一位宿主。”
阿蒙用的是闲谈一样的语气，却让克莱恩精神一紧，“天使”、“最后”两个关键信息在脑海里陀螺一样打着转，让他先前的疑虑豁然开朗，刷得将许些对于艾斯格霍身份的怀疑打破了。艾斯格霍的确在很多方面骗了自己，却也的确没有害人，祂不该死。克莱恩收敛住思绪，没有往下想下去。
任心中波澜起伏，克莱恩面上依旧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语气平平地说：“你想表达什么？”
见克莱恩这般反应，阿蒙叹了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满是恶意地用着颇为回味的语气说道：“呵呵，那位雅各家的天使的味道真是相当不错，没想到第四纪的时候没有品尝到，现在却送上门来了。这还要感谢你，把祂送到我口中。”
“你是从他、祂那里得到的我的消息?”克莱恩问。
阿蒙扶着单片眼镜的边缘，摇了下头，一手指在太阳穴旁点了点，然后说：“不，那家伙比我想象得还要硬，直到被我吸收干净都没有说出一点关于你的消息，很没意思。作为一位‘欺诈师’、一位‘欺瞒导师’，祂居然会为了一个人保持沉默。这种剧本真的很无趣。”
克莱恩在心里咬了咬唇，面上照旧维持着没有瑕疵的冷硬，等待着翻盘的时期。他的面前，阿蒙依然侃侃说着自己折磨艾斯格霍•雅各，这位和祂似乎无冤无仇的“命运木马”的全过程，偷盗、寄生，寄生、偷盗，高序列“偷盗者”们的战斗无非如此，残忍却不血腥。
克莱恩闭了下眼，不想听。
……
普利兹港。
一位黑发黑眼，脸庞削瘦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张刚拆出的信纸。其上写到：
“如果贝克兰德和迷雾海的我们全部失去了联系，那说明贝克兰德北区伯克伦德街附近很可能藏着帕列斯•索罗亚斯德。
“以及，‘源堡’的持有者。
“别问我们为什么不说出他的名字，也别问我们为什么要冒险，生活总是需要一些刺激、乐趣和期待。”
信件的署名是：艾斯格霍•雅各。
……
克莱恩阖眼又睁开。
同特莉丝联合阻止了乔治三世的“黑皇帝”成神仪式之后，被查拉图追杀的克莱恩经由《格罗塞尔游记》，奔逃一阵，措不及防也意料之内地落入了阿蒙的把控之中。
彼时，正是这起绑架案发生的第二天。
方成为“古代学者”的克莱恩，正和阿蒙，这位相邻途径的顶尖存在同围在一堆火旁，进行着看似和谐的聊天。
到达此地前的这一路上，开启着“猫捉老鼠”游戏的阿蒙脸上一直挂着不变的笑和一副标志一样的水晶雕成的单片眼镜，交谈时说话半句真半句假，难以分辨，克莱恩必须时刻用脑筋选择性提取着其中涵盖到的历史的知识点，才能将这一切不做浪费。而这些点，到了如今休憩时也没有改变，反还变本加厉。这位“时天使”会充满期待地打探着克莱恩的一切，同时，也充满愉悦地打消着克莱恩刚燃起的希望。
克莱恩安静地思索对策。阿蒙对着火，勾起了嘴角。
“我记得你话并不少。”阿蒙说。
克莱恩只颔首表示认同，却不说话。
阿蒙轻微摇了下头，笑着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和抗拒，将‘源堡’给我，成为我的眷者，不好吗?”
克莱恩将心里话如实说：“你不如杀了我吧。”
“没意思。”阿蒙做出点评。
克莱恩伸手靠近火取暖，对于阿蒙的话不置可否。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片刻之后，头戴着黑色尖顶帽，身着黑色古典长袍的阿蒙一手调整着右眼的单片眼镜，一手搭在双膝之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意地说：“你还记得艾斯格霍•雅各吗?”
没等克莱恩做出回复，祂呵呵笑了声，又继续说道：“啊，对，差点忘了，祂寄生过你，留下的一条‘时之虫’还被你做成了符咒。你的眼神仿佛在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当然知道，呵呵，因为祂也是我的一员啊。
“偶尔扮演某一个角色，和自己进行一场投票决定出输赢的对抗也十分有意思，不是吗?
