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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很閒嗎,佐天?
 
  看起來是比妳們閒一點。
 
  那來搭把手吧。我正煩惱著找不到我想找的資料。
 
  不不不──我才不要。妳接下的工作都好麻煩。
 
  二十歲的初春飾利聽著兩人的對話忍不住微笑。雖然自己為了逮捕搜索已久的犯人而專注在查找書庫資料上,她仍因著這短暫的分神與片刻休憩而感到些許的放鬆。通常當佐天淚子出現在這裡的時候,代表著刑偵隊的幾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得到一個好好的休息。
 
  儘管刑偵隊的白井黑子隊長臉上仍舊貼著OK蹦,她依然是每天都提早報到,延後下班,簡直堪稱是模範。作為認識她最久的友人,初春飾利深知勸阻對方多休息是多難的事情;於是她不顧他人的阻止,也自顧自地留了下來──怎麼說來著,佐天淚子當著初春飾利的面,同白井黑子扒拉著摯友的黑歷史,「身為後援,陪這個讓人擔心的隊長深入火場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初春飾利意識到的時候,佐天正賊賊地朝著她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白井則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她回過頭正欲發作,卻見對方正經八百地將資料放下,朝她點了點頭,「辛苦妳了,初春。等案件結束後,多休息吧。」如此地對自己表示了讚賞,將所有的事情帶過。一時間,整個房裡只剩下冷氣運轉發出的呼呼聲。沒得看好戲的佐天眨巴著眼,真是不坦率,如此地與初春暗忖。
 
  二十歲的白井黑子少了十三歲的稚氣,多了些英氣。要是不論她時常對學姊做的變態行為,只看她作為風紀委員的那一面,她的確是算得上帥氣。初春在過去經常暗地嘆息著對方的形象轉變如此之大,讓她總是反應不過來。不過這些多元面向在近年來逐漸統一──不如說,少女的那一面正逐漸被風紀委員的一面蓋過。
 
  要說初春飾利不懷念過去的日子,那肯定是假的;要說自己不喜歡白井同學認真幹事的態度,那也是假的;那麼初春飾利心中持續了多年的那個不協調感是從何而來呢?她自認自己的腦袋精明,善運轉,但饒是她也沒能找出答案。
 
  初春飾利在這片刻的沉寂中,沒來由地想起了七年前的大霸星祭,同樣也是忠於自己的原則而將自己陷入險境,最後九死一生地在醫院醒來時的白井同學。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只要有這些快樂的回憶當作精神食糧,我就可以再次振作起來」,那個人如此向她們複誦,在白井同學不在的時候,用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說道。
 
  該怎麼說呢。就像那時佐天同學所說的一樣,她總是為了不讓其他人擔心自己而勉強身體。初春飾利並不是沒有察覺到而是即使發現了也沒有辦法出手幫忙。一直以來,這樣的工作似乎都是別人在做的。初春飾利接觸到的部分僅有替不照顧自己身體的人上藥、並冷嘲熱諷一通而已。更後續的事情,她無緣也無法接續。
 
  當初春用眼角瞥著白井認真的側臉,聽她偶時的碎碎念時,帶著點黑眼圈的眼窩總令自己感覺到對方有些陌生。初春將此歸類為不習慣太過認真的對方,畢竟她總是同佐天淚子說懷念過去四人一起玩樂的日子。
 
  「……找到了。」在一陣沉寂後,初春說。隨著撕破空間的傳送聲,白井在眨眼間便來到了自己身邊。過去七年,她的能力也變得熟練許多,初春有目共睹;她在心裡自許自己已經是與白井黑子一同成長的人,卻不知道自己在對方的心中被放在什麼樣的地方。就像她們一向不敢在白井面前提起御坂學姊的事情一樣,她也不敢將放在心底的問句拱出。
 
  畢竟,也許這樣朋友兼搭檔才是最適合彼此的身分。她沒有自己能夠成為稱職肩膀的信心。
 
  「Level 4的電氣使,將監視器用能力摧毀後才進入盜竊。好在書庫有資料,有這種能力的電氣使也不多。」
 
  佐天淚子漫不經心地附和:「能做到在遠距離弄壞監視器好讓自己不會被錄下,能做到的其實也沒幾個人吧?」
 
  「不,其實意外地很多。只是從他留下的痕跡來看,確實是可以排除掉不少人。」白井說。她湊近時髮絲總會搔到初春的臉上,她只好微微側過身子,像是要被擠出這個小小空格裡。「辛苦妳了,初春。這陣子的辛苦終於有回報了。」
 
  看,又來了,白井直起身時初春忍不住想。每當扯上工作時,她都會對白井黑子產生一種陌生感。初春直勾勾盯著對方看,一切的質疑猜測在接下來被回應的淺笑衝垮,就像是脆弱的堤防一樣。
 
  「收尾就交給我吧。」
 
  「稍微多稱讚我一下吧,白井隊長?」
 
  「……辛苦妳啦。」
 
  「妳是只會說這句嗎。」
 
  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稍微回想起過去的白井同學。那個說「你口中的任性,就是我們心中的正義」的白井同學。不過這不怪她,畢竟當她遇上她認為對的事情的時候,一向精明的腦袋只會剩下一根筋,也許她根本毫無自覺。初春低下頭,悻悻然地想。誰讓她認識白井黑子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2
  「是初春啊,還以為是佐天呢,會在這個時間還待在外面閒晃的人。」
 
