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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8】明日可期

* 明日之戰衍生
* 我流名偵探俱樂部



  何喝喝醒過來的時候,只感到頭痛欲裂。
  視線逐漸從模糊轉為清晰,天花板燈泡未亮,但從窗外透進的光就足以照亮整個房間。
  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發現身上穿著沒見過的衣服,似乎是獨自一人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環顧四周,整個空間的布置十分簡單,除了現在坐著的可以供一人躺平的沙發、身上蓋著的毛毯外,就是擺了幾本書的茶几、空蕩蕩的掛衣架,和一組書桌椅。
  這是什麼地方……他腦袋一片空白。

  何喝喝試圖回憶起陷入睡眠——也許陷入是昏迷之前,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就在此時門口忽然傳來了動靜。
  伴隨兩聲敲門聲,門把被轉開。
  他嚇了一大跳,反射性地把自己整個人縮毯子裡,往沙發一角窩去。
  「啊、醒了?」
  進到房內的少年聲音很輕,但非常具有辨識度。他一聽就感覺熟悉,猛然抬頭望去,來人的長相讓他忍不住驚呼出聲,直接把毯子甩到一邊站了起來。
  「蒲獵?」
  「嗯?」聽見他的叫喊,少年關門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回頭對他伸出手:「這裡是芒果星的名偵探俱樂部。我的名字叫蒲熠星,是俱樂部的助理偵探。」

*

  M221年的1月27日,何喝喝走出日不落公館時腳步輕飄飄的。
  時航的基因將過去發生的一切牢牢刻在他的腦海裡。那些與嘿嘿嘿偵探社的夥伴一起探案的日子,那一天踏入偵探社時眼前惡夢般的景象,以及在時空縫隙裡發生的所有事情。
  正因他都記得地很清楚,所以在聽到那名自稱是助理偵探、跟蒲獵有著相同長相的少年提到芒果星的時候,他瞬間就回憶起某些事。
  芒果星球——那是撒明燈老師,他的恩師口中的「遠方」。

  何喝喝想不起來他究竟是如何來到這裡的。
  據蒲熠星所說,他們所隸屬的名偵探俱樂部這個組織,是一個可以利用「意識穿越」的方式去到他的母星——「明偵星球」尋找真相的偵探社。而他的恩師撒明燈,也就是撒偵探,則是這裡的會長。
  光是這樣訊息量就夠大了……輕輕嘆了一口氣。即便他並非不相信,但一時之間不知道作何反應、也需要一些時間消化,沒想到後頭竟還有讓他更驚訝的事情。

  「你突然出現在我們俱樂部,大家都嚇了好大一跳呢。」
  何喝喝被蒲熠星帶到了大討論室,一名跟鷗千面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替他準備了茶,說道。
  「對啊!發出了好大一聲聲響,引得所有人都從辦公室衝出來看。」和蓉哥特有著同樣長相的女子跟著補充。
  「我還以為四維意識芒盒突然爆炸了呢。」
  「而且去了竟然還看到何老師倒在那兒,嚇得我們啊!」
  「那可不,這孩子跟咱們何偵探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模一樣。」
  不只長相,就連表情和話語都很像晨序員、張公子、大百科。

  何喝喝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他們圍在自己身邊你一言我一語,對於這個場面感到困惑又新鮮……其中卻又夾雜一絲懷念。
  「抱歉,我們這樣會不會嚇到你啊?」自稱是鷗偵探的女子笑道。
  「沒事,我只是有點難以置信……」
  眼前的這些人跟他熟悉的夥伴實在太像了。當然他們的個性和經歷肯定不同,但此刻的狀況卻讓他久違地有一種,回到剛成立的嘿嘿嘿偵探社的感覺。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撒偵探,在嗎?」他猶豫了一陣,終於問出口。
  在時空縫隙裡,何喝喝得知了他在落日高中讀書時遇見的那位撒明燈老師——影響他一生的恩師的真實身份,是一名來自四維空間、來自芒果星球的偵探,撒偵探。

  基準時間線M800年,承載著撒偵探意識的四維飛行器忽然降落在明偵星球,引來「超腦」的捕捉。撒偵探受朝露組織的庇護及委託,才會以人造的身體透過時航儀回到M188年,開始試圖阻止莫比烏斯系統的誕生。
  也才會在M203年來到落日高中,成為他的老師。

  他記得當時朝露組織曾經警告過撒偵探,系統有重置時間線的能力,若是重置開啟,他們無法確定不屬於這個星球的撒偵探將會發生什麼事。
  當時他和其他時航者都一致認為,回到基準時間線後,雖然「撒明燈」消失了,但是處於四維空間的撒偵探應該是可以平安無事的。

  何喝喝曾經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的老師了。
  但是現在既然得知自己來到了名偵探俱樂部,他自然忍不住地,會希望能夠再見撒偵探一面。

  「撒偵探啊,」和蓉偵探相視一笑,鷗偵探繼續開口:「他現在有任務在身,暫時回不來。」
  「是嗎……」不免有些失望地答道,何喝喝垂著頭,不安逐漸襲上他的腦海,在身旁的人欲言又止的時候不自覺追問了一句:「那、那當時我們的星球時間線重置,對他有什麼影響嗎?」

  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夥伴,也沒有重新再來一次的機會的他,最後的懸念只剩下,希望能夠確認他的撒明燈老師是真的平安無事。

  「這個我們也不確定。」鷗偵探微微皺眉,有些無奈。
  「我、……」有機會見他嗎——何喝喝這後半句還沒問出口,便由於有人進了集中討論室、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回頭而中斷了。
  「……那個,何偵探回來了。」門口的少年發現眾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愣了一下開口。
  「你去找他吧,我想何偵探可以回答你所有的疑問。」張公子——不,張偵探說。