“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很有趣，在收到祂的来信时，我就在想，在你面前揭露这一切的时候，你的表情该是多么的精彩。”
克莱恩的面上表情短暂的失控了几秒，就在“小丑”魔药的帮助下控制住了。他说：“我有猜测过。”
名为艾斯格霍•雅各，现在或者该称为艾斯格霍•阿蒙的男人，从一开始，就遮掩得毫不用心，偶尔会通过话语，放出一些失误、一些揭露正确身份的信息，引起克莱恩的怀疑。而怀疑始终是怀疑，没有落到实处，甚至被他自己打破，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信息上的不对等以及纯粹的位格压制罢了。现在看来，恐怕那些奇怪的地方都是阿蒙故意为之。祂就像是一位疯狂的科学家，企图利用一切的变量，只为了观察两支看似毫无联系的试剂之间，能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阿蒙侧过头，弯着嘴角，一双死水似的眸子注视着克莱恩。祂说：“我知道，你看见的，你知道的，都是我想让你看见、知道的。”
“所以那一次我输了。”克莱恩顿了下，说：“我想知道你骗了我多少。”
阿蒙用着揶揄的语气，说：“很多。你猜那时候，我有没有发现你身上的‘源堡’?”
克莱恩直接选择了最危险的答案：“我猜你发现了。”
阿蒙点了下头，模仿着克莱恩的动作伸出一只手，靠近火堆。木柴“噼啪”响着。其上跃动的火焰映红了阿蒙的手掌，又在祂乌木般的黑眸里，留存下了一点鲜艳的红色。祂说：“那你继续猜猜，那时候的我是真的沉睡了还是假的沉睡了。”
克莱恩没有犹豫，说：“假的沉睡。”他后又补充道，“你那时候没有偷走我的命运和‘源堡’，是因为不是本体，觉得无法承受这些吧。”
阿蒙嘴角的弧度再一次加深：“很聪明。”
克莱恩抿了抿唇，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不说话。
阿蒙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像是乌鸦俯瞰着饲物，只是不厌其烦地放出饵料，给出他需要的未知的历史史实，问着他是否愿意成为自己的眷者，而又防备着他。
此后，又过去了几日。
到达切尔诺贝利之后，在手握“死神”唯一性的“黑夜女神”的帮助下，克莱恩以死脱逃。
接下来半年，他获得了“奇迹师”非凡特性，并顺利达成仪式，完成晋升，逃离了被黑暗和恐惧笼罩的神弃之地。
而另一方，完成了在众神眼皮底下窃取走第一块“亵渎石板”设想的阿蒙，骤然失去了行踪。
又是半年过去。
“慷慨之城”拜亚姆。
正值清晨。
一位有着卷曲黑发，模样斯文的青年被一位身高近两米五的半巨人拦了下来，说要传教。青年吸了一口刚买下来的“特亚纳”饮料，微笑着指了指旁边，说：“好，但是不要在这里。”
青年领着半巨人去到了不会挡着行人的地方，边小口喝着饮料，边满是好奇道：“你可以开始讲了。”
……
狂暴海，一座偏离航道的岛屿上。
一座名为“乌托邦”的城市悄然登上了人类历史。
行经乌托邦的过路人、由乌托邦出发的旅人、停留在乌托邦的异乡人，像是沙石落入海洋那样，平静的交汇，在灵界留下了对应的痕迹。
这些原住民们像是一个个普通的人类，在这座缝合了诡异与温柔的城市里生存，但同时，这些原住民们，又不属于“活着”的范畴。从他们体内延伸出的一根根无形的灵体之线似是木偶的提线，交错着，最后归入操控者，克莱恩•莫雷蒂的手中。
至于操控着这一切的克莱恩•莫雷蒂，则一直躺在圣阿里安娜教堂地底。他的灵体偶尔回归灰雾之上，抵御着分散出去的“灵之虫”们带来的精神冲击。而这样的暗潮汹涌的平和，也只持续了近月。
约莫一个月后，这座被人为推动建设进程的小镇的平静，随着查拉图和亚当的到来被打破，一柄十字架从背后穿透了克莱恩的心脏，将他关押进了“空想家”的白骨教堂。
恢宏雄伟却又空荡的白骨教堂内，只站有一位有着澄澈金瞳的神明。祂像是见到老友一样，朝着克莱恩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祂说：“好久不见了，诡秘。”
……
“源堡”之内。
崩溃成一团的灵之虫
“竟然失控了？”灯神嘲讽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
