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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緯度偏北、四季如冬的地區,秋天已經是早晨時樹梢會結滿霜塊的寒冷季節。

周末假期活力十足早早結伴出門玩耍的孩子們,在社區大路上成群結隊的笑鬧著,隊伍其中一名少女在經過某家的車庫時,對著裡面的少年揮手叫喚:「布魯諾!一起去玩嘛!波奇昨天發現了這冬天可以當我們冰場新的小湖唷,我們今天要去探勘跟占地盤!」

對於可愛女孩熱情的叫喚,車庫裡的小少年卻沒聽到似地完全充耳不聞,拿著焊接工具跟面具,在機械噪音的環繞下正忙著什麼。

其他孩子們看布魯諾那樣也只是很習慣的聳聳肩繼續向前走,為首那名較年長的男孩無奈:「還是放棄吧,布魯諾一開始專心做什麼就會變成那種樣子了。」

「沒錯沒錯,等他想出來玩自己就會出來了,還會邊哀號說『不要丟下我啊~』這樣呢,不用擔心。」大家都很習以為常的笑,模仿像小狗追著主人一樣的表情。

「但是這次很嚴重耶,他已經三個多月沒有出來玩了,學校一下課也是馬上就跑回家。」少了一個玩伴,女孩看起來很失落。「他這次到底迷上什麼了啊?」

「誰知道?他每次都會作出很奇怪的東西。」像是覺得不感興趣,其他孩子們的話題馬上轉移到接下來冬天的活動。


陰暗的車庫內滿地散落著各式各樣的工具與旁人分不清楚用途的鐵塊零件,置身其中的小少年──十二歲的布魯諾,正專注地將兩片鐵板焊接成放在一旁地上塗鴉般充滿孩子氣設計圖上繪製的模樣。

如果無視上面拉線出來寫在旁邊的各種註記,勉勉強強可以看得出那張設計圖上畫的是一個D輪的樣子。

這就是布魯諾這次想做的東西。

從小開始布魯諾就喜歡拆解跟組合各式各樣的機械或用品,小至鬧鐘、大至家裡廢棄的冰箱,享受拆解、改造後、再組合的樂趣,雖然改造後的結果向來很微妙,例如變成只能烤焦的吐司機、不管播放什麼樂曲都會變成女性歌聲的手提音響、變成吸引老鼠的音波驅鼠器……

不過布魯諾大多只會對已經壞掉的東西出手(就本人的說法是想修好它們),也沒惹出過什麼危險的大麻煩,父母向來只要安全的使用工具就放任孩子的即興創作。

大約從十歲開始,光是改造跟修理既有的物品已經無法滿足小布魯諾的機械狂熱了,他開始畫一些其他人都看不懂的設計圖,想要做出自己想做的東西,若遇上不會製作的部分就上網找資料學習,缺少的零件就用賺來的零用錢買──極北的邊境小城交通不便,要購買新的電器用品花費高昂,意外的不少人都不介意自己的東西被改造的有點奇怪,來委託小布魯諾修理一些舊玩意兒。

大部分的東西布魯諾做完滿意的玩賞一兩天之後就會去找下一個目標,這一次也不例外。

這年剛好是騎乘決鬥開始嶄露頭角的年代,與以往不同的遊戲方式、充滿速度感的決鬥意外地刺激,逐漸聚集起規模不小的同好會。正巧看到地區賽事的電視轉播,小布魯諾兩眼發光的跳起來央求:「我想要一台D輪!」

那時父母對視著苦笑,就算是拆掉引擎的二手D輪,也是得花上一般家庭整整五年收入才買得起的貴重物品,不是能作為孩子玩具的東西。

「試試看自己做怎麼樣?」不忍讓孩子失望,本身就是工匠的布魯諾爸爸這樣提議道。

當布魯諾又開始窩在車庫的時候,因為過往的經驗已經習慣的雙親只覺得不過是如往常這孩子的遊戲,總會碰到不得不停下的難題。

實際上就連父母也太小看了布魯諾的狂熱,他確實碰到了難題──一個在普通社區學校上課的十二歲的孩子根本不可能無中生有製作出匯集各種最新技術結晶的D輪。

不說永動機本身、各家製造商機密的引擎、曲軸箱、避震器……等大大小小的部件,以及控制這些部件所需的電腦處理器與控制程式,隨便一樣東西跟小布魯諾過去製作的東西比較起來都有天壤之別的門檻。

