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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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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锵锵!乱数歪过头,小腿在空中晃呀晃。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哦!
左马刻背靠沙发,手插裤兜里,翘着标准的二郎腿,哦,谁管你啊。
乱数捏着根草莓味棒棒糖,一边开封一边朝左马刻吐舌头,略略略,左马刻大人也太自以为是了,我又不是跟你说。
哈?左马刻抬脚踹,踹翻了一片空气,你这家伙是不是找揍。
嗯嗯嗯,左马刻大人原来自我感觉这么良好哦,我知道咯!乱数站起身轻轻往后跃,立在客厅通往厨房的交叉口,厨房的门关着,里面的人在捣鼓着什么,不断传来嗙嗙的声音。
有着粉色头发的小矮人一边挥着手里的棒棒糖,像是挥着指挥棒,一边抑扬顿挫朝身后喊,寂雷——
怎么了?一道低沉稳重的男声从厨房内部传来。
喂,寂雷,我发……唔!
没啥,这丫又乱说话!左马刻站起来跑去捂住乱数的嘴。答完,松了手,嘁了声,声音小了些,你有种别跟医生告状。
乱数嘿嘿笑,手搭到身后。一蹦一跳,我不。又喊, 一郎——
左马刻一手捂着乱数的嘴,一手给人敲了个爆栗。吵死人了!一郎你用不着出来,乱数这混蛋家伙乱喊而已。
哦,好。一郎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你们俩再等一下,快好了,乱数你无聊也别逗他,这房子经不住你们battle。
左马刻应,当然不会瞎搞,你忙你的,我看着这欠揍家伙。
别真揍了。一郎笑。寂雷先生刚下班可不想加班。
哼哼哼。乱数咬着棒棒糖,气鼓鼓。一郎偏心,凭什么是我被揍趴。
要不呢?左马刻瞥着他,满脸的理所当然,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是你揍趴我。
乱数呸了又呸,到时候battle输了的左马刻大人可别哭鼻子哟!
嘎吱、嘎吱。左马刻捏指节,忽然想起一郎的话,行,忍。
诶——左马刻大人,表情好可怕哟!
你做了啥梦。左马刻没理他,直勾勾盯着厨房门把手看,发问时语气平淡。
这当然是秘密!乱数笑嘻嘻。
呵。左马刻转着手腕,提着后衣领把乱数拎起来,丢到沙发上。啧,你真的只有49kg?怎么这么沉。
当然啦,我可跟左马刻这种看起来就凶巴巴的家伙不一样,不会拿着棍棒威胁记录体检数据的小姐姐给我修改更高或者更低哦。
别给我装,吃你的糖。
呜呜呜,左马刻好凶,小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磨磨唧唧的,别啰哩啰嗦废话一堆。左马刻脸上写着不耐,眉尾挑着,一手在荷包里摸索。你不是说你做梦了吗,讲。
乱数依旧挂着那张仿佛刻在面具上的刻板笑容,挤出一副好奇模样。原来左马刻喜欢打探别人的梦。
左马刻从荷包里挖出皱巴巴一盒烟,打开,拿出一根夹在指缝,又咬在嘴里。他把盒子往茶几上一丢,也不燃烟,声音含糊地骂,瞎扯。
诶,既然左马刻这么说,那我就开始瞎扯了哦!乱数眯起眼,睫毛遮不住他的视线,却让左马刻无法透过打下的阴影帷幕看清他的眼神。他咧着嘴,远观仍旧是那一如既往嬉皮笑脸样。哒、哒、哒、哒。只用细白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角。
梦的开头呀,我看见了一张塔罗牌。哎,左马刻你怎么是这个表情,不会不知道塔罗牌是什么吧。
左马刻忍着心虚发怒,你他妈才不知道。

哼哼,那我继续啦。
那是一张奇异的塔罗牌,牌面上画着位端坐战车之上身着深红长袍的男性祭司。是战车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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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绯红之月。
山田一郎关上窗,拉上窗帘,让室内笼上一层阴影。他侧耳听,确认了隔壁的两个弟弟已经入睡。不同于另外二十一条途径的非凡者,身为“不眠者”途径中序列非凡者,经历了“不眠者”、“午夜诗人”、“梦魇”三瓶魔药的身体增强,以及几个月前才喝下的新的魔药,除了字面意义的“不眠”作为特殊外,他还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夜间视力听力,以及,非凡能力。
山田一郎蹬掉鞋,换上睡衣,坐上床,背靠着床头打了个哈欠,倒也不困,自从几年前误喝下那瓶魔药开始,困倦就几乎与他无干,只有使用能力时入梦带来的效果会让他感到久违的怠。很快,他的呼吸逐渐悠长,那双异色的眸子合上了。
再睁开眼,已是化作了灵体。
这是“梦魇”的能力。
山田一郎推开窗,入目是一层灰白色雾气,沉沉倒扣在世界之上,望去,眼里尽是浓郁的灰。或大或小的光圈突兀的衍生,笔墨似得在空中晕开,缀在房屋周边,黯淡了路灯烛火的光。他翻身悬在空中,意念一动,便穿过房顶,浮现在楼宇之上。
深夜寂静得紧,只是在“梦魇”眼里,这份属于安眠的宁静无边多了些喧闹。常人看不见那些椭圆的光球,其他途径的非凡者也难有机会直面过这般景象,所以少有人知道,这一个个奇特光球里藏着的是一个个梦境。他造访的,也只是梦里的人。