下一秒钟，一道代表“愚者”的符号在半空之中勾勒出来，待到符号成型，其内传出了克莱恩的声音。
他说：“灯神，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
降临现世的“门”戴上了一副水晶雕成的单片眼镜。
奔走的查拉图最后在罗塞尔•古斯塔夫的历史投影的背叛下，化作了克莱恩成为天使之王的助力。
……
霍拉奇斯山脉之上，夜之国。
克莱恩走出灵界。一抬眼，对上了神灵“错误”那双薄情寡义的眼。

07

深夜。
伯克伦德街160号，行踪不明的房主道恩•唐泰斯在年底之前终于归来。管家与仆人各自在夜里归房沉睡，对此毫不知情。克莱恩领着阿蒙走进屋内。随着两人的进入，餐厅内的灯与烛没有电与火，便诡异的亮了起来。四下空间一下子被照得极为敞亮，站在屋外，却又瞅不见一丝余亮。这一切都像发生了错误一样，没有任何人察觉。
曾经的“时天使”如今的“错误”，阿蒙，仪态优雅地坐在餐桌的一头。没过一会，对角的位置上，端坐起了正用着本来样貌的克莱恩•莫雷蒂。油烟嗞嗞炸响，秘偶化作的仆人捧着两份铁盘，为两位非凡世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面前，各摆了一份还腾着热气的黑胡椒汁牛排。伴着盘底无声之间落于桌面之上，他陡然消失在原地。阿蒙与克莱恩两人专注切割着盘中肉排，不知何因，静默了半晌，竟无人开口。肉类商店购来牛排肉质普通，切开后还带着点滴血色，蘸着酱吃，才勉强担得起一句不错。它是克莱恩使唤秘偶临时买来的，一共花了两苏勒三便士，钱来自于阿蒙，是这位“偷盗者”的分身依靠扮作邮差换来的工钱的一部分。
阿蒙切下一小块肉，喂到了嘴里，嚼了嚼，打破了平静。祂说：“你应该知道，离末日越来越近了。”
克莱恩点了下头，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说：“这正是我们存在在这里的理由。”
“没有用的漂亮话。”阿蒙淡淡地做出评价。
“这是我们共同做出的选择，不是吗?”克莱恩摇了摇头。
阿蒙将肉吞下，不知从哪“拿”出来了一杯甜冰茶，喝了一口，赞叹了声，笑着说：“我还有一个解决办法，你成为我的眷者，将‘源堡’送给我。”
“我还是选择杀死你，或者被你杀死。”克莱恩叉起盘里最后一块肉，认真地说。
“杀死，呵呵，这个词你用错了，尊敬的‘愚者’先生，伟大的‘诡秘之主’。”阿蒙右手肘支在桌子的边缘，掌心撑着下巴，指尖没有规律地点着脸侧，像是在其上敲打着电码或是佚名的旋律，一下，又一下。祂跟着道：“我们不存在谁被谁杀死，就像信纸被撕下来一角，选择只有丢掉那一角，和将那一角拼回去。我选择将它拼回去，你的选择是?”
克莱恩停顿了几秒。
“骗子。”他说，“你又在欺诈我。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提到过关于谁才是残缺的纸的问题。”
阿蒙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左手握着叉柄，将盘里最后一块牛肉放到了克莱恩盘中，动作轻得像是摆上了拼图的最后一块。
克莱恩没有拒绝，叉起便吃。
阿蒙说：“万物皆有神性，而你，却缺了这么一块。”说完，祂停下了敲点面颊的动作，曲着食指调整了一下单片眼镜的位置，像是想将对面人看得更清楚似的，半眯起眼，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克莱恩说：“这个话题我们很早之前就讨论过，你应该清楚我的答案。”
“什么时候?”
“那时候你还叫艾斯格霍•雅各的时候。”
“哦，差点忘记了。”阿蒙中断了追问，像是在深入回忆，思考着什么，神情却分外放松，并不紧迫，眉眼间只写着悠然。
忽地，祂抬眸瞥着克莱恩，翘起了嘴角，闲聊一般问道，“你杀死我的分身的时候，有想过是给我复仇吗?”
克莱恩承认：“有一点。”
阿蒙脸上的神情乍然怡悦，祂仿佛在为这一出故事留白，缄默斯须，蓦地，激烈地笑了起来。
阿蒙笑了片晌，兀得画上了休止符，祂的瞳孔依旧深黑如夜，也不知是否笑意未收住的缘故，夜里隐隐约约缀着了一点星。
“我发觉我有一点喜欢上你了。”阿蒙说，“你觉得这句话是真是假?”