神奇的是布魯諾完全沒有放棄的念頭,為了從頭開始學會製作D輪所需要的技術,布魯諾透過網路,運用找到的資源為自己安排課程開始埋頭學習,目標是根本不是正常這年紀的孩子能學會的艱難工學與程式語言。

後來甚至學了駭客技術偷偷潛進幾個製造公司的伺服器後門竊取部分零件的設計圖……當然用途只有給自己看而已。

在巨大的熱情面前完全沒有危險的概念或應有的道德觀,連布魯諾自己長大後回頭想想,都會覺得當時沒有走歪或是被抓到尾巴逮捕真是運氣好。

學習的同時幫忙修理用品賺取零用錢買入想要的零件,買不起就去廢棄場扛著被丟掉的電器回家拆解製作替代品──做著各式各樣旁人難以理解的行為,被街坊鄰居視為怪人也無所謂,只要想到每天都能更接近D輪一點,就能開心又充實地過著忙碌的每一天。

一年後的冬天,車庫裡的布魯諾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製作的引擎固定在已經有相當完成度的D輪內部然後蓋上引擎蓋、雙手高舉著歡呼:「完成啦!我的D輪!」

雖然還沒上漆,各種鐵皮交錯焊接的樣子不太美觀,但整體來說還是挺有模有樣的完成品,布魯諾也有一定可以發動起來的自信。

想著要馬上發動測試看看,理想的話可以在家裡附近繞上兩圈,完成一件大工程的布魯諾滿心歡喜。

「啊咧?」正要動作時,布魯諾就這樣維持著雙手舉高的「萬歲」姿勢往後倒下。


*    *    *


在布魯諾的印象中,從小到大都是健康寶寶的自己幾乎沒有生病的記憶,本以為異常的高燒只是因為在冬天還在沒有暖爐的寒冷車庫連續作業好幾個禮拜導致的疲勞累積成感冒,休息幾天就好。

沒想到卻這樣整整發燒了十天,還完全沒有退燒的跡象。

全身高溫、身上的力氣像是全部被偷走一樣,連靠自己起身下床都十分困難,意識也變得非常模糊,別說正常思考了,光是聽進周遭的聲音消化成能理解的意思就吃力。

隔了五天第二度外診來訪的醫生在診斷後搖頭,對布魯諾的母親說到:「這症狀可能不是普通的感冒,我去聯絡軍方的人來。」

布魯諾與母親都很困惑為什麼生病需要讓軍人來家裡,但症狀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他們只能順從醫生的建議。

當天下午來訪的,是駐紮在鄰近軍營的一對年輕的女性嚮導與男性哨兵搭檔,散發像是新婚夫妻一樣非常恩愛的甜蜜氛圍。簡單向母子倆自我介紹後也不像是醫生會治病的樣子。

那名年輕的女性嚮導坐在床邊握住布魯諾的手,柔聲說著:「我幫你做個簡單的檢查,不會痛的,放輕鬆,不用害怕。」後就閉上眼睛,隨即就完全沒有動靜,讓布魯諾完全不能理解。而男性哨兵則熱情的向母親攀談,問了很多事情與要了各種奇怪的東西。