说来,山田一郎脱离“梦魇”的阶段早有些时日,领悟“扮演法”,即做出符合魔药名称的行为、明悟暗藏的要求并以此自律,以此贴近魔药残余精神逐渐消化的方法后,他的消化速度一直令人惊叹。序列9的“不眠者”,他仅仅耗费了两个月便消化完毕,虽然这对于一位习惯于通宵看小说画本的人来说,算得上慢了。序列8“午夜诗人”倒是浪费了他半年的时间,由于实在写不出诗,也不知道赞美什么,山田一郎在序列8时只能在出门工作时对着路上野猫或者任务对象念诗,最后还是靠着弟弟们牺牲自己当观众,才勉强没有失控地消化了。到了序列7“梦魇”的阶段,山田一郎总共花了三个月漫步梦境,制造噩梦,几乎将身边熟悉的人的梦入了个遍。虽然中途也出了些小差错,发现了一些实在说不出口的小秘密,倒也快速消化了。只是到了序列6,又开始不上不下地卡着,自觉离彻底消化只差一道坎,消化进度却一慢再慢,干脆停着了。不过山田一郎心里也清楚,作为稀少又特殊的野生非凡者,保全自身都有着困难,随时得提防着官方带着封印物敲响家门,有机会出门扮演的日子少之又少,再加上本身扮演要求的特殊,在一个还称得上和平的、有着官方非凡者同他抢工作的年代,慢或许才是正常的速度。
不过山田一郎也不甚在意,先不提几个月前灌下的序列6魔药主材料是非凡特性,其中还蕴含着从“不眠者”到“梦魇”的非凡特性,为了避免失控,需要再消耗一定时间进行再消化,再者,下一序列的魔药从配方到材料,搜集就需要一段不少的时间,纵使他再急性子,也不会在非凡上表现急迫,除非他对于即刻死亡让自己变成造福后来人的非凡特性或者供人差使的封印物。
不过硬要说来,二次消化“梦魇”及之前的序列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苦差事。有着先前的经验,行走在梦境世界对于他来说反而算得上一种娱乐,他编织过各色的梦。梦里,两位弟弟友好相处协力完成任务,恶吏被迫不停地扶老太太过马路,还有曾经同他一样的穷人乞丐,或许在梦里能拥有一间避寒的小屋。
黑发的“梦魇”没有在高空驻留太久,他围着城市略略绕了一圈,像是视察了一遍,挑了间坐落在皇后区内侧的独栋别墅径直飘了过去。这是山田一郎第一次来到皇后区,所谓贵族聚居的黄金地段,信仰匮乏却可受月亮教会保护的绝对安全区。若是往常,他会倾向于去到东区、贝克兰德桥区域,出于对自己走出之地的熟悉,能力运用会更加得心应手,或者乔伍德区、希尔顿区之流商业区,这里会更加适合扮演“梦魇”,但是这次不知为何,他下意识想飞去这片区域,进入这栋别墅的主人的梦。贝克兰德藏着不少迫于王国教会威胁,隐瞒实力苟活的强者,山田一郎偶尔也进入过他们的梦,但那都在其他区,或是西区,或是东区,都不会存在于皇后区和北区。不提威胁性,起码山田一郎愿意相信,能买得起这样房屋的人,是不会去成为所谓非凡者的。
潜意识里,他愿意这么相信。
山田一郎稳稳地站在别墅门口,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无人应答。
他叹了口气,一脚踹在门上,没有将门踹开,却把腿踹穿模了,半条腿穿过门进入了屋内。山田一郎想起来了这是在自己的能力之中,于是收起腿。手插着兜,一面说着抱歉打扰了,一面走了进去。
门里的世界不同于门外瞰来的平静,既没有想象中的雕梁画栋,也无预期会出现的钟鸣鼎食,在山田一郎完全进入的瞬间,室内浩大磅礴的巨浪便几乎要将他淹没。屋内根本不是什么贵族纸醉金迷的梦,有的只是滔天的浪,无边无际的海,还有,山田一郎控制着身体上浮,视线里逐渐出现一艘涂装得黝黑的幽灵船,船上没有水手,也没有搭载巨炮,飒飒风声里,只有一位一身深蓝布衣的男子立在船头,看不清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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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这梦可真够奇怪。左马刻皱着眉。
什么嘛——
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嘛,嘛,按照左马刻的智商听不懂也很正常啦。
你!
那你哪里没听懂嘛?
从头到尾都没有哈,你讲的什么鬼啊。
左马刻大人太霸道了,不能因为自己的脑子不好使就污蔑我不会讲故事,呜呜呜。
序列啥玩意,途径又是啥,那啥都是些啥?
乱数笑着,卖着关子。就——不告诉你!
你这混蛋!
左马刻拳头还未举起,一郎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小碟炸虾,放在两人面前桌上,将箭拔弩张的两人隔绝。我在厨房都听见你们俩的声音了,你们在说我?什么梦?跟我有关?他有些好奇地问。
谢谢一郎!果然一郎最棒了!炸虾万岁!乱数一手拿着棒棒糖一手去拿炸虾。唔姆,是我的梦哟,一郎感兴趣吗?
是什么样的梦?一郎问。
左马刻嗤笑。关于塔罗牌的。这家伙梦见我们四个在抽牌,一郎你拿到的是星星牌,他是战车牌。
乱数咬着虾尾,满足得眯起了眼。点了点头。是的哦。就,一张塔罗牌代表一个途径,一个途径有十个序列,简而言之,就是关于塔罗牌的故事哦,很有意思的!乱数吧唧吧唧咬着虾。一郎你的厨艺真好诶,这个炸虾好好吃!说着,他哼着歌,又抓了几只在手。
左马刻明显不高兴了。也去抓了一把,一股脑塞嘴里。嗯,很好吃啊,一郎你也吃。咳……
左马刻先生你别急啊,还有呢。一郎摸出一瓶可乐,打开递给左马刻。喝点可乐。
乱数嘟着嘴,嚷。一郎,我也要,你可不能偏心的说!
