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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朝代擬人-金清【新秋】

  西風飄一葉,庭前颯已涼。

  金府邸裡的下人們今日是大氣不敢出的,因為不知怎地突然來了一尊大佛。那佛一臉鬱相,薄唇緊抿,彎眉細目和著那瘦削的顴骨,竟然令人覺著透出一股陰狠的味道。明明那位大人身穿嫩鮮的天青色褂子,但就擔著那張臉,青天都轉陰了。
  易澄逕自進了完顏凌的屋子也不說話吩咐,幾步踏進書房便佔了角落一張寬椅。府裡還算有膽識的管家上前詢問,他也愛理不理地“嗯哦”答應,搞得人心惶惶,不知他突然來訪有什麼要事。在易澄眼裡看來,這些戰戰兢兢的小廝不過是想著諂媚討巧,最好能問些賞。看了就心煩,還不如不理。
  易澄心浮氣躁地想著,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面。明明外頭是入秋的時節——雖然陰司裡沒什麼大天氣變化,但好歹又更涼冷了些,梧桐葉子也黃了。但他枯坐著,只覺得心煩意亂,渾身燥得厲害,一身氣不知該往何處發。管家送來一壺好茶和一碟瓜子點心——那壺茶居然是熱的。易澄險些將半杯子的茶潑出去,但到底還是忍下了,畢竟這裡也不是他的地兒。不過他還是感覺自己浮浮躁躁,索性揮退一干下人,自個兒嗑瓜子喝茶,還將瓜子殼和果皮糕點屑扔了滿地。他知道他凌哥回來肯定又要皺眉。

  易澄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或許他知道,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煩。反正就這麼一個字,煩。易澄看什麼都煩;完顏凌的冷淡冷漠讓他煩,看拓跋一張臉笑盈盈的也煩。他知道自己大約是醋了,但這種小女孩家家的心思他是不願意承認的。易澄自認也是經歷過風雨的男人,如一個女人鬧彆扭呷醋,還像什麼樣?
  易澄沉著氣等了好半晌,瞧見那牆上掛著的西洋鐘時指針走了一圈,饒是溫吞的脾氣都要忍不住,何況他也從來不是什麼好性子。他咬了咬牙,怒拍一下桌子,起身大步朝門走去。出了門,才拐過迴廊轉角,易澄便撞進一人懷裡。那人反應極快地伸手虛虛握住他的上臂,那掌心的熱度燙得易澄一抖。「當心。」完顏凌沉聲說道,「怎麼過來?」
  易澄愣了愣,唇角當即扯起一抹不明顯的笑。他正欲開口說些什麼,便見男人的身後廊簷拐角探出一個少年,言笑晏晏地和他招呼。他心裡頓時盪起一陣煩怒,話在舌尖兒上一轉,吐出來後便尖利帶刺:「怎麼,只他來,不許我來?」易澄說著,下巴朝拓跋抬了抬。
  他這話一出,在場幾人都是心底暗暗一驚,尤其跟在兩位大人身後的僕役都捏了把冷汗。只有完顏凌不為所動,他稜角分明的臉沒一絲變化,只淡淡地道:「我沒那個意思。」
  易澄被他噎得說不出話,抿了抿唇,一張陰鬱的臉顯得更寒。男人見他不說話,便逕自繞過他向書房走去。而元琮則跟在完顏凌身後,經過易澄的時候有些擔憂地瞅了他一眼。易澄瞧見如此,心裡氣越發不順,他不想跟上去,卻又不甘就這樣離開,最後只能氣憤地甩袖抱臂,倚著牆算了待在原地。一雙狹長的眼睛暗暗瞧著他們那裡,然而面上還是一副不在意的彆扭模樣——他突然感覺自己很……窩囊。
  完顏凌推開書房門,觸眼便見椅子邊一地瓜子殼兒糕點屑,他的眉頭蹙了起來,神色也立即不愉地冷了幾分。跟在後頭的元琮見了此番光景,也不免咋舌——他腦筋動得飛快,馬上就猜想那或許是候在外頭的易澄所為。元琮感覺這人有些幼稚的同時,也佩服易澄的膽量……完顏凌心狠手辣的性子誰人不知?且況他素來又是喜淨的。這回不知道會被怎樣整治了,被架去武場揍一頓也不是不可能。
  男人大步流星地繞過那一地垃圾,自後頭書架上拿了幾本書——那是關於彎弓式樣及製造的書。他將它們取了下來,回身交給等在門邊的少年。「就這些。」他道。
  元琮聞言露出一個笑,七分熱絡地謝道:「改日做成了給你送來一只,這回幫了我大忙,謝謝凌哥。」
  話剛落下,只聽“繃”的一聲,一串答答滴滴槽槽切切的聲音便傳來。元琮忙往易澄那兒一看——只見他面色極差,而腕子上一串檀木佛珠居然是被扯斷了,烏黑滾圓的珠子蹦了一地。他心道糟糕,忙向完顏凌道謝,借托有事便匆匆離開了。
  少年離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便越發凝滯。一干僕役心裡叫苦,面上也不敢泄漏,只能快快輕手輕腳收拾澄大人弄出的一地狼藉,然後溜之大吉。
  「……你到底幹什麼?」完顏凌到底是知道易澄好面子,等到閒雜人等都走了後,才扯著人進書房質問。他的語氣不善,配上一張刀刻似的狠戾容顏,任誰看了都害怕。
  但易澄沒有回答他,而是輕飄飄地、陰陽怪氣地說:「他叫你凌哥啊。」
  「好好說話,」男人皺了皺眉,出語諷刺道:「易澄,你也是越活越過去。幾歲了?」
  易澄聽出對方話裡有話地說他幼稚,而他最受不住別人激他,更別說那個人還是完顏凌。易澄“呵”地笑了出聲,一雙眼睛挑起,慢條斯理地說道:「您不就好這口,越年輕越喜歡?」
  那話像針似地扎人,刺得完顏凌難受。他也動了氣,壓著聲音道:「你好好的發什麼瘋?」
  聽他這樣講,易澄聲音猛然拔尖:「我瘋?完顏凌,你才不知好歹,把人都帶來家裡了——」
  「易澄!」
  喋喋不休的青年立馬噤聲,一雙眼睛烏亮地瞅著完顏凌。過了一會兒,才聽他慢慢說:「連生氣都不允許了麼。」
  完顏凌看著他擺出哀悽的樣子,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太胡鬧了。」他道。
  易澄沒說話,而是遲疑地抱住完顏凌。他的下巴枕在對方的肩上,好半晌,完顏凌聽他難得示弱地、用滿語細細聲道:「...凌哥,我不知我是怎麼了。」
  完顏凌沒立即回話,在心中生出一抹隱隱約約的疼惜。他伸手安慰孩子似地撫著青年的肩背,側頭吻了吻易澄的額:「你得把那些東西戒了。」他低聲說道。
  易澄輕輕“嗯”了一聲,抱著完顏凌的手更緊。
  「我會盯著你。」完顏凌摟著人又補了一句。這次易澄笑了,顯得他那張刻薄的臉也柔軟了起來。他捧著男人的臉、唇印上唇,一吻即分,「都聽你的。」易澄輕聲說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