包含布魯諾學校的成績單、從小到大拍的照片、常使用的物品還有詢問興趣愛好這類的身家調查,跟母親離開了不短的時間,再回來時哨兵手上拿的是布魯諾平常使用的筆記型電腦。

「甜心,妳這邊怎麼樣?」哨兵進房的同時溫柔地微笑著詢問。

被親親丈夫兼哨兵喚作甜心,名為美海的美麗嚮導搖搖頭:「這孩子的精神波長挺冷僻的呢,我還沒找到能跟他核心共鳴起來的頻率,沒辦法肯定他是不是覺醒期的嚮導。」

「我想可以確定了,這孩子一定是個嚮導沒錯。」對美海疑問的目光,飛夫看起來非常興奮:「你能相信嗎?我在車庫裡發現了有趣的東西,是我從來沒有看過的D輪!」

「連親愛的你都沒有看過的D輪?那還真是稀奇呢。」美海露出訝異的表情,看起來飛夫平日對D輪就有相當的愛好。

「我想應該是自製的,而且是這孩子做的,我可不相信除了孩子以外誰會異想天開到拿腳踏車當作D輪的骨架。」

「咦!你拆開了嗎!」布魯諾激動的從床上彈坐起來,似乎想要馬上爬去車庫拯救連他都還沒試騎過的D輪。

「放心吧,我沒有。冷靜點孩子,我是哨兵,不需要拆開也有很多方式能知道東西的構造。」飛夫快速接住要往床下跌的布魯諾、溫聲安撫。

「啊……好方便啊。」軟綿綿的被放回床上,布魯諾語帶羨慕,讓哨兵笑了笑。

「還有這個。」飛夫親暱地肩並肩蹭在妻子旁邊,將手上電腦的畫面給美海看,不知道翻閱了那些檔案,兩人查閱的同時都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詭異的氛圍讓布魯諾感到不安的躁動。

要說自己那台電腦裡見不得光的東西可是太多了,黑歷史的D輪設計圖、未成形的牌組筆記、偷偷留著的某些企業伺服器的後門路徑……雖然某種意義上來說跟正常男孩子羞恥的原因不太一樣,不變的是每一樣都不是布魯諾樂於拿出來見人的東西。

「啊,共鳴了。」邊翻看電腦檔案,握住布魯諾手腕的美海也沒閒著,幾乎是在她開口的同時布魯諾全身一僵、表情恐慌地用盡身上剩餘的力氣甩開美海的手。

像是被誰直視著──心?靈魂?或是什麼布魯諾所不知更屬於「自己」核心的東西,強烈的危機感讓布魯諾全身發冷。

「別怕,我只是確認了一些東西,沒有偷看你的心。」像是不意外布魯諾會有這樣的反應,美海微笑平靜地收回手向搭檔說到:「親愛的,麻煩你把車上的設備搬進來好嗎?我得跟夫人還有這孩子好好說明一下。」


「布魯諾是嚮導?」神韻與布魯諾有幾分相似的婦人訝異的張大嘴。「可、可是,我跟丈夫的家族裡別說嚮導了,連哨兵都沒有出現過,怎麼會……?」

「不用感到意外,哨兵嚮導的出現跟遺傳有些關係,但不是絕對,這樣的情況是常有的事。」美海柔聲解釋,細細軟軟的聲音柔順的撫平婦人唐突高亢的情緒。

「他正在覺醒期,腦部正處於急速發育的狀態,除此之外的身體的機能跟抵抗力都被壓縮到最低限度,這種狀態的嚮導會很虛弱,小小的病毒或過敏都可能讓他喪命,理想的狀況能在無菌室裡生活度過這段時間是最好的,但在這種天候下移動他去鄰鎮的醫院也不是好選擇,所以接下來的時間,我們會好好協助您照料他。」