左马刻呕。
好,好。一郎瞥了眼左马刻,又摸出一瓶,满脸肉痛地递给乱数。
左马刻哼了声,刺得不行。你可还比一郎大。
哇,左马刻大人居然记得我的生日!surprise!我好感动的哦!
谁、谁她妈的……
喂,左马刻先生,乱数先生!
哟,左马刻大人身上,我闻闻,嗯,好酸哦——
左马刻先生你冷静一下,乱数先生你也是,少说几句。
左马刻收回即将从荷包里掏出的催眠麦克风,乱数收起了刘海打了半张脸的阴影。趁着两人还未开口,一郎忙接话。话说,既然是关于塔罗牌的故事,左马刻先生你刚刚说了两个人了,那你自己呢,还有寂雷先生呢?我们抽到了什么?
左马刻喝了口可乐,啧,他刚刚说到这,你就来了。
哈哈,一郎要一起听吗?我很乐意给一郎讲故事哦!
一郎看了眼厨房,摇了摇头。算了,吃的还没有准备好,我继续给寂雷先生帮忙,你们俩也别吵架,继续聊吧,回去路上我再听左马刻先生说给我听。
左马刻露出笑容,拍了拍一郎的肩,说得豪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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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战车牌被撕碎。
方落在地上,便自行燃烧起来,直到变成一捧灰烬。
一个鞋印出现在灰烬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是这样。”
火熄灭了,一只手拿起牌堆,从中抽出一张。
月亮牌。
撕碎。
女皇牌。
撕碎。
愚者牌。
撕碎。
高塔牌。
又是一簇火苗燃起熄灭。
……
恋人牌。
撕碎。
恶魔牌。
手的主人停止了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怔怔地对着它。
顿然,室内出现了咳嗽声,牌面溅上了一片血。
“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所有人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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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一郎一抬眼,便跟那人视线撞在一起。
浊浪排天,马毛猬磔,飘着代表身份的蓝底骷髅头花纹旗帜的幽灵船就在这顷刻间堪堪停在山田一郎身前,任由风浪撼动得摇晃,就好像那一瞬间,船与山田一郎的百来米距离被偷走了一样,诡异得不可思议。
山田一郎没有低头,同那人对望。他可能不认识皇后区那栋别墅的主人,但很少有非凡者不认识这艘幽灵船,也没有非凡可能不认识这面旗帜。原来,原来那处平平无奇的土地,住着这等人。他不应该身在贝克兰德的。
眼前这人正是五海的掌控者,幽灵船“横滨号”的主人,传说已踏入半神半人层次的天之王、海之皇,天灾的主导——碧棺左马刻。
山田一郎嘴角不可抑制地带上了笑,鬼知道用了多大力才压住喷薄而出的战斗欲。
他打不赢。自从进入梦境开始飞速消耗的灵性已经在提醒这一点,这位非凡世界的大人物不同于他以前面对的敌人,强大得无可比拟,根本不是序列6的他可以硬去面对的。可能现在自己入梦的小伎俩都已经被发现,只是因为这人从传言里就透露出的自负,让他对自己这种弱小不甚在意,也或许是,碧棺左马刻这人不在意梦境,所以也没有去挣脱这个来自别人的能力。
不过那又怎么样。
“你是谁?”没给山田一郎继续思考的时间,一道低沉的男声突兀自脑内响起,随之整个空间都回荡起这个声音,震荡得人发昏。碧棺左马刻没有动,他的嘴甚至没有开合,这位蓝衣白发的男子只是平静地站在船头,隔着几尺的距离,淡漠地忘了过来,眼神的余光钉在山田一郎的发旋上,但仅仅是这一眼的威压,就险些压的山田一郎喘不过气来。
山田一郎没有在意自己失去了对梦境的绝对控制权,掉到了弱势,拜访别人的梦境本身就是一次次赌博,这次点数不好,不代表会输,不代表以后会输。
“我是山田一郎。”山田一郎神情严肃,想着措辞,“碧棺左马刻先生,你,您好。”
山田一郎刚说完,空中忽得亮起一片白光,噼里啪啦没等人反应,就化作照白了海面的电光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如果不是灵体状态,山田一郎早就被这铺天盖地的闪电电了个焦黑。可惜,就是灵体,也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实力差,差点被直接劈散。
“认识我啊……”碧棺左马刻嘴角微微上提,似是不屑。他呵斥道:“小狼狗随便跑来别人梦里已经很没礼貌了,你家大人没教你先道歉吗,还有,我准许你直呼我名了吗?”