*

  在前往何偵探的辦公室途中,領著他的少年向何喝喝介紹了自己的名字是郭文韜,跟蒲熠星同樣是名偵探俱樂部的助理偵探。
  對方長著他在這裡碰見的第一個「初次見面」的長相,加深了此刻狀況的真實性。若是何喝喝從頭到尾只看見方才的六人的話,他或許會忍不住懷疑起是不是其實自己已經死了,而同為幽靈的偵探社夥伴們在捉弄他。

  ——啊,不過要是真是這樣好像也不錯。

  這個想法從他的腦海閃過的同時,一絲彷彿電流通過般的刺痛跟著浮升。

  「就是這裡了。」沉默寡言的少年指著一扇門說道,「何偵探在等你。」
  「謝謝你。」
  何喝喝說,深呼吸一口氣後伸手敲了兩下。
  「請進。」裡頭傳來了聲音,他轉頭向郭文韜致意,推開那扇木門。

  室內面積不大,書櫃裡排滿書籍,中間的桌子上設置著桌上型電腦、擺著一杯茶,桌前坐著一人,見他進來便起身上前。
  見到對方的瞬間,何喝喝瞪大了眼睛,麻痺感從指尖逐漸擴散到手臂,他感覺自己無法動彈。
那是他。
  彷彿一面巨大的鏡子立在眼前,映照出的彼此卻無法達成鏡像。

  「我……」他原本準備好自我介紹的話語被扼在喉間。
  「你是嘿嘿嘿偵探社的社長,何喝喝,對吧?」何偵探微微一笑,表情十分和善,語調輕快也不失溫柔地伸出手:「我是名偵探俱樂部的副會長,叫我何偵探就可以了。」
  「……你好。」終於能夠抬起右臂,溫熱的溫度包裹住他有些冰涼的手。
  「請坐吧,別緊張。」他說。

  在柔軟的沙發坐下後,郭文韜替他送來了茶,何偵探也端起自己的杯子走到他的對面落座。
  「哎呀,聽他們說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竟然還有這種事情。」他很親切地搭話,「我們俱樂部成立七年多來,從來沒發生過。」
  「你記得你是怎麼到這裡的嗎?」
   對方似乎對何喝喝的經歷頗有興趣。但可惜的是,他的腦中目前沒有這一段記憶。
  「抱歉……我完全不記得。」
  「沒事沒事,身體沒什麼其他異狀的話,應該只是意識在轉換時衝擊過大導致的暫時失憶,總會想起來的。」何偵探說。
  何喝喝點點頭,緊繃的情緒由於這番話舒緩了一些,他淺淺地勾起嘴角。
  「太好了,你終於笑了。」何偵探彷彿也鬆了口氣笑道,「我想你應該已經聽小蒲說過,我們名偵探俱樂部是如何到你們明偵星球探案的了?」
  「是意識穿越對吧?」
  「沒錯,」何偵探說,「雖然詳細的機制很難解釋清楚,但是我想告訴你,透過意識穿越,我和你在同樣的時間點、從你的視角也曾經歷過,那個嘿嘿嘿偵探社的滅社案件。」
  「不只是我,你剛剛在大討論廳見到的五位偵探,也確確實實,是你所認識的鷗千面、蓉哥特、張公子、大百科、晨序員。」
  何喝喝的雙眼盯著他不放,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拳。
  「那個案子,對我們俱樂部的成員而言,也同樣很有份量。所以我們會盡己所能幫助你的,別擔心。」何偵探對他微微一笑,「你有什麼問題想問的嗎?我看看能不能為你解答。」

  他深呼吸一口氣。雖然他現在有十足的把握相信,面前的人確實能回答他的所有疑問,但畢竟他面對的是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話在出口時何喝喝仍帶著些微的猶豫:「我想請問,現在撒偵探他……?」
  「啊,這件事啊。」何偵探端著茶杯,「你別擔心,他很好。不過因為目前有其他任務他還沒辦法回來。」
  果然是一樣的答案。
  他思考著要不要繼續追問,眼前的何偵探卻在此時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手。
  「啊!」
  「怎麼了嗎?」
  「你是為了見撒偵探才來的吧?」

  伴隨這句話語,彷彿電流通過腦袋的劇痛隨之襲上,何喝喝拿著茶杯的手抬到一半便由於疼痛而忍不住鬆開。摔到地面的杯子發出碎裂聲響,而他絲毫無法分心去關注,只能緊緊抱著頭,把自己縮成一團。
  「小何!」
  在何偵探已經有些遙遠的驚呼下,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是在他遙遠的母星的——似乎是一個靠海的小漁村,在某間已被廢棄的地下室。
  印象中,有人斥資將原本破舊的環境改造成放滿高科技研究器材的實驗室。
  模糊的視野裡,他似乎見到好幾個人日日夜夜都在裡頭做一些什麼未知的研究。

  何喝喝再一次醒來時,發現自己仍舊身處在稍早那個房間、躺在那張沙發的同樣位置上,身上也蓋著同一條毯子。
  頭痛已經緩和了許多,要不是窗外橘黃的夕陽餘暉為時間流動提供了證明,他甚至會認為有關芒果星、有關名偵探俱樂部的一切只是自己在做夢。

  「你醒了啊。」何偵探進入室內,端著的托盤上擺著一杯水,「不好意思,是不是提起你不想說的事了?頭還疼嗎?先喝點水吧。」
  「沒事,我已經好多了。」他搖搖頭,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玻璃杯,「謝謝您。」
  「謝什麼呀這麼客氣……」對方笑了笑,眼神柔和,「我說過了啊,我就是你,幫助自己是當然的,對吧?不要緊。」