在美海說明的同時,飛夫也迅速又慎重的從飄雪的室外搬運入許多東西忙進忙出設置,有空氣清淨機、消毒的用品、簡易的醫療器材跟裝滿了各式應急藥品的箱子。

美海細心地向母子逐一解釋這些物品的用途、討論適合的安排布置,以及說明嚮導的覺醒期可能會維持這樣長達整整兩個月的事情。

「順便向您確認一下,這孩子有年紀相近同輩的兄弟姊妹嗎?通常有一個人覺醒,手足覺醒成哨兵嚮導的機率也很高,下次可以提早作些準備。」美海問到。

「不,我、外子跟布魯諾都是獨子。」布魯諾的母親神色看起來有些憂鬱,仍強打起精神回答。

「是嗎,那就好。」美海點點頭,暫時離開房間。

布魯諾也吞下剛才飛夫拿給自己的藥物,又休息片刻後虛弱的感覺果然好了些許,比之前的普通醫生提供針對一般感冒的藥物明顯有效,至少使說話這件事不致於感到疲憊。

「媽媽,妳怎麼了?」拉起棉被看著坐在床邊難掩悲傷表情的母親,布魯諾感到不安。「我變成不好的東西了嗎?」

雖然學院裡聚集了大量的哨兵嚮導,但對普通人而言這群異能者還是很稀少的族群,千人中都不見得會有一個哨兵,遑論是更少見的嚮導。

布魯諾學習的知識太偏門,關於哨兵嚮導也僅知道那是軍隊裡有的人、以及電視轉播中偶爾會出現那樣的決鬥者,實際上那是群什麼樣的人不怎麼清楚。

柔軟的手摸上布魯諾的頭安撫:「不,嚮導很厲害喔,是可以幫助很多人的異能者……只是呢,嚮導得轉學到軍校去學習怎麼掌握力量才可以。大概,我會有很長的時間看不到布魯諾了……」

「咦?我還不想離開家裡!」聽到這裡布魯諾一驚,雖然考慮過未來要去旅行或是遠方學習技術這類的規劃,但沒想到這種事情會來的這麼快。

「那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情呀……」看眼前還充滿稚氣的孩子,母親嘆息。

幾個敲門聲後,美海拿著散發茶香的托盤開門進房:「擅自使用了廚房不好意思,不過我想您可能會需要一些熱茶。」

美海走近床邊的同時,飛夫也迅速布置好茶几跟座椅布置,待兩名女士都安坐下來後候在一旁。

美海提起茶壺斟茶讓琥珀色的茶湯注滿潔白的茶杯,布魯諾看到不只那茶具是母親最喜歡的一組,茶葉也是母親在疲憊時才會特別沖泡的寧神花茶。

「非常謝謝,我想我確實需要冷靜一點。」看美海非常溫柔的使用茶具母親也很放心,輕啜一口茶後眉間放鬆些許。

「考慮到孩子往後的事情,會很難受是當然的,同樣是女性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美海也不客氣捧著茶杯享受溫和的香氣,接續說道:「不過我想您可以再稍微放寬心一些,『學院』確實過往有一些比較嚴格的規定,對不了解的外部人士來說一定會感到不安吧?不過現在很多限制都寬鬆了不少,特別是嚮導,每周可以跟家人使用影像通訊,能力的控制訓練到一個階段後也有可以返家的寒暑假。雖然一開始可能得花上兩、三年的時間,但不會讓您們往後都不能見面的。」

「是這樣嗎?跟我聽說的不太一樣……」布魯諾不知道母親曾經聽過什麼樣的內容,聽到美海的說法後表情驚訝又遲疑。

「您聽到的應該多數是關於哨兵部分的規定,哨兵的體質比較特殊,對在校生的控管很嚴格。嚮導的話雖然沒辦法跟普通學校的學生相比,自由的程度還是跟一般的軍校生差不多的。」像是要撫平母子兩人的憂心,美海細心說明。

「兩、三年嗎……」布魯諾的母親撫著臉頰,在美海的貼心的說明下,輕輕呼出一口帶有淺淺茶香的氣息:「努力的話可以忍耐吧。」

「等、等等啊!學院是什麼樣的地方?我一定得去那裏嗎?不能在原本的學校學習嗎?」聽母親的語氣好像已經是決定事項一樣,讓恢復些許精神的布魯諾緊張的問。他在這姑且還是有朋友的,更不用說家人,他不想離開這個熟悉的小鎮。

「我可以理解你的不安,不過嚮導的力量控制普通學校是完全無法指導的。」美海有些為難的笑:「也不用擔心,學院裡也有很多比你年紀更小的孩子,就當作是轉學到一個規模比較大的寄宿學校,不會讓你覺得可怕的。」