听见这个称呼,山田一郎没多思考,磨牙凿齿就要发作,他想开口像平时同东区不讲理的警司争执一样骂回去,却得到了灵性的疯狂预警。山田一郎只好改变措辞:“那我喊你海盗先生。”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闪电落下,击碎了山田一郎身前汹涌的浪。山田一郎没有后退,瞪了过去。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喊我左马刻。”碧棺左马刻淡淡道,“还有,喊的时候给我在名字后面加上大人,给我记清楚了。”
“哈?”山田一郎嘴角歪了,如果不是知道莽上去就是千里送特性,他都想捏着拳头给面前这家伙脸上来一下了。传闻里的碧棺左马刻自负冷酷,被说得呼风唤雨,在“风暴”的权柄上无所不能,是海洋的绝对霸主,通缉令上的金额开出了天价,被官方所忌惮,但是又乐于助人,在平民百姓中口碑极佳,在自己的领地极受爱戴……山田一郎回忆着有关碧棺左马刻的信息,又看了眼面前这位有着猩红瞳孔的男人,被他的话幼稚得实在联系不起来。看起来是能交流的主,谁知斤斤计较,无理又奇怪,长针眼了。
山田一郎没理碧棺左马刻的要求,曾经身为“梦魇”的经历早就让他长了个教训,不要跟梦里说着梦话的人多计较,管他是半神半人还是什么人,即使左马刻再强大,自己还在他的梦里,就证明着这位大人物的意识,仍旧停留在梦的层面,只是会比弱小者多了几分自主。况且,他能嗅到,碧棺左马刻对他并没有强烈恶意,否则,按照这绝对的实力差,碧棺左马刻只要起一个意念,自己的本体都要淹没在闪电风暴之中了。山田一郎决定抓住这次意外的机会,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碧棺先生,你为什么在贝克兰德?”
传言碧棺左马刻被某些神明禁止踏入贝克兰德地界,一旦踏入将会引发神降,严重甚至会毁灭这座城市。山田一郎之所以这么问,就是想知道这位非凡世界的大人物,几乎被所有神明记上黑名单的海上霸主,这次出现在贝克兰德,会不会给贝克兰德带来灾难,会不会打破他和弟弟们好不容易获得的安稳生活。
“贝克兰德是你家的吗,你管我在不在。”碧棺左马刻说话时眼神光不知失落到了哪里,倒像是下意识里的回答。山田一郎无法得到最准确的答案,但这种效果也足够了。他刚准备继续发问,就见这位大人物嗤笑着,“你是谁啊,我回家还需要向你报备?”
山田一郎深吸了口气:“那你来贝克兰德干什么?”
碧棺左马刻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海天交接那遥远的一线:“啊啊,我干什么管你屁事,我是找宝藏还是看妹妹我想跟你都没关系吧。”
“有关系。”山田一郎顿了顿,面上肃然道,“我进到你的梦里是偶然,我没想到会是你。但既然发现了,我没理由视而不见不问清楚,你的存在本身就很危险。”
“怎么?现在才觉得危险了,这时候临阵脱逃还有机会喔。”碧棺左马刻说着,微仰起脖子,俯视着他,“然后呢。听完我的回答以后立马躲回去,向你家神祈祷,哭着鼻子质问他,碧棺左马刻都在贝克兰德了,你们怎么还不神降啊,呵,是吗?”
“我没有这么说。”山田一郎皱着眉,“你从一开始都在说什么,我不会去祈祷。”
“小狼狗……”
山田一郎没等碧棺左马刻说完,果断地打断他:“不要喊我小狼狗,我不是谁的狗。”
碧棺左马刻没有应答,只是说道:“你这条途径都要变成狼狗的,提前喊也没问题。”白发的大人物一服老子愿意你拿我怎么办的模样。
“虽然你很强,在你眼里恐怕女王都只是一个人口数字,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记清楚我的名字。”
听见“女王”二字,碧棺左马刻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明显多了几分不悦。
“你叫山田一郎。我当然记得。”碧棺左马刻淡淡说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这没什么好问的。”
“它有。”山田一郎没有多说,只是直直地瞪着不远处那人,隔着浪望向碧棺左马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碧棺左马刻说着,随意地挥了挥手,召来一道闪电劈在扑来的巨浪上:“我知道。”他的语气多了几分不耐烦,“话说啊,你是不是小说看太多了,真当神明个个傻子,就为我区区一个半神,跑来贝克兰德不顾数以万计的信徒安危降下神力。”
“我……”
“我已经跟你浪费了太多时间了,你可以滚了,别再来吵我了。” 再开口,碧棺左马刻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威严,竟像是拧着扭曲混沌的力量。他说,“此地,禁止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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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路旁伫着几人高的悬铃木,也是通俗上被喊做“因蒂斯梧桐”的树种。
此刻,还只是序列4“灾难主祭”的碧棺左马刻难得离开了“横滨号”,脱离了动荡的海洋世界,为了获取晋升下一序列的魔药材料,回到了陆地之上。
白发的幽灵船船长正懒懒散散地靠在树干上等待,丝毫不在意粗糙树皮也许会划伤身上这件昂贵的定制大衣。他对树植之流向来毫无兴趣,此刻停留也只是因为同行人的要求。“医生”,这位月亮教会的地上天使,神明“月之医官”的代行者,过去意外结识的旧识此次探索行动的临时队友之一,对此表现出了好奇。
“医生”,这位有着一头紫灰长发的高大男子在碧棺左马刻一侧驻足树旁,昂头仰视树顶,面目慈和,似与环境格格不入。
站在碧棺左马刻另一侧的,来自因蒂斯首都特里尔的小小的“战争主教”,名为饴村乱数的男人也跟着仰头,随着他的动作,一簇粉色的发尾搭在他的肩上,在肩头乱蹦。
他的样貌看起来颇为稚嫩,如若不是关于他的传说早已在非凡世界流传了近百年,恐怕谁都会把他当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而非一位早已序列3的强者,一位因蒂斯存在百年的公爵家族的继承者。
维持着动作,饴村乱数貌似天真地眨巴了下眼,他的眼里由此出现了繁茂的绿叶,还有叶与叶缝隙间透过来的,因为雨将落未落而阴沉成鼠灰色的天。他摇头晃脑,突然捧着腹咯咯笑起来,无厘头得像一个擦掉了夸张妆容的小丑:“哈哈哈哈,没想到弗萨克也有因蒂斯梧桐呢,你说是吧,‘医生’。”
听见饴村乱数的声音,“医生”顺了顺遮眼的刘海,嘴角噙着笑意:“自然是真正的法律,没有什么是绝无可能的,饴村君,弗萨克不仅有因蒂斯梧桐,而且有因蒂斯焗蜗牛哦。”
“原——来如此!这是我第一次来弗萨克呢,意外的很有意思呢!还好左马刻哭着求我来帮他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呢!”