  何喝喝靜靜望著眼前的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對方的安撫真的足以讓他平靜下來。
  這顆星球的存在對他而言,未知多過於一切。但他卻從這裡的人身上,近乎本能地感受到親近感。
  接著,何偵探的下一句話令他忍不住瞪大眼睛、胸口的鼓動不自覺地加速起來。

  「對了,我剛剛接到消息說,撒偵探回來了。」對方直直望著他,「你想要見他嗎?」

  高中時代的畫面無法克制地從記憶深處一幕幕浮現。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撒明燈老師,想起他教給他的一切,想起他們在學校裡成立的初代推理社團,被他的發小大百科取名為嘿嘿嘿偵探社。
  何喝喝並未意識到自己整個人正微微地顫抖,聲音卻是來到芒果星之後最為堅定的一聲。
  「要。」

*

  撒偵探的辦公室與何偵探辦公室在同一條走道上,何喝喝跟在何偵探身後穿過他稍早已經走過一次的路,來到盡頭的另一扇房門前。
  「緊張嗎?」對方似乎是察覺了他的表情有些僵硬,笑著開口。
  「嗯……」含糊地點了點頭。
  M209年以來他就沒再見過撒明燈老師。那一年對方留下一張紙條離開以後,他曾以為自己遇上了一群能夠同心協力尋求真相直到最後的好夥伴,但最後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卻悲痛得讓他的心無法負荷。所有的情緒、所有的不甘,即便不刻意去回想,也會一次又一次不斷回到他的夢裡。
  他在自己的記事本上反覆畫著撒老師的畫像,寫下對老師的印象與想法。疑問、懺悔、怨言,理性和感性不斷在腦海裡打架……想對他說的話實在太多太多了,心跳聲在他耳邊放得很大。

  何偵探望著他半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後伸手去敲門。
  「哎!老何嗎?」
  裡頭傳來的聲音有著他久違又熟悉的聲線,何喝喝幾乎想要彎下身體摀住自己的臉。
  「撒撒,你學生來囉。」
  他感受到隔壁人的手溫柔地拍著他的背安撫,抬頭望向對方時,何偵探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示意讓他親自打開房門。
  他伸出的手顫抖著,在那扇門之後他見到的,無疑就是,他多年未見的恩師。

  在跨越過所謂偏移、或是基準時間線,所謂明偵星球和芒果星球,所謂意識穿越與維度的限制之後,何喝喝終於再一次見到了撒明燈。
  他曾經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曾經誤以為只存在於記憶裡的人。

  「你是……小何?」撒明燈——撒偵探的眼睛在他和何偵探之間來回望了幾下,對他露出熟悉的笑容。
  「撒老師……」何喝喝向前走近對方,情緒像是要從喉嚨裡滿溢出來。為了不讓自己激動地不小心跌倒,他一步一步確實踏在地板上,顧不得去注意身後的人將門板闔上的時機,他來到了撒偵探的面前。
  他的老師靜靜地注視著他,然後張開雙手,給了他一個擁抱。
  「好久不見了。」
  這句話使得眼框再也承受不住眼淚的重量,何喝喝反射性搭上對方的頸後收緊了手臂。
  「撒老師,撒老師……」除了呼喊以外,其他什麼話他似乎都說不出口。

  經過實際上究竟多久也沒有人測量、但在他體感長達數分鐘的擁抱之後,他們終於能夠在沙發上好好坐下說話。
  撒偵探的辦公室格局和何偵探的相差無幾,桌上擺著一只打開的皮箱,跟他在時空縫隙中、那間夕暉市出租屋裡看見的有些相似。
  「剛才何偵探他們告訴我,您因為其他任務暫時無法回來……」
  「唉唷、怎麼這麼客氣啊喊什麼您,」對方笑道,「太久不見有這麼生疏嗎?」
  在應該要如此正經的對話裡融入一絲調皮的氛圍,令何喝喝懷念不已。
  「關於這個,我也覺得很奇怪。也不知道為什麼,任務途中我察覺芒盒有異動就趕緊回來看看了。」
  「……」
  「你別那樣看我,我是說真的啊。」有些無奈地擺擺手,「總之,事實證明我回來是對的,芒盒異動的原因很有可能跟你有關。你說說看,你怎麼到這顆星球的?」
  「我記得的不是很清楚……」
  「那就從記得的部分開始說,順著你的記憶好好梳理一番,應該就能找到真相才是。」
  撒偵探望著他的眼睛,何喝喝有那麼一瞬間恍神了一秒,感覺自己彷彿置身落日高中的推理社團教室。

  他把那留存在內心很久很久的畫面收起,重新尋找在自己來到這遙遠的、與他根本不屬於同一維度的星球之前的記憶。
  「那一天,是M221年的極晝日……」

*

  他是來找鷗迪嘉的。

  踏入迷霧森林的時候,何喝喝只懷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去日不落公館找到鷗迪嘉、求她帶他回到過去,讓他和此生最重要的夥伴待在一起。
  彼時的他還不知道,在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內他將會面臨的是一個多麼巨大且絕望的選擇與結果。

  在森林裡他遇見了五名,跟他同樣懷有各自目的的人物聚集於此。其中也包含讓他得知這個世界有問題的關鍵之人——劉催眠。
  他們來到被天頂集團改造成實驗基地的日不落公館,發現史傳奇的肉身已死亡,並且花了一點時間找出真正殺害他的人。

  「殺他的兇手是晨住氣,對吧?那個小漁村的什麼護衛隊隊長來著。」撒偵探忽然開口。
  「……是的,無漁倫比小漁村、黃金護衛隊。撒老師這一段你已經知道了?」
  「我看過案件報告,這個案子也是我們承辦的。」
  何喝喝恍然大悟地微微頷首,忽然又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意思是當時的我,同時有何偵探的意識在身上嗎?」
  「哈哈哈,是這樣沒錯。」撒偵探眼角笑出皺紋,「不過那個技術本身對你們沒有影響的,放心吧。」
  「嗯……」雖然他對此事尚未釋懷,但是依舊接受了對方的說法。