即使聽完這樣的解釋布魯諾仍不太明白嚮導究竟有什麼樣的力量必須這麼慎重,數度這樣詢問的時候美海也只會說:「用言語說明很難理解,覺醒完成後你就會明白了。」如此平穩的微笑回答。

布魯諾沒有太多的餘力繼續追問,在床鋪上昏昏沉沉渡過剩下大半個月的覺醒期。

在覺醒期的最後一周,布魯諾整個人陷入宛如死亡般,生命徵象低落的漫長昏迷。

雖然事先被美海告知或會經歷這樣的一段時期,但明顯還是把布魯諾的家人嚇壞了。在布魯諾甦醒時,手正被床邊的雙親緊緊握著,像是深怕他遠去到再也不會回來的地方一樣。

清醒後感覺身上的體力都回來了很多,掙扎著脫掉臉上的氧氣罩,布魯諾一出聲呼喚就被緊緊抱住。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我們真的好擔心!」中年夫妻又驚又怕的同時喜極而泣,激動的感情如同表情般糾成一團。

「我、我沒事……」布魯諾想要笑著說自己已經沒事了、要雙親不用擔心,眼眶裡卻突然稀哩嘩啦地流下大量的眼淚。

「咦……」

「布魯諾?怎麼了?哪裡痛嗎?」看到布魯諾哭了,母親連忙詢問。

「啊,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爸爸媽媽很擔心很難過的樣子,不自覺就……」

下一瞬間不只是流淚而已,剎那間像是整個人都被情緒支配一樣,強烈到讓人喘不過氣的悲傷與擔憂壓在自己胸口,難以呼吸。

真的無法呼吸了。

布魯諾努力張嘴,卻如同被什麼力量用力扯入深不見底的幽淵的海底般,怎麼樣都呼吸不到空氣。

像是溺水的人一樣胡亂抓著身邊所能碰到的東西,但不知道離開的「海面」在哪個方向,不管抓住什麼都毫無幫助。

「布魯諾,冷靜下來,去意識那些不是你的感情。」聞聲進房後迅速走到床邊的美海握住布魯諾的手,如平常般溫柔的聲音連帶著一股有著純白柔光的力量,將周邊黑色的「海水」與布魯諾「自己」做出些許區隔。

「咳、咳!咳!」布魯諾像是突然「想起」自己原本怎麼呼吸一樣,大口大口把空氣吸入肺部,發出嗆咳聲。

床邊心焦的雙親下意識習慣性地想要伸手幫孩子拍背順氣,但這樣的動作都被飛夫攔下,哨兵搖搖頭,示意他們退開床邊些許。

「布魯諾,感覺得到我嗎?」在精神空間裡,美海滲入的力量具現成一道柔軟的白色牆壁,布魯諾點點頭,感覺到牆壁外有很多類似剛才那種海水的東西,只是有各種不同的顏色,如果不是牆壁擋著,會直接往自己淹沒來。

「這是我幫你構築的『精神障壁』,你覺醒的力量可以靠自己構築出類似的東西,試試看。」

「現、現在嗎!?」

布魯諾還以為嚮導的課程得到學院才開始,實際上似乎不是那樣。

「現在。」美海沒有半點不耐,堅定地重複:「在人群裡沒有辦法自己構築精神障壁的嚮導可是連十分鐘都活不過的,旁人隨便一種激昂些的情緒都能讓嚮導窒息或發瘋,剛覺醒是抓住感覺的好時機。你可以慢慢來、做得薄一點也沒關係,但是要能完整覆蓋住自己的精神。」

布魯諾起初還很茫然,但順著美海手把手的指引,隱隱約約抓住了美海要他感覺的東西。

「覺醒」以前的身體裡絕對沒有這種力量,布魯諾能肯定。

布魯諾醒來的時間是午後,等到能構築出美海認可最低限度的精神障壁已經是晚餐時間了。有種像是自己在身上多穿了一層看不見的衣服的感覺,讓布魯諾非常不自在──過往的他粗枝大葉得很,可沒這麼纖細敏感。