“原来左马刻哭着求你了?”听见他的话,“医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略带惊异地瞥了身侧,“原来左马刻也是会哭着求人的啊。”
见“医生”如此反应,碧棺左马刻艴然不悦,额角直抽,直起身,按着手指捏着拳头就对着饴村乱数来了一下,他解释道:“‘医生’,您别听他瞎扯。”
“呜,什么嘛。”
“明明是你自己跑来迷雾海找我,还……”
“略略略,左马刻胡说,我才没有呢——”
“不要打断人说话,礼貌被你们因蒂斯人当白旗吃了?”
“鲁恩莽夫说话我为什么不能打断……”饴村乱数鼓着腮帮,膨胀的刺豚似的小声嘟囔。
“医生”叹了口气,无奈又好笑,却不去阻止:“我们三人从苏尼亚岛集合开始,到如今来到弗萨克边陲,已经相处了近一个月了,你们俩的关系还是没有一点改善呢。”
“呵,想改善起码得等这混蛋矮子把他喝过的魔药都吐出来。”
“我的意见也是一样的哦!”
“魔药喝下了可就不能反悔了呢。”
“是,是,我知道的哦,我可跟某个小孩子不一样,我可是强大的成年人哦!”
“切,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哟!”
“你!要不是看在‘医生’面子上,今天就……”
“噗哈哈,那你来打我呀,来揍我呀,嘻嘻嘻嘻你追不上我——”
“哎,你们俩。饴村君,你也别挑衅左马刻了,你的魔药不是早就消化完了吗?”
“Bingo!答对啦!奖励聪明的‘医生’先生一颗糖!”
“那,谢谢了。”
“嘛嘛,是消化‘挑衅家’魔药的后遗症啦!”
“后遗症?”
“例如……嗯嗯,就譬如看见左马刻大人这张脸就会想消化‘挑衅家’魔药喔!”
“你!”
“毕竟呀……左马刻大人当年可是帮了我大忙呢!”
“医生”不清楚这两人的过去。关于饴村乱数“赤红祭司”的故事远扬,身居教会高位的他自然也听说了,但听说归听说,真正的了解,还是这一个月的事,在他眼里,饴村乱数是一个同生硬的传说不同的鲜活的、有趣的人。他同碧棺左马刻倒是认识了三年,但也就这三年,便让一位流落海上的无力的富家公子成就了海上的传说,细细想来,对于过去也是一无所知的。这份无知倒没有带来恐惧,反而让“医生”觉得有趣,他是掌控着万物繁衍权柄的神明的代言人、代行者,在他眼里,大多生灵都有着可预知性,同时也具备着无趣性,而饴村乱数和碧棺左马刻,恰好打破了这份无趣,是两个有趣的,让他无法预料的人。
“医生”喜欢人类观察,也喜欢这寥落的可能性下诞生的“有趣”,他喜欢观察这些“有趣”纠合在一起,衍生出瑰异的、簇新的“有趣”。
如果,如果哪一天,就连这两个人也能让他觉得可以预料,觉得无趣了,他想,那他那时便是神明了。
……但这并不可能,“月亮”不需要第二位神。
难得胡思乱量,鉴于信息的不对等,“医生”一下子没有理解饴村乱数话里的意思,以为他有意通过夸奖的方式同碧棺左马刻好好相处,以是弯着眉眼笑了笑,也跟着道:“嗯,左马刻是个好人呢,以前在海上也帮助过我呢。一路上还会悄悄给贫困的学生捐……”
“‘医生’,您也别说了。”碧棺左马刻经得住谩骂却经不住夸,落叶没染上橘,他的耳根却红成了梅子色。
饴村乱数在林荫下蹦啊蹦,扯了扯枯槁的树皮,又躲到“医生”身后,只探出头,露出一张且只能看见羽毛似的睫毛的脸:“左马刻——害羞啦——”
碧棺左马刻抬脚就要往他脸上踹,面上尽是愠色:“等我找齐材料、举行仪式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做成封印物,要‘医生’把你这个祸害带回月亮教会里锁着。”
封印物的诞生缘由三人心知肚明。非凡者死后会产生非凡特性,而这份非凡特性可以加工成有着不同功能的封印物。
饴村乱数听见碧棺左马刻这般威胁,也不恼怒,依旧一副惯常的笑嘻嘻的模样,大声嚷着,语气颇是欣忭:“小孩子生气啦!”
“这点我赞同。”“医生”一手抱胸一手支着下巴,点了点头,“不管怎么算,左马刻仍旧是小孩子呢。”
饴村乱数颠头耸脑,牵起“医生”的手,拉着他两人一起绕着碧棺左马刻转起了圈:“唔姆唔姆,‘医生’说得对。所以别做梦啦,左马刻,‘医生’是我的人哦,不会帮你的呢!嘿嘿,你就先准备好纸巾,免得到时候被我打到哭鼻子比较好呢!”
“医生”一如既往淡淡笑着,任由饴村乱数牵着他胡闹,似乎是什么新奇的体验,眼神光暗了又亮。
碧棺左马刻疾首蹙额,咬牙切齿:“同为序列3的时候我怎么可能输给你!”
“唔姆,左马刻很自信呢,完全没有想过喝下魔药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失控崩成触手怪物,很好呢!”