  「還『是初春啊』,白井同學,請妳注意到現在是凌晨兩點。距離天亮只剩下四個小時,總計兩百四十分鐘。」
 
  初春飾利是打電話去了白井黑子的員工宿舍卻沒有接到回電的時候才注意到對方不在家,想了想也只能是來一個地方了──畢竟,她是工作狂,這是所有人都有的共識──於是當她推開辦公室的門的時候,對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裡毫不感到意外。初春將大燈打開,讓光亮灑滿整個房間。不知怎的,她竟覺得站在一片漆黑裡的白井同學好像要消失了。跟她的能力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虛無中。初春不會說,但她的確感覺到一陣心慌。
 
  「啊──」她稍稍抬起視線,有些心虛地看著昏暗的天花板,「我有一點好奇的地方嘛。話說,妳怎麼還是在叫我白井同學啊?早就不是學生的年紀了吧。」
 
  「習慣嘛。」她於是拉了張椅子坐下,打算在燈光的照耀下讓自己確定白井依然存在;而這個動作讓後者挑起眉頭,無語地詢問;她也坦然聳肩:「來都來了,當然要釐清隊長的疑問。」
 
  「……其實也沒有什麼問題。」白井沉默一下子後說。「……只是在沉澱心情?」
 
  「我看出來了,畢竟妳沒開燈,手裡又沒拿資料。半夜兩點跑來工作的地方沉澱,大概是只有妳才做得出來的事情了。話說回來,語氣還請肯定一點,白井同學。」
 
  白井臉一紅。她搔了搔臉頰。似乎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會稍微透露出一點不是風紀委員的一面。初春微笑,竟從這樣簡短的對話中感到一點懷念。她將臉頰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繞過白井,將視線投向窗外的夜光。明亮的月亮斜斜掛在空中。光是看著這樣的景象,看著白井的側臉就令她感到心情舒緩。
 
 
 
3.
  「妳想睡了?」
 
  「……還好。」
 
  謊言立刻被走來的女人戳破,當她的額頭被輕輕一彈時,始作俑者的臉瞬間與她拉近了距離。她大概是彎下腰來了吧,髮絲輕輕打在自己臉上時,她還能夠感覺到白井的呼氣聲。
 
  「妳睏了。」
 
  「嗯──不得不承認有一點……」
 
  「說到底,幹嘛因為我在加班,就自主加班啊?妳不用這麼努力吧。這樣我也不會多請妳吃幾次泡芙的喔。快回去睡吧。」
 
  「因為白井同學很容易就一個人衝過頭了嘛。」大概是睡意上來了,初春的話都有些軟綿綿、黏糊糊地被拖曳成了一塊。白井得要豎起耳朵才能聽得清楚。「而且說起來,妳也沒有請過幾次啊。在叫我回去睡覺之前,白井同學還請自己先以身作則。」
 
  「我那是……職責嘛。我得努力一點,才配得上這個位子。」
 
  「那我作為白井同學的搭檔,當然要在妳努力的時候也跟著一起努力吧。」
 
  白井愣了一下,她竟然因為這句話而想起過去的自己。那個總是固執地想跟在誰的身邊,想在誰的生命裡有一席之地,卻沒有成功的自己。初春睜開半隻眼睛,看見對方露出的微笑。但是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的,那個明明想哭,卻硬是擠出的笑容──初春飾利的睡意被脊椎傳來的冷顫凍結。
 
  「沒關係。」白井說。「初春的話,已經足夠努力了。可以休息一下,也不會有人責備妳的。」
 
  「妳在說什麼,要是這麼說的話,妳不也是嗎?」
 
  「……不。我還得繼續努力。現在只是在原地踏步──」
 
  「……只有白井同學沒有自覺吧。」初春打斷她,得到白井有些錯愕的眨眼。她實在有些生氣,又有些悲傷。這些感情在她的心頭憋了許久,總是無法發洩。初春飾利決定了,不管今天回去會不會睡不好,都得將她一直想講的全部宣洩出來。「每次都在勉強自己,總是擔心著別人,把自己置之度外。身上的傷越來越多,戰鬥的方式也越來越不要命。妳好像一直在往前衝,像是夸父要追日一樣,總有一天會力竭而亡。」
 
  因為負責讓白井黑子稍微卸下壓力的人不在,於是她背負著難以想像的壓力與悲傷才跨越了障礙,來到了這裡。初春飾利曾經想過,她想卻沒有能力成為那個人;但是現在,她必須要讓自己成為那個人。
 
  「明明最努力的就是白井同學了。不管是七年前還是現在。明明能力有了明顯提升,也救下了很多人,這還叫作原地踏步嗎?……白井同學才是那個最需要休息的人吧。」
 
  必須要拉住她。必須要阻止她。初春飾利大概是只剩下這兩個念頭,才會驅使她的身體在白井黑子退後時握住了她的手。溫暖的、消瘦的,但只有接觸到的時候她才會覺得彼此在共存。
 
  初春飾利露出了一個不像樣的笑容。
 
  「讓一切都過去吧,白井同學。」
 
 
 
4.
  「她會感到驕傲嗎?」
 
  「肯定會的。畢竟是溫柔的白井同學呢。」
 
  「要是她突然回來了……」
 
  「那就給她看看我們的成長吧!放心好了,初春飾利作為白井黑子最強的後援,可是不會輸給她的。」
 
  「怎麼又攤上妳的事了?」
 
  「那是當然,誰讓我跟妳認識這麼久。這個重責大任當然得交給我了。」
 
  「這有關係嗎?」
 
  初春飾利在月色下眨眨眼,微微一笑。
 
  「因為──我們想守護的那片天空肯定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