作為布魯諾嚮導生涯中的第一個導師,美海寸步不離的指導跟保護他,花了一周的時間布魯諾才能穩定的完全靠自己維持精神障壁的基本品質。

「太好了,看起來你剛好能趕上下個月初的新學期課程。」美海獎勵的摸摸布魯諾的頭頂,飛夫也擠過來裝小狗討摸,讓美人嚮導呵呵輕笑的摸摸老公的腦袋:「親愛的也好棒,我們又合作無間超完美的完成一次任務了。」

布魯諾對這對夫妻的放閃已經習以為常的迴避目光,免得自己可憐的眼睛繼續受到攻擊。歷經兩個月又一周終於獲准可以單獨自由活動的布魯諾馬上奔往──自家車庫。

拿起簡陋的鑰匙插入D輪,看到螢幕與決鬥盤亮起後催動油門──雖然發動起來了,但是引擎的聲音不怎麼流暢,動力也明顯完全支撐不起車體前進,布魯諾難掩失望跟困惑:「是哪裡的計算不對呢?」

他的第一台自製D輪以失敗收場。

同時因為這樣深陷在挫折的情緒中,布魯諾大字形地躺在車庫的地板上看著天花板,整整大半天什麼都沒辦法做,直到被飛夫撈回室內的壁爐旁──於此布魯諾再次深刻體會到覺醒成嚮導後對於他人、甚至於自身情緒對精神的影響,原本的他頂多消沉十秒鐘就能自己振作起來繼續研究,絕對不會這樣好幾個小時都因為一種情緒塞滿腦袋,讓全身使不上力。

畢竟是真正字面意思上的「閉門造車」,布魯諾還沒傲慢到真以為自己是無師自通的天才。

「我一定要做出一台屬於自己的完美D輪!」自從打飛夫那知道學院有D輪的相關課程後,布魯諾也沒那麼對遙遠的學院有牴觸了。


在辦理後轉學手續,將前往北方學院入學的前一周,布魯諾向飛夫跟美海提出了一個請求。

「哇!是真正的D輪啊!」

布魯諾家的後院,飛夫自豪的雙手叉腰站在騎來的D輪旁邊接受布魯諾崇拜跟羨慕的歡呼:「雖然是量產機,不過這可是今年年初才出廠的最新型號,光是它的馬力就跟同系列的舊款……」

美海很習慣男人們一提到車就喋喋不休的慾望,在一旁用平板跟布魯諾的雙親確認入住學院宿舍的最後文件,等再注意到的時候布魯諾已經跨上飛夫的D輪了。

還好布魯諾發育得不錯,即使只有十三歲也有著比同年紀孩子高挑許多的身材,手腳修長的足夠勉強操控為成年人體型製作的D輪

「喂喂喂喂!等等啊!不是跟我說好不會騎太快嗎!」

在布魯諾的再三跪求下,本來約好只是用低速在家裡的後院空間小小繞上幾圈,飛夫完全沒料到相處大半個月看起來誠實溫和好脾氣的小嚮導會突然對自己的話完全充耳不聞,看著自己心愛的D輪被一個不只沒考過駕照還根本第一次上路的新手駕駛催下油門狂飆,飛夫露出整個心臟都要停了的窒息表情,而美海在後方抱著肚子幸災樂禍地笑個不停。

幸好布魯諾顯然很清楚怎麼操作這頭美麗的機械怪物,別說輕微的碰撞了,S型過彎的動作行雲流水的根本不像連模擬器都沒上過的初次騎乘。

也是在這時候他們發現了布魯諾另一個異於常人之處,就連布魯諾本人事後看了錄影,也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那樣子。

對布魯諾來說自己只是在單純全心在享受著風流動在身邊的感覺,不過在他人看來似乎是乘上D輪之後個性會劇變這樣奇怪的狀態。

對於雙親的擔心,後續來接送學院宿舍的教官「嚮導多少都有點奇怪的地方」這樣輕描淡寫的說著,似乎不太在意的樣子。

那時候還想著真失禮啊!直到後來進入學院的北方分校,布魯諾才理解那句話的意思。

大概是因為腦部已經與常人不同,嚮導大多有天才症候群,在某些領域擁有著被稱之為神童都不為過的強大天賦,但相對容易有從小就脾氣古怪、或是思考邏輯異於常人、對普世價值或善惡觀的適應力很模糊的傾向。