“我有着坚固的锚,我是绝对不会失控的。”
饴村乱数没有继续追问锚的问题,反而问道:“话说,左马刻,‘水手’途径的序列3是什么呀?”
“你居然不知道?”碧棺左马刻瞪了他一眼:“海王。”
饴村乱数听罢,细不可察地切了声,扭头就朝“医生”嘻嘻笑:“‘医生’,‘医生’,你刚刚在看什么呀!”
“我在看月亮,饴村君。”“医生”低着头,朝他笑,“‘月亮’就在树顶上,就算太阳当空,也没有将它完全遮住呢。”
“月亮——轱辘轱辘,车轱辘一样圆的月亮?没有哦,乱数没有看见哦。”
碧棺左马刻听不懂,只气饴村乱数嫌弃到极致的神情,干脆插进了对话:“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哇唔,左马刻的脑子被鱼吃了,异想天开,还问我笑什么,”饴村乱数攥着“医生”的袖子,躲在人身后,仰头看向树顶,又笑得直不起身,“‘海王’还想回到陆地上打败陆地的‘王’?”
碧棺左马刻蹙着眉:“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非凡世界的小人物也可以成为大人物,就像我会超越你。”
“我是说左马刻你呀,不属于那里。”饴村乱数说话时,像是一位狂热的传教士,尊着数年来语言的习惯,脱口而出,只是话里缺了几分虔诚,“鱼就应该呆在水里,神就应该睡在星界,植物就应该从土里冒芽,月亮就应该挂在天上,恋人就该跟恋人在一起,偷盗者就应该进到囚牢——这是规律呀,是神明创造世界之时,教会我们的必须遵守的准则。”
“规则就是用来打……”
“嘘。”饴村乱数回避着碧棺左马刻的目光,并着食指和中指,令他住嘴,“规则呢,是用来遵守的哟!乱数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孩子哟!”
“嘁,事到如今还说这些?”说话时,碧棺左马刻锁着眉头,难得的正容亢色,也不知暗自笃定了什么,看起来固执而果决。他追上了略显逃避的饴村乱数的目光,“装什么乖宝宝,你我都清楚,没有时间了。”
“医生”没有多言,他并不属于这一环节的零件,他只是略显疑惑地看了眼方才开口的碧棺左马刻,又看向突然缄默了、安定了的饴村乱数,两人遽然缄口不语,只是默契而凶狠地对望。
“医生”的瞳孔里倒映着两人的身影,虹膜将他们铭记,将画面传递给大脑,装点在树顶的月亮之上。而今,“医生”才乍然想起,虽说自己被被迫被尊为神明的代行者,但其实,他们啊,都不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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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从梦境里赶出来了以后,山田一郎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直到此时,自昨夜灵性几近耗竭以后就产生的巨大空虚感才得到了一些满足,仔细感受,令人惊讶的是,多喝的那些魔药,竟然在一夜之间就消化了,吃惊之余,他对于碧棺左马刻的实力也多了几分敬畏。魔药的消化程度的确受着观众位阶的影响,能如此迅速,只能说明这位在五海上横行霸道了八来年的非凡者,可能比传言更为强大,他的实力超越了传言的序列4,达到了序列3甚至更高。
此时,弟弟们已经出门,或去往学校或去工作,家里就剩他一个人。山田一郎抿着干到起皮的唇,喝了口水,才走进了厨房。家里还有一些食材,约莫一磅的黑麦面包、少许的肉类,和几把青蔬。山田一郎拣出几片破烂的菜叶子,切了小块肉,简单处理了一下,煮了碗菜叶肉末汤,用黑麦面包蘸着吃。硬邦邦的黑麦面包配着汤软化了不少,补充体力足够了。
清洗完厨具,收拾好厨房,山田一郎回到房里,这才有机会反刍昨夜的经历。
虽然并不喜欢狼狗这个称呼,但“不眠者”途径的神话形态可能是狼,这是他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碧棺左马刻说不会降下神力,贝克兰德的安全便暂时不需要担忧,这是第二个。
而第三个便是,碧棺左马刻,这位奇怪的海盗先生,居然是贵族出身。这也是自幼生活在东区的山田一郎最为不解和好奇的地方。
非凡者不同于书上美好的描写,他们从喝下最初的那瓶魔药开始,就必须不停地同疯狂对抗。作为换取能力的代价,他们被迫在魔药、自我和扮演中维持脆弱的平衡,一旦这平衡打破,将会迎来比死亡更为可怕的失控,霎时从苟活者、守护者,转化为加害者。
在成为非凡者的第一个月,山田一郎就面临了他所在的工厂厂长,领他进入非凡世界的“梦魇”百舌九,不过午饭时间的一眨眼,就崩溃成了长着长毛的怪物。他看着百舌九扭动着异变得畸形的身躯,在工厂里暴行,拔下一颗颗目光茫然又麻木的工人的头。山田一郎试图阻止,仅序列9的类似平凡人的有限能力,让他受到了同途径高序列者的直接压迫,反抗还没有实行,就溃败在脑海的勾勒阶段,无力地被失去了理智的百舌九捏住了脖颈,几乎直接失去了意识,只能感受氧气的逐渐稀薄。
直到……直到神明的信徒虔诚地拥抱将至的光,直到尘埃被火焰灼烧成了太阳,直到……自己作为受害者被教会保护性地关押在地底,喝下未知的药水,扣问灵。
少有官方非凡者会善待野生非凡者,也少有野生非凡者倾向官方。即使是被称为最为和善无害的正义教会也是如此。自那以后,受到了一个月折磨的山田一郎在潜意识的鼓舞下,自愿成为了神明“空想之主”的信徒。他用部分记忆为代价,才换回了自由。重获自由以后,他没有加入官方的非凡者队伍,而是作为东区的线人活跃。