  「所以,在查明那個案件之後,你們就被帶到時空縫隙裡了?」撒偵探的手指相互交疊抵在兩眼中間的位置,從方才說笑時的眼神瞬間切換,變得銳利許多。
  「……對,為了找到鷗迪嘉,我們一起往公館內部前進,走入了一個神祕的空間,還在裡頭見到兩個人。」他回憶起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散去後,日不落公館的大鐘底下憑空出現的未知道路。

  忽然冒出來的兩人把他們一行人嚇得哇哇大叫,其中身高較高的少年一見到六人中的昕攝影,立即驚訝地上前捉住了她的手。
  他是史傳奇的大兒子,天才科學家史類。由於試圖反抗父親以及天頂集團的芯片研究,而曾被長期軟禁於公館內。彼時負責看守他的職業殺手斤斤,就是後來化名昕攝影逃離追捕的、他的戀人。
  至於另一人則是——
  蓉天真,何喝喝當年第一次來到迷霧森林時曾經見過的女孩。
  即便對他來說,那兩天曾經是無法逃離的夢魘,但在經歷過嘿嘿嘿偵探社的滅社案後,他與蓉天真的重逢顯然欣喜的成分遠高於負面的。

  緊接著神秘的公館管家現身了。
  從他的口中眾人曾以為可以得到一切解答,但實際上帶來了更大的疑問。
  他說,由於八人身上時航者的基因,他們擁有兩條不同時間線的記憶,試圖尋求答案而被引導來到了這個空間,一個被稱為時空縫隙的地方。
  並且接下來必須在僅存的時間之內找出真相,拯救自己。

  八人分成好幾組分別探索各個被凝結的時空痕跡,一同討論其中發生過的事情,一點一滴拼湊出他們曾經生活過的那個世界——那個有撒明燈老師在,卻被視為是「偏移」的時間線。
  不自覺地,坐在集中討論室裡和七人一起討論案件內容的時候,何喝喝總忍不住回想起,與嘿嘿嘿偵探社的夥伴一起探案的日子。

  在眾人的合力下他們一層一層揭開這個世界的機制、捕捉撒明燈在這顆星球上的足跡,接著抵達了最後一個被凝結的時空。
  那一天……世界被重置的M213年2月23日。
  八人踏進那個空間,看見的是發生於日不落公館內的一段對話。

  那是撒明燈,和來自未來的超級電腦——甜甜的對話。

  在遙遠的M800年,超級電腦已經控制了世界。人類利用它攻克了時航技術,以日不落公館為觀測站,建立莫比烏斯系統,把時間線切成一個個以200年為周期的循環,每個循環的觀測者負責修正循環內的擾亂事件,確保基準時間線存續。
  在超級電腦與系統、循環的存在及控制之下,世界維持著規律與和平,成為一個理想國般的存在。
  反之,失去了超腦的庇護,世界將會面臨未知的天災、人禍,終將導致毀滅的命運。

  秉持人類與生俱來的自由意志,並且前身作為揭發眾多真相的嘿嘿嘿偵探社,在後世發展出的「朝露組織」強烈反對被系統控制,認為即便有毀滅的可能性,人類也應該擁有自主選擇的權利。
  他們利用時航技術數次回到過去,試圖想要阻止超腦的誕生,但行動皆已失敗作收。

  接著在某一天,有個附著四維空間意識的飛行器意外掉落在這顆星球上。
  超級電腦雖然立即發出捕捉指令,但由於那個意識——來自芒果星的撒偵探受到了朝露組織的成員保護,超腦的搜索並無實質結果。朝露替他準備了一個人造的身體讓他暫時躲藏起來休養生息,一邊幫助他尋找回到芒果星的方式。
  同時,他們發現透過撒偵探的人造身體,就能突破時航技術原本只能使用自體進行意識旅行的限制,直接穿越至過去的時間線。

  他接受了朝露組織的委託。
  即便已經事先知曉若是被超腦系統發現,他所改變的時間線很有可能會被強制重啟,屆時沒有人知道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他會發生什麼事,但是撒偵探依舊選擇了接受委託。
  在心中牢記五個可以阻止系統誕生的節點事件,他動身前往M188年的夕暉市。
  一步一步試圖去阻止,人類將被控制的未來。

  然而莫比烏斯系統很快地就察覺狀況不對。
  為了與撒偵探的行動抗衡,超腦降生在一個出生於落日鎮的女嬰身體裡,化名為甜甜,並選定下一任的循環觀測者張羅作為自己的養育者。
  由於超級電腦的誕生,與天頂集團研發的、可以控制他人意識的芯片有極大的關聯,或許由於這一點,天頂集團的董事張羅才被選為觀測者的人之一。

  超腦的失算在於甜甜這樣一個年幼的身體活動的範圍有所限制,即便她成功地讓某些節點事件如期發生,卻也不免碰上意料之外的事情。
  在M212年的12月,張羅被她的生父捅傷之後,系統決定重置這個已經偏移的時間線。
  一旦重置裝置啟動,當前時間線內一切偏離事件都會被消除,包含不屬於這裡的撒偵探和她。
  但是擁有時航基因的八人,將會發覺世界的變化。
  其中也包含張羅。

  因此她必須在偏移時間線裡殺掉他。
  只有讓張羅遺忘有關自己的所有事情,這樣待時間線重置,他才能成為一個理性的觀測者,接管守護基準時間線的職責。
  至於其他的時航者……她並沒有特別做處置。