克莱恩迟疑了一秒，坦然道：“有可能是真，有可能是假。”
阿蒙没有回答他正确答案是什么，保留悬念似的，越过了这个需要用褒义的词汇概括的感情所代表的话题。祂的面上是一如既往的笑。
阿蒙没头没尾地说：“‘它’在我这里。”
……
亚当与“真实造物主”之间做出了最后的妥协。完整的人性与完整的神性长达千年的持久拉锯之下，终于有一方的长绳在紧绷中拉断。
克莱恩不知道最后存留下来的是谁的意识，这是难以分辨的，至少阿蒙也难以给出答案。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属于“混沌海”一侧的力量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阿蒙在“倒吊人”与“空想家”合二为一之后便从克莱恩身边离开了，打破了两人在霍拉奇斯山脉之上约定的临时互不伤害条约。克莱恩有想过找祂，为了监控祂身上携带着的“错误”和“门”的唯一性，但最后在失败中选择了作罢。这位业已成神的神之子，也许是回到了回归的“远古太阳神”身边，想到此，克莱恩心中便怀着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没再打搅，专心消化体内的“诡秘侍者”魔药，预防着那位状态未知的地球老乡带着目的不明的阿蒙随时杀回夺走“源堡”。有着提前扮演的助力，消化起来算得上迅速，总共未花去两个月，就将至瓶颈。而此时，沉睡了许久的阿兹克•艾格斯终于醒来。伴随着祂的苏醒，同时到来的是“永暗之河”所在之地的线索。
一月后。
获得了“黑夜女神”支持的克莱恩再一次去往了霍纳奇斯山脉。
这座横跨鲁恩王国与因蒂斯共和国的绵长山脉主峰海拔逾六千米，其上，曾存在着一座骤然泯灭在人类历史长河的文明古国，那是“半个愚者”安提戈努斯晋升“诡秘侍者”的属地，也是这位在第四纪声名赫赫的天使之王被关押千年的囚笼。它被后世称之为——夜之国。
克莱恩行走在这座以“宏大”作为风格基调的古城里。作为廷根大学历史系的毕业生、作为一名“古代学者”，克莱恩对于这一段历史，通过见闻以及曾查阅的《霍纳奇斯主峰古代遗迹研究》，早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此刻近看，除了对于古代遗存的敬畏之情，更多了一种拧在心头的紧迫感。
随着位格的提升，克莱恩对于“外神”的渗透，观感也愈发敏感、强烈，“末日将至”，彻底成了一块悬在咽喉的砝码，压得人几欲窒息。它衡量每一个仍活着的人的价值，也衡量每一个人死去的意义，它冷漠无情地将这份价值数字化、数据化，又以人性与神性、过去与未来作为筹码，发给每一个人，用以换取朱苏德拉的船票。
克莱恩收回目光，迈步走向顶端最为华丽弘大的宫殿。
藏在雾中的宫殿风化得破败，克莱恩推开门，一眼就望见了那处悬吊着大量着装各异的人们的大厅，大厅的中央躺着“0-02”，名为“特伦索斯特黄铜书”的封印物旁边，是合抱作一团的透明蠕虫们。
那是克莱恩的船票。
克莱恩摘下礼帽，礼貌地行礼算作打招呼后，径直走了进去。他的身后跟着三道历史投影：已被本体掌握的“知识皇帝”罗塞尔•古斯塔夫、神降容器“天之母亲”以及不知为何没有得到阿蒙反应的“命运木马”艾斯格霍•雅各。
……
克莱恩•莫雷蒂坐在宫殿的房顶处，眺望着远方绯红的月。历史投影早随着灵性耗竭回归到历史迷雾里。此时只有他一个人。
山风称得上狂，穿梭过颓败的建筑与枯萎的树植，掠过他的脸，吹得皮肤发燥。
夜似乎更深了一点，星辰像是拉开的帷幕般退出了视野。
静谧的半空中，突兀的出现了一道台阶，一层、一层、一层，组成了一条漫长的、闭合的阶梯。
克莱恩想到了一个词，彭罗斯阶梯。
他往上迈了一步，踩到了阶梯上。
克莱恩了然，这是通往星界的路，它在迎接新诞生的神灵。
走离现界的路上，克莱恩突然没有由头地想到，如果阿蒙在这里，也许会怀着无法揣测的目的笑着恭喜自己。那位行走陆地的神灵也许会对自己说：“恭喜你，克莱恩，不，”存在于“愚者”设想里的阿蒙笑了笑，“亲爱的‘愚者’先生。”

08

克莱恩像是过去在日历上打叉一样盘算着日子，他和阿蒙有多久没有见面了?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奇怪到克莱恩怀疑自己是否成为了新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
但他确定自己没有。