而这一切不正常的清洗,一直等到他成为“梦魇”,遇到了一位自称“骰子之神”的怪人,并在他的帮助下根除了那份人为植入的潜意识暗示后才结束。至那时,山田一郎回忆起了被盖上幕布的记忆。
有了这份并不愉快的经历在前,因而在山田一郎看来,如若不是意外、人祸,不会有人愿意成为所谓的非凡者。
劳财、伤命。
山田一郎想着叹了口气。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如果能够消化扮演好魔药,完全掌握它的能力,也这是一份强大的助力。他喜欢和强者的比试。
抛开杂念,想着还有疑问,联系着碧棺左马刻昨天不清不楚的态度,山田一郎犹豫不过三秒,决定夜里再最后去往那个人的梦里一次。
碧棺左马刻的梦非常好找,可能是昨日匆忙的缘故,今夜再看,才发现这家伙的光球俨然是周围最为巨大的一个,熠熠得好若太阳。
山田一郎钻进他的梦里。刚睁眼,就对上了那张称得上清秀却垮下来的脸。
白发的男人一脸可怖的表情,挠着后发,发牢骚似的嘀咕道:“我知道拿着那东西会招狼,怎么招的还是同一匹。”
山田一郎没管他说了啥,自顾自笑了笑,朝他挥手算作打招呼了:“晚上好,左马刻先生。”
“啊啊,怎么又是你这个吵死人的家伙。”
“你的梦也又是在海上。”山田一郎说着张望四周,“嗯……不过今天风平浪静。”
“哦,你怎么又来了。”
“我有点问题想问你。”
“你想问我问题我就非得花时间回答你是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昨天不是说了吗,不用瞎担心。”
“你是不是听不进去话,我说……”
“啊啊,”碧棺左马刻打断他,语气难得有了些不甘,声音不大,却在空间里震荡,“传言是真的,我昨天也没有骗你。”
“传言?”
“你们传播的所谓我踏入贝克兰德地界就会引发神降的传言,怎么,不记得?”
“那……”
“你听我说完行不行。”
“哦,这句话我原话奉还。”
“你信仰的神明是谁?”
“曾经是空想之神。”
听见山田一郎的答案,碧棺左马刻有些出乎意料,略带惊讶:“怎么是‘正义’……曾经?不是‘恋人’或者‘力量’?”
“嗯。嘛,那些应该不重要。”
“是吗。”见山田一郎似乎并不想多提,碧棺左马刻也不探究到底,他和山田一郎终究也只是稍微熟悉一点的过路人,知根知底这种队友才需要具备的属性,他们并不需要,尽管他觉得这人非常有意思。碧棺左马刻抬着下颚,眼神光落在一郎眉间,“神降和降下神力有区别,我希望你分清楚。”
“为什么……”会神降?
“嗯,区别在于,神降并不一定是要杀死我。”
“有想杀死你的吗?”
“呃,可能那些个邪神会想,但他们不会为了我这种人亲自出马。
“喂,我觉得你这家伙从头到尾都在小瞧本大爷啊。”
“我没有小瞧你!”山田一郎无奈,“我就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会神降。”
“做约定啊。”碧棺左马刻回答得轻轻松松,“约定不会破坏和久留。”
“要是没做到呢?”
碧棺左马刻努了努嘴:“你自己动脑袋想啊。”
山田一郎没顾得上反驳回去,仔细思索了一阵,这才恍然:“那就杀了你。”
碧棺左马刻呸:“喂喂,你这小屁孩怎么满脑子杀啊死啊的。”
山田一郎又瞪他:“这不是你铺垫的吗!”
“小屁孩,你听好,他们不会杀了我的。”
“我想知道原因。”
“活的天使比死的封印物更好用。”
“你明显不会听他们的吧。”
“你想过你会信仰‘正义’吗?”
“咳,那不一样。”
“一样的。”碧棺左马刻说得果断,“祂们最缺的,就是仁慈。”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你以为我是谁,小朋友?”碧棺左马刻一阵好笑,肩膀耸了耸。
序列2的“天灾”、五海的掌控者、鲁恩落魄的贵族、蛮横无理的海盗、神话里的地上天使……碧棺左马刻预想了很多答案。
山田一郎却努了努嘴,避开了他的设想,只是回答:“你还能是谁,碧棺左马刻,一个狂妄的前辈。”
“哈哈,是吗。”碧棺左马刻坚固如城墙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喜悦的神色,他的眼睛转动着,赤红的眼瞳一会将眸光落在那位黑发青年身上,一会又移开,看向脚底的甲班。算来有几年了?他记不清楚了,在“他”成为“祂”并朝着完整的“祂”突进的时候,山田一郎是第一个站出来提醒他,是他,而不是祂的人。
“怎么?我说错了吗?”山田一郎觉得碧棺左马刻神色奇怪,不自觉飘近了些。
“你没有说错。”碧棺左马刻捏着指节,听着骨头摩擦爆出嘎吱的声响。他想起了并不久远,也并不需要说来话长的回忆,关于他成为序列3的冒险,也关于他蜕变成天使的因变量。但在几个呼吸之间,他就调整好了情绪。作为常年理智与疯狂在身体里拉锯的天使,有着几次险些失控的经历作为前车之鉴,他对于情绪的把控已经愈加熟练。
碧棺左马刻不想继续那个话题,顿首,又偏头看向一郎,“喂,一郎,你还有啥问题?赶紧一块说了。”
山田一郎没去纠结碧棺左马刻略过的答案,有些知识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在非凡世界摸索了几年,他自然懂的这个道理。再开口时,只是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可能会信仰‘恋人’或者‘力量’?”