  系統在循環起始日下達了指令,但是時間線遲遲沒有重啟。原因是由於當前時間線內的館主鷗迪嘉不願履行觀測者的職責,甜甜只能自己動身前往日不落公館。

  那一天是M213年2月23日,她在公館碰見了撒明燈。

  「我在迷霧森林裡找了很久。」一直沉默不語的撒偵探開口了,「非極晝日時那個地方真的什麼也看不見,我也是花了好幾天才終於找到公館的位置。」
  「你、見到鷗迪嘉了嗎?」何喝喝睜大雙眼望著他。
  他搖搖頭:「她被史傳奇軟禁了起來,也沒有重置時間線。我想那個阻止我的人一定會來到這裡,就在公館附近伺機溜進去。」

  他晚來了一步。

  即便撒明燈的語調堅定,談吐也帶著不容反駁的說服力,但他也知道要說動超級電腦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只是一想到朝露組織的成員拜託他時的眼神,想到他趕到醫院發現甜甜殺了張羅又為他獻上一束花,最後還取走了她送給他的隕石手鍊……他並不甘願就這麼放棄,仍想在最後試著去阻止她。

  然而他的內心卻又有個聲音默默響起。
  由他來替這個世界的人做決定真的是對他們好嗎?
  確實,他已經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幾年,他曾經數十次來到這個星球偵辦案件,但是他終究不屬於這個地方。
  他的舉動,對這個星球的人類而言是否也是一種控制呢?

  最後,撒偵探決定與面前的超級電腦談條件。
  因為他相信重置時間線之後,擁有時航基因的八個人一定會察覺這個世界變了;因為他相信他的學生何喝喝,一定會在發現之後,為了尋求真相而行動。
  而在那之前,M213年2月23日這一天還有最後一個節點事件——嘿嘿嘿偵探社滅社事件。

  撒明燈揚起自信的笑容。
  他說,不如我們打個賭吧,看看在知道真相之後他們會如何選擇……他說你一定也期待著,在自己死亡之前留下一個改變的可能。
  甜甜接受了他的「賭約」。
  她重寫觀測站的程序,答應若是人類選擇了沒有系統保護的未來,將會讓他們送回到重置前的這個時間點。並且將意識消除器功率調到最低,就能讓時航者在重置後陷入短暫昏迷,借此讓何喝喝避免面臨生命危險。

  這是他最後的希望——實際上在開口時,他就已經做出決定了。
  他不過是,想要將世界走向的選擇權交還給實際生活在明偵星球的人類,而他的學生何喝喝是他所認為最好的人選。

  重置裝置啟動,世界就此回到基準時間線。
  撒偵探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時暈了過去、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才醒來,當他意識到時,就察覺自己已經在通往芒果星球的航道上了。

  現在想想,當初光是在M800年等待朝露組織幫他造出一個能用的人造身體,就花了不少時間……而離開彷彿是一瞬間的事。
  撒偵探輕聲嘆了口氣。
  他感到有些可惜……連句告別都沒來得及說。

  「那個時間線重置,好像把四維飛行器的軌道也一起重置了的樣子。」
  撒偵探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何喝喝望著他,緊緊抿著雙唇,感覺頭疼的症狀再度湧上。
  「撒老師,那天是您救了我……」
  他在時空縫隙裡才終於得知,發生慘案的那一天,他在前往偵探社的路上會莫名其妙暈倒,是因為他的老師做出的選擇,拯救了他的性命。

  「對不起啊,小何。」撒偵探伸出雙手輕輕搭住他的肩,「我後來回到名偵探俱樂部,把你們的案件報告都看過了。真的很抱歉……讓你後來那麼痛苦。就連當時甄小心的事,我好像也沒有資格罵你……」
  何喝喝忍不住瞪大被淚水覆蓋的雙眼,使勁搖了搖頭。
  不、不是的,並不是這樣的。正是因為聽了撒老師的那番話,他才學會去一一明辨真相背後的真相。正是因為有撒老師的指導,才會有現在的自己。

  「在那之後您就回到芒果星球了嗎?」
  「嗯,雖然大約是時間線重置的衝擊力影響,剛回來時確實稍微休養了一陣子。但是如果你是擔心身體的話——」撒偵探笑了笑,「我好得很!」
  他破涕為笑,擦去臉上的淚珠,接下話語主導權。

  當所有時空痕跡都被探索完畢,在管家的指示下,八位時航者將要做出最後的選擇。
  而他們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成長的背景,從小到大生活的經歷、與什麼人相遇、會重視些什麼,自然不盡相同——或者可說是截然不同。

  比如何喝喝。
  對他而言,他只有唯一的選擇。
  那一天發生在偵探社的慘劇他至今仍然歷歷在目……他此刻做出選擇,所希望的不過是尋回那些對他而言此生最重要的夥伴們,希望能再一次見到他們,試圖證明自己過去三十年的人生並不是一場夢。

  但是不存在於那條「被改變的時間線」的人呢?
  對這樣的人來說,只有基準時間線他才能繼續活下去。

  面對眼前世界的兩個走向,時航者們時而相互辯論,時而陷入沉默。
  公館的管家語調冰冷,如同他自我介紹時自稱是AI,在原地宣告時限將近。

  每個人只能根據立場與目前的想法,去做出自己內心的選擇。
  沒有系統庇護,但是全由自己掌握的未來。
  抑或在超腦的控制之下,規律且和平的未來。

  追隨、崇尚、加入。
  自由、勇敢、真相。

*

  極晝日結束了。
  時間來到基準時間線M221年1月27日,八名時航者回到了日不落公館。在他們眼前的是前一天已經被晨住氣斷絕生命的史傳奇的身體。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無法回神。