覺醒後又很容易被周遭他人的感情影響,變得不願踏出房間、只願意跟感情單純的動物相處、拒絕與人類交流、自身的個性完全豹變這類的事情都是很普遍的。

甚至連布魯諾自己的個性幾乎是雙重人格般的強烈變化,其他的教官們看過報告後後也僅做出「喔,只是這樣而已啊。」鬆一口氣般,能夠被很輕鬆看待的小事情……這樣的程度。

跟哨兵單純被信息素困擾,只要物理環境作好準備就會有顯著的改善生活品質不同,嚮導剛覺醒的時候有各式各樣的狀況似乎是很普遍,必須在專業教師們的監看下學習精神力的使用,同時能像個普通人一樣的生活貌似也是嚮導們必須強制入學的原因之一。

畢竟放著很可能會無意間就自毀或破壞他人精神的新手嚮導在外晃蕩,是比亂扔一顆不定時炸彈還可怕的事情。

而且連正常的人際溝通都無法做到的話,要進行軍事訓練當然也很困難。

至少要能裝得像正常人一樣!入學典禮的時候甚至被嚮導教官們這般直白的說了。


嚮導學習精神控制的路途不是普通的辛苦,正式進入北方學院的布魯諾悽慘的體驗到美海先前的教學不過只是皮毛,剛入學的他光是離自己能作為一名嚮導獨立生活有相當遙遠的距離,更別提跟哨兵接觸這種高階技巧。

特別是陷入感情後該怎麼讓自己冷靜的抽離,是所有嚮導必須面對的基本課題,布魯諾一直無法鮮明的想像出適合自己的開關,總是花費大量的時間在冥想上,常常一整天下來什麼其他事情都沒有做。

直到入學的一年後,被同學央求著交換室友,要更換房間時整理物品時,布魯諾翻出自己入學前美海幫自己錄下在老家騎乘飛夫的D輪影像,重新面對D輪上那個面無表情地散發出冷淡的氣息的自己,布魯諾仍是有些茫然。

感覺是自己,同時也不是自己,卻又無疑成立了自己的一部分。

宛如二律背反的矛盾──布魯諾將這個能全然冷靜的自己取了「安提諾米」這個代號。

神奇的是當「安提諾米」的存在,在自己有意識的確立之後,布魯諾關於情緒控制的課題就出現突飛猛進的進步。

沒有到雙重人格那樣明確的分界線,但當自己無法冷靜下來的時候,安提諾米的那份冷冽就會出現暫時取代自己失控的部分。

而無情的過火時也會被本性柔軟的部分牽制住,布魯諾的精神狀態就這樣維持著神奇又微妙的平衡。


能力控制到一個階段後也開始正式開始進入學院的訓練課程。

嚮導因為有天才症候群,大多都會跳級或完全量身打造課程,就像布魯諾,自學得太偏門,就算理工相關的學科有可以直接去大學部就學的程度,其他文學或社科就完全只是普通社區學校的七年級生而已,再加上其他軍事跟遊戲的課程,課表跟校內嚮導的值勤班表混著排起來花花綠綠,每天都非常忙碌又充實。

如同美海所說,在基本的精神能力控制熟練後的隔年,布魯諾偶爾會獲得數天珍貴的假期得以離開學院返家探望家人,北方學院的嚮導數量不多,在幫忙哨兵疏導的勤務上幾乎是血汗勞工的等級,但提供的福利似乎也比其他學院更好些。

因為只有自己感興趣的科目會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精力學習,加上嚮導在校內的日常勤務榨乾了他多於的精力,布魯諾綜合成績以連次席之一都排不上普普普通的成績完成高中階段的學業,進入專業學科領域後才開始突飛猛進,三年就取得雙博士學位,又出海到其他學院去參與不同的研究主題,直到第四個博士學位的證書被隨意地丟在房間的一角,也是布魯諾覺得想吸取的知識已經差不多了,決定正式離開純學術環境的時候。