克莱恩当着“黑夜女神”阿曼尼西斯的面，捏出了一个微笑。
阿曼尼西斯坐在了他的身边。没有在意他面具一样虚假的表情，嘴角微微勾着，声音温柔而冷淡。祂说：“我以为你会恨祂，你知道我指的谁。”
克莱恩维持着笑，点了点头，诚恳道：“没有人不畏惧祂，祂可是‘渎神者’。”
阿曼尼西斯颔首，随着动作，齐腰的黑发顺着圆润的肩头滑倒胸前，搭在了祂的大腿上。祂试图与克莱恩对视，却被后者不着痕迹地躲避。
克莱恩继续说：“我只是有些吃惊。”
阿曼尼西斯低声笑着，垂着头，左手放在胸脯上，弯起的食指将祂的唇遮得若隐若现。
祂说：“我必须承认，我也在吃惊。”
祂的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招了招，握住了一样物品。
克莱恩的目光跟着这位女神的动作而动，还未看清，忽然发觉自己的右手被捉住，被迫的摊开。那件物品被放在了他的手心。
阿曼尼西斯轻声道：“这是你应得的。”
克莱恩握住了它。
那是一副水晶雕成的单片眼镜，镜框上刻着钟表的纹路，镜片上沾到了血，红了半边。
克莱恩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动摇，又很快被压抑下去。他觉得舌头有点肿，应该是话说多了，也只有如此，才会到了神灵层次还会被闷得大脑空白了一阵。
“好。”克莱恩猛地眨了眨眼，应答道。
阿曼尼西斯说：“该做你该做的事了。”
克莱恩说：“我知道。”
阿曼尼西斯说：“未来亚伯拉罕遗留下来的唯一性也会属于你。”
克莱恩点了下头，笑着致谢。
“你应该谢谢亚当。”阿曼尼西斯说。
克莱恩的动作顿了下，很快恢复了自然。
觉察到了人僵硬动作的阿曼尼西斯微叹了口气，说：“你比你想的要在乎祂，克莱恩。”
克莱恩的反驳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隐秘了。
“黑夜女神”阿曼尼西斯歪了下头，问：“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想听吗?”
克莱恩猜到了是什么，摇了摇头。
“你越来越像祂，祂也越来越像你了。”
克莱恩笑着，说：“我没有，我不是。”
阿曼尼西斯说：“亚当在最后获得了胜利。我不知道祂在吸收‘倒吊人’的特性的时候，看见了什么。我只知道此后祂便杀死了阿蒙，用一柄十字架。”说完，祂又笑了声，像是想起来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说道，“过程中祂们甚至连交流都没有。按照一般的故事套路来说，阿蒙这时候应该睁大眼，喊那位造物主一句‘父亲’才对。”
“祂不懂这些。”克莱恩说。他没有问为什么这份特性最后到了这位女神手上，他心里猜到了大概。
阿曼尼西斯不置可否，维持着温婉的笑。祂安静了半晌，才道：“很可怜，不是吗?”
“你说阿蒙?”
阿曼尼西斯轻轻摇了摇头，将目光从克莱恩身上挪开。祂说：“我在说你。克莱恩，你现在像一块愤怒的玻璃。你在生气。”
克莱恩摇了摇头，笑着说：“我没有生气，也不像玻璃。”
说话间，他仿佛听见了阿蒙藏着几分狡黠的笑，听见那位“时天使”在问祂：“你猜猜看，我接下来的话是真是假?”失去了单片眼镜的阿蒙说，“我将我还给你，克莱恩。一切都会好起来，它将补全你的神性。”
阿曼尼西斯笑着说：“你应该开心一点。”
“你说的是对的。”克莱恩笑得自然，“我和祂是冲突对立的，没有你们，我迟早也要杀死祂。”
阿曼尼西斯没有回话，一指绕着头发，站起了身。
“走吧，得先对得起自己的过去。”
克莱恩跟着，沉默地站起了身。
他手里捏着单片眼镜，神情平静地说：“或许我应该替阿蒙谢谢亚当。当祂死亡的时候，祂便拥有了完整的生命，包括死亡。”
阿曼尼西斯脚步未停，朝门外走去。听见克莱恩所言，侧过头，瞥了他一眼，柔声道：“你在骗人，但是你骗不过我的。”
克莱恩说：“'是的，我在后悔，早知道祂的命那么受欢迎，我就该在霍纳奇斯山脉上遇见祂时就动手。”
“这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阿曼尼西斯评价道。
……
末日前的十几年，时间流逝如转瞬。
“诡秘之主”、“永恒之暗”、“根源之神”、“光之钥”、“失序者”……九位旧日级别的神灵在纷争中诞生。
原初留下的屏障行将破碎，地球与星空的抗衡，上演到最后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