  現在該怎麼辦——好像有人這麼問,而何喝喝並未注意到究竟是誰先開口的。
  什麼怎麼辦,就是日子還得繼續過唄。
  在場最年輕的大智慧使勁揉了揉自己的頭髮,伸展雙手說道。
  寂靜的氣氛似乎被這句話稍稍點燃了一些,七人的聲音在他的四周此起彼落。
  何喝喝並不知道他們最後選擇了哪一條時間線,他只感覺那些嘈雜聲離他很遠,頭腦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走出這座公館之後,還能往哪裡去。
  碰地一聲。這麼說來,這好像是他跪倒在地的聲音。

  全身發軟的記憶在何喝喝的腦海裡甦醒,他不敢去看撒偵探的雙眼,目光隨著垂下的腦袋注視面前已經見底的茶杯,「撒老師、我……」
  「我知道。」
  他能對撒老師說些什麼呢?他的恩師花費了這麼多力氣、做了這麼多事去反擊超級電腦,還在緊要關頭把選擇權交給了自己。
  但他卻失敗了。
  世界還是老樣子,依舊會照著這條「基準時間線」運轉。

  過去改變不了,未來不容改變。
  對他來說,未來到底是什麼呢?

  「但是、」何喝喝回想起高中畢業那天撒明燈老師給他的寄語,想起大百科抱著一桶糖果跟他交換故事的後續,想起他帶著眾多同學一起去辦公室為晨序員求情。想起他爬進昀上集團的豪華遊艇調查時,張公子帶著哀傷卻又堅定的眼神,想起他被蓉哥特誤會而被刺了一刀後,她一邊道歉一邊替他包紮,想起他跟鷗千面解開心結的那一天晚上,她泡的那杯茶。
  那些回憶,那些回憶……
  他抬頭看向對方,「那些都是真的。那些都是真的啊。」
  「我知道,」撒偵探只是靜靜望著他,「我知道。」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這才將他從回憶的沼澤裡稍稍拉出來,何偵探的聲音在門板後響起。
  「撒撒,方便進來嗎?」
  「請進。」
  在撒偵探的回覆後,便看見何偵探笑臉盈盈端進新的兩杯茶水。
  「我想你們應該聊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嗯,那我去小蒲那兒跟他交代點事情。」
  望了他這邊一眼後撒偵探起身,拍了拍的對方的肩後離開辦公室。

  「來,這裡有面紙,」何偵探把茶放到桌上,一邊拉過桌上的一盒紙巾道:「撒撒真是的,也不知道拿近一點。」
  「……謝謝。」他小聲道謝,抽了幾張拭去殘留的眼淚,端起茶杯。
  「看起來好像比剛來的時候開朗許多了。」對方向前探了探他的表情,在他身旁坐下,「你有話想跟我說?」
  「何偵探。」
  「什麼事?」

  「您覺得,撒老師……撒偵探他為什麼要來落日高中當老師呢?」
  何喝喝很清楚,嘿嘿嘿偵探社的滅社案也是其中一個他需要去改變的節點事件。但若是撒偵探的目的只是要阻止這件事發生,應該還有其他方法才是。
  特意到高中來當老師——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他只是一個意外闖入的過客,究竟為什麼願意為這顆星球的未來,做出這麼大的犧牲?
  「您覺得,撒偵探為什麼要為我們做這麼多呢?」

  何偵探平靜又帶著柔和的目光注視著他。
  何喝喝仍是感覺很不真實。他們有著相同的雙眼,對方的眼神卻有一種自己沒有的、能夠安撫心神的吸引力。
  接著,何偵探輕輕笑了出來。
  「是啊,為什麼呢?」他說,「我不是撒撒,沒辦法替他回答你這個問題……」
  「我想知道您的答案。」何喝喝緊接著他的語尾追問。
  對方露出思考的模樣沒幾秒,「我想,也許是因為我們名偵探俱樂部……從創立開始就受到嘿嘿嘿偵探社很多照顧吧。」

  「受到我們……很多照顧?」
  「是啊,我們在明偵星球探案這麼多年來,不少經手的案子裡都有過嘿嘿嘿偵探社的蹤跡。但卻直到那一次的滅社案件,我們才真正接觸到你們這一批初始的成員。」
  「您說的,就是當時劉催眠告訴我的……繼承偵探社意志的後進勢力嗎?」
  「應該沒錯,」對方笑道,「好不容易才有機會接觸到嘿嘿嘿偵探社,如果是我應該也會忍不住去找你們吧。」
  「原來如此。」
  那些在落日高中推理社團的美好時光,不僅僅是他,或是大百科、晨序員而已,對於撒明燈老師來說,也是絕無僅有、無可替代的回憶吧。

  「至於你問他為什麼會為你們做這些事……」微微沉聲之後,何偵探落下眉眼,望著茶杯的水面一會兒,再度抬頭:「這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呀。」
  何喝喝沒有接話,靜靜望著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撒撒他總是這樣啊。就算會被追殺、就算無數次面臨生命危險,一旦明偵星球需要幫助,撒偵探永遠在所不辭。」

*

  如同過去的每一年,日不落公館在極晝日之後又一次被濃霧籠罩。
  除了新任的館主張羅必須留在公館裡執行觀測者的任務,脫離時間夾縫後的其餘七名時航者已經可以自由離開這裡。

  何喝喝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似乎身處於公館的其中一間房內。
  你醒了——他聽見聲音轉頭,對上蓉天真擔憂的目光。
  「這些房間都還跟我們那年進來的時候一樣,看來這一半邊沒有被改造過。」她說。
  「我怎麼了?」
  「你暈過去了。」張羅冷靜的聲音無縫接軌插了進來,「可能是從時空縫隙回來時衝擊過大導致的,對身體沒有影響。」
  「是嗎。」何喝喝抬頭望了一眼表情幾乎沒有變化的觀測者,接著從床鋪上起身:「我沒事……我要回去了。」
  他的步伐在門前被一句話攔下。
  「你要回哪裡?」
  是啊,他能夠回去的地方在哪裡呢?如此自嘲地一笑:「我想、哪裡都無所謂了吧。」