只是稍微放出這樣的意向,他的寢室就被各個不同分校還有軍事單位發來任職邀請淹沒。

到正式赴任時都還單身的嚮導是很少有的,人人都知道近水樓台的道理,連位階最末端的各式的分部、哨所都發來邀請希望嚮導進駐,布魯諾從雪花般飛來的邀請信中篩選出幾個真正需要自己專長的單位,但是要去哪裡任職還沒有頭緒。

──當然是想要可以每天都接觸到D輪的工作啊!

研發也好、維修也好,也考慮到有成為馳乘決鬥教官的可能性,困難的教師資格也用拚了命的氣勢通過研修了。

就在布魯諾對篩選後仍舖滿整桌的邀請信發愁時,突然被來自「塔」情報部門的人找上。

被情報部的人約談向來不是好事,被認為是間諜或是參與貪汙?跟聯絡人會面的時候布魯諾非常緊張。

──一份來自「塔」情報部的任職邀請。

意料之外的約談內容讓布魯諾原本沉重的胃部一輕,但情報什麼的離他的專長太遠,作為一個罕見的連說謊都不太會說的嚮導(by卡蜜拉),布魯諾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布魯諾對這份邀約露出明顯遲疑的表情。

而且明顯被好好調查過了,情報部開出的條件完全正中布魯諾的下懷。

報酬是一個職缺的內定,D輪教官,還是到隨時更新最新D輪場設備的學院中央本院,同時能夠參與最新型號軍用D輪設計與測試!

夢寐以求的工作讓布魯諾差點控制不住自己就要直接點頭了,努力用理智把要飛上天的雀躍心情拉回來。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特別是軍旅環境,這麼優渥的條件肯定是什麼不好辦的差事。

「難道你們要我駭入荷魯斯那邊的伺服器嗎?我想情報部應該有比我更擅長的熟手才對?」布魯諾想不出來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中,有什麼能比這更困難的。

「不是駭客方面的任務。」

見布魯諾明顯已經逃不了甜美的誘惑,約談的情報官拿出一份單獨的資料夾。

布魯諾從善如流的接過後打開翻閱,發現是一份個人檔案,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名字──「不動遊星」。

布魯諾一愣,他知道這個名字。

近幾年軍方的學術資料庫中有這麼樣的一個人時常在發表論文,因為跟自己的感興趣的範圍相近,研究假說與使用的實驗模組又相當大膽創新,卻沒有如其他論文的發表者有標記所屬單位,布魯諾一直認為那是某個秘密的研究單位直屬研究員。

確認名字後往下細看,這份無疑是位年輕教官的詳細資料,凡舉身高體重體型這類的基本訊息、到學習過的科目成績、撰寫過的論文標題和摘要,還詳細記載到交友狀況與作息。

讓布魯諾在意的是,在學生時期就直接參與次世代永動機第一線研發這件事。到底是什麼樣的背景能夠接觸這麼重大的研究?詳盡到讓人發毛的資料中唯獨這點隻字未提。

在布魯諾心頭纏繞著疑問時,情報官一邊說明任務內容,不外乎是埋伏在不動遊星身邊監視、調查。

似乎是沒有高深工學專業的人,旁人會完全搞不懂在做什麼事情那樣的對象,也因為是哨兵,長時間集中於研究上、難以持續分心維持強力的精神壁的話身上的信息素也會累積的非常快,所以能理解研究內容,進而共同參與的優秀研發者、同時是嚮導的話更好,就是布魯諾被找上的原因。

布魯諾點頭表示理解,翻開最後資料文檔一頁,看到不動遊星的照片是會讓人嚇了一大跳的年輕,先前沒特別注意到資料上記錄的年齡,居然比自己還小上四、五歲?

是真正的天才,或是魔鬼般的努力家?不管是哪種都讓布魯諾克制不住對這個人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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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美海跟飛夫是ZEXAL出場的閃光夫妻(VS安娜&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