  「何喝喝,」史類上前走近一步,「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那就別說吧。」他抿著唇。
  「等等、……」

  史類想必是基準時間線的擁護者。
  畢竟在撒明燈改變過的世界裡,他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上。
  對於其他人的選擇他自知無權干涉,即便心有不甘他卻也無法責怪任何一個人。到頭來,只能說會造成這樣的結果是自己的不足,得到了可能可以重來一次的機會,卻沒能把握。
  無力感從頭到腳包裹全身,他沒有回頭,打算再次邁開步伐,然而身後的史類接下來說的話的內容,卻改變了他的想法。

  「我記得!」

  何喝喝的腳步倏然停下,有些困惑地回頭,正好趕上一旁斤斤的追問。
  「……記得什麼?」
  「我記得剛才那個……那個時空縫隙裡所有的一切。從那支沙漏的沙落下的間隔時間,到撒明燈藏身的密室結構,全部都記在我的腦海中。」
  「真的是全部?」他回憶起眼前的青年的資料。史類以天才的頭腦著稱,而他這話的意思似乎代表,他和何喝喝的發小大百科一樣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
  「沒錯。」對方又朝他靠近了幾步,何喝喝微微仰頭看著比他高出十公分的史類,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所以,我也記住了那個來自什麼芒果星的四維飛行器的樣子。」他與他相交的目光沒有任何遲疑,「如果我能夠重現那個飛行器,或許有機會改變你的未來。」

  對方吐字清晰,像是刻意地讓他能夠一字一句聽清楚。
  何喝喝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呼吸逐漸變快。如同史類所言,若是能夠通過那架飛行器的技術,解析出明偵星球和芒果星球之間聯繫的方式,或許就有機會……
  即便他並不能確定撒偵探已經回到了芒果星,也不知道他是否還存在於這世界上,更無從去追尋那些隨著時間線的重置、再也尋不回的一切。
  但不論要花多少時間,只要還有一絲可能……他都不想放棄這個希望。

  他望了一眼新任館主,發現眾人不約而同將目光聚集在那名一身黑衣的男子身上。他打算回應史類的提議,身為經歷了時空縫隙的一切的時航者們,卻同時擔心起這個抉擇是否會遭到時間觀測者的阻攔。

  「何喝喝。」張羅向他走去。
  「既成的過去你已經改變不了,基準時間線也無法允許此事。但可以試著改變未來……我並不打算讓它成為空話。」
  「在現在這個時間點,在M221年。超級大腦尚未誕生、人類還沒攻克時航技術,夕暉芯片也已經穩定上市。作為當前時間線的觀測者,我推估不論你們接下來打算要做什麼,都不會使基準時間線偏航。」
  「因此——」
  話還沒說完,何喝喝便加快步伐朝他靠近。
  「我知道了。」在深呼吸之後,他伸出手,「謝謝你。」
  張羅推了推臉上的鏡框。
  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夠預知兩人在空中交握的雙手,將會為基準時間線帶來什麼樣的變化——也許毫無改變,但並不影響這個動作所代表的意義。

*

  無漁倫比小漁村的某個地下實驗室裡,響起一聲如同小型爆炸的巨響。
  衝擊力讓何喝喝頭上的頭盔和一團線圈連結的部分冒出了陣陣白煙,他迷迷糊糊睜開眼、還沒來得及注意到這件事,頭盔就被第一個衝進室內的人一把剝開。
  「危險啊!」伴隨一道呼聲,落在實驗室角落的頭盔便被電線引起的火花覆蓋,另一人抱著滅火器急忙趕到,迅速在徹底燃燒起來前先解決了起火源。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被嚇到整個人彈了起來,何喝喝彷彿一隻受到驚嚇的貓,縮在實驗室一角、顧不得渾身的痠痛和空腹感喊了出聲,視線投往從隔壁房間進來的兩個人——史類和斤斤。

  「應該是意識轉換回來的時候裡面的芯片高速運轉,導致有點短路了。」身穿白色實驗衣,戴著護目鏡、口罩和絕緣手套的天才科學家看向被燒壞的頭盔,「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對啊,剛剛差一點就要燒到你的頭髮,嚇死了。」抱著滅火器的前殺手斤斤跟著補充。

  「史類跟斤斤?」
  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兩人是誰,何喝喝站直身子,放鬆了許多。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我,我回來了?」
  「你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們成功了?」史類的眼睛緊緊盯著他,「你成功到了芒果星球?見到你想見的人了嗎?」
  何喝喝抬眼看著他有些激動的神情。

  那一天,M221年1月27日。時航者們在離開日不落公館後,秘密開始進行重現四維飛行器的計劃。
  現在回想起來,僅僅憑著史類的記憶去重製並且研究那個他們不過見過一次的、根本不屬於這顆星球的意識傳送裝置,實在是太過於天馬行空的想法。
  但當時的他們並沒有考慮到——或者說刻意忽略了這些,只想著齊心協力去創造出這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計劃主軸以天才科學家史類為首展開,不只是何喝喝本人,曾經在落日大學醫學系唸過書的蓉天真、協助過嘿嘿嘿偵探社的高材生劉催眠自然也是成員之二。
  不過作為天頂集團的追殺對象,史類也同時面臨必須隱姓埋名的問題。他化名為勛科學,在晨住氣的幫助之下,眾人在無漁倫比小漁村找到了一間已經廢棄的地下室,建立起實驗基地。
  至於計劃運轉所需的資金,則由百年旅館繼承人何喝喝全額負擔。
  即便他本人同為需要躲藏的逃獄之人,長期躲在漁村地下也未出過什麼差錯。

  關於夕暉芯片的問題。透過蓉天真在大學時期的管道,他們找到一名能秘密替眾人檢查並且取出芯片的醫生,替大智慧、晨住氣做了手術。
  而照理能夠實時監測他們行動的天頂,居然對此沒有任何動作——或許是那個掌握集團內部資料的董事張羅在暗中協助也說不定。

  時航者計劃在這樣的條件下啟動了。
  他們的唯一目標,就是爭取讓何喝喝再次見到撒偵探的機會。在屬於基準時間線的未來裡,他們也沒有完全放棄「偏移時間線」的存在。

  在計劃的基礎下,史類設計出來的儀器有著和M800年的時航儀相似的外觀,但實際功能卻是更接近於與天頂集團的意識上傳技術。
  經由眾人討論,他們將儀器命名為「鷗迪嘉一號」。寄予在「她」的帶領下,能讓何喝喝再一次見到他重視之人的期望。
  儀器的測試員自然是何喝喝本人。
  即便有斤斤在史類身邊鉅細靡遺地紀錄研究發展情形和實驗次數,但以何喝喝的體感而言,卻彷彿沒有盡頭的、無數次戴上那與儀器連結的頭盔,昏沉地睡去又醒來。

  在這段反覆測試的日子裡,大智慧憑藉自發努力和眾人的輔導考上了落日大學的理學院,隨後加入地下的時航者計劃研究團隊。
  蓉天真時時刻刻監測著何喝喝的身體狀況,一旦發現有所不妥便立刻與史類協調日程。
  每年一到極晝日,他們都會收到居住在迷霧森林裡的獵人何必來送來的慰問禮——眾人沒說出口,但心知肚明這是誰的主意。

  直到那一次,何喝喝戴上經過多次調整後的頭盔,陷入了深沉睡眠的狀態。
  實驗室內與鷗迪嘉一號配套的,除了一張能夠供他躺下的床鋪,就是一台生命體力檢測儀。史類將它設計成若是何喝喝的意識成功傳輸出去、檢測儀便會自動啟動的模式。而那一回的連結後,啟動與運轉可以說是他們研究開始以來最為順暢且穩定的一次。
  為了實時關注測試的狀況,眾人分成三組輪流負責守在實驗室旁邊的觀察間,一邊等待設置好的回傳時機到來。

  而後半這一些都是何喝喝在回到明偵星球之後,聽眾人轉述才知道的就是了。
  剛剛結束一趟「意識旅行」的他望著在斤斤的召集下、聚集在實驗室床邊的團隊成員,鄭重地握住了史類的手。
  「謝謝你們,真的很謝謝你們。」

*

  將自己來到芒果星的緣由向兩位偵探說明完畢後,何喝喝便開始感覺自己的手腳末端正在慢慢失去知覺。
  何偵探和撒偵探見到他的狀況,並沒有喊來助理,兩人在一個簡單的對視後,一人搭著他的半邊身子將他扶到最一開始他醒過來的房間——那似乎是他們意識穿越專用的休息室,讓他坐在那張沙發上。
  「看來時限要到了……」何喝喝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這一次能夠成功來到芒果星,應該已經是我們星球的科技,在這個年代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在今天之前,我們真的完全想像不到這個時間線的你們能做到這種地步……」何偵探將毛毯輕輕蓋在他的腿上,撒偵探跟著接了他的話:「這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

  何喝喝望著湊在自己身邊的兩位偵探。在自己即將要離開這顆星球、也不確定意識回傳的過程會不會出什麼狀況的此刻,他卻並未感到任何恐懼。
  這一趟充滿了未知的短暫旅行……出自於他和其他時航者的選擇,發生於在照理來說無法被改變的基準時間線裡。
  回到母星後,他也許會像剛剛來到這裡時一樣遺忘這些細節,甚至將所有的回憶都忘記。但是此刻的他卻能真切感受到,相較從日不落公館走出來的那一天,現在的自己多了一股足以朝未來而行的底氣。
  「撒偵探、何偵探。」何喝喝的四肢已經無法動彈了,但話語清晰地從他口中而出、並且目光如炬,「我感到很高興,今天能夠見到你們。」
  撒偵探彎下腰在他身邊蹲下,「謝謝你來,我也很高興能再見到你。」
  「我也是。」
  何偵探溫暖的笑容感染話語,即便只有短短三個字,卻讓他隨著這幾個音節,彷彿被那道溫度緩緩包圍起來。緊接著,強烈的暈眩感使他的意識漸漸變得薄弱,視野也跟著模糊起來。

  「小何……」
  在何喝喝閉上眼、意識離開芒果星之前,他聽見撒偵探——撒明燈老師最後如此開口。

  我們未來再見吧。

  對於那一天從時空縫隙離開後的他而言,對於被公館管家那冰冷的語調宣告一切將會回到基準時間線的他而言,他曾認為自己的未來將會是什麼也沒有的一片黑暗。

  他再也沒有第二次改變過去悲劇的機會。
  莫比烏斯的循環觀測站也不容許人類去改變那被控制的未來。

  但是經歷過這一次,時航者同伴們讓他意識到,時間線就如同一條悠遠流長的大河,只要不去影響主要的流向,也許像他這樣的人,也能夠在那無數的小分支裡,得到一些細微的救贖。

  未來,如此遙遠又虛無飄渺。
  他到達不了張羅在時空縫隙裡所說的未來。
  至少……無論可能性多低、就算他心知肚明那機率趨近於零,但是至少。

  至少他們可以約定明日再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