“你说祂们啊,”碧棺左马刻说到“恋人”时,无意间看向山田一郎,将这个闯入梦境闯入他的征途的男人从头扫到了尾。啧。他接着道:“我跟‘恋人’的信徒有点矛盾,‘力量’、‘战车’和‘正义’的信徒也不咋地。主要的原因啊,说了你也不明白,有那么些神,喜欢偷走信仰。
“践踏希望、亵渎光明,无情、无理。
“所以,得改变这些。”
“改变这些。”山田一郎复读着碧棺左马刻的话,一时内心似乎明悟了什么,例如一直以来虚无的信仰,例如潜藏的一直没有面对现实的逃避。
“成为‘祭司’,所以,要变得更强,去改变这些。”
山田一郎顿了顿,很努力才将他上番话里的代指同现实里的教会对上了号。但在听到这句时,即使有着心理准备,也是一惊。序列之路从9到1由次渐强是非凡世界的常识,这未听过的名词,通过碧棺左马刻先前的话来推敲,猜也能猜到所谓‘祭司’代表着什么,山田一郎一时觉得荒诞,又想去相信,这是他自愿想知道的,碧棺左马刻的真实想法。
“我还有一个问题。”
“哦,你说。”
“你为什么会成为非凡者?”
“废话,当然是为了变强。”碧棺左马刻说着,指向一郎面前的海域,那里卷起层层的波涛,又被蓦然砸下的风打散,“这样才能够站到我的敌人面前。”
“祂们为什么不希望你在贝克兰德逗留?”
碧棺左马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锚吗?”
“锚?”
“用来定位自身,避免疯狂,对抗失控的信仰之锚。”
“我不知道。”山田一郎果断摇头。
“到了序列2,甚至序列4,非凡者们就会不可避免地受到来自非凡特性,来自人类集体潜意识之中的疯狂倾向的影响。单凭个体难以同这些对抗,光是对抗就会耗费绝大多数的精力。”
“‘理智是暂时的,疯狂是永恒的。’,我在某个赌徒那听到过这句话。”
“他说的对。”碧棺左马刻的声音平淡,语气渐渐失了起伏,倒像是多了分无奈,“而这时候,帮助我们对抗这些疯狂倾向的,便是‘锚’。具体点来说,它是信徒和信仰。”
“那你的‘锚’是?”
“五海。”碧棺左马刻难得露出了肃然的神情,“嗯……还有我的妹妹,两个队友。”
“祂们畏惧你?”
“不,但他们害怕我动摇他们的根基。
“祂们什么都畏惧,只是一群缩头乌龟。”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没有人没有听说过碧棺左马刻的经历,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但是山田一郎想知道原因。
碧棺左马刻似乎也没有想到山田一郎会这么问,自嘲一笑,答得随意:“起码不要活得这么荒诞。”说着,他不去看山田一郎,反而抬起手臂,食指勾了勾,勾起一道风,将山田一郎吹到船上。直到此刻,天使才看清了这位闯入者的模样,黑发、异瞳,颇显稚嫩。他勾着嘴角,欣然训话:“小家伙,你看起来也挺小的,还在教会学校读书吧。被保护得好,你根本不知道这个社会究竟是什么样,不要觉得自己喝了几瓶药就多了不起。”
“我没有。”山田一郎皱着眉,也不知道反驳哪点,末了又补上一句,“我没有去过教会学校。”
这下轮到碧棺左马刻愣住了:“你不要觉得我这个途径的人好骗。”
“我没有!”山田一郎反驳,“梦里我骗你干什么,我们俩才第二次见面呢,何况我昨天还被你电了一梭子,我有毛病才骗你。”
“你母亲呢?”
“去世了。在十年前和因蒂斯打的那场战役里。我家就我和两个弟弟。”
“你父亲……”碧棺左马刻问完似乎意识到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挠了挠头,轻声说了句抱歉。
山田一郎摇了摇头:“没什么,他在我母亲去世后就失踪了,我没见过他。”
安静了几秒钟,碧棺左马刻又问:“这几年没有教会来管你?”
“我一家都是无信仰者。”
“那‘正义’呢,也没有管你,明明你还信仰了祂?”
“左马刻先生,您应该去政府工作,人口普查一定做得很不错。”山田一郎开玩笑似的笑着提了一句,还是答到,“那是因为一次意外,被官方强制圈养了。”
“哈。”碧棺左马刻呆了好半天才憋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神情。
“老实说吧,我还挺喜欢你这家伙的。”停顿了片刻,碧棺左马刻忽然说。“原本是准备杀了你,你身上粘着令人讨厌的气息。”
山田一郎笑着偏了偏头,露出排白亮的牙齿:“你这样说我会觉得你现在是在套我话,拖延时间,等会醒了直接轰到我家,谁叫我这种小人物也敢乱入梦。”
碧棺左马刻切:“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对付你还不需要我清醒,我随时都可以。况且,我真要劈你,昨天就下手了。”语毕,他又道,“你有成为‘海洋歌者’的潜力,你不应该走‘不眠者’的。”
“你也不要太自以为是了,左马刻先生,会被讨厌的。”山田一郎似乎还是因为那句“喜欢”对碧棺左马刻态度放松了些,语气渐渐上扬,选择性忽略了那句关于途径的议论,“就算现在我还是很弱,非凡世界的小人物也可以追赶上大人物的。”
“是吗,”碧棺左马刻嘴角刚弯,就被山田一郎这句令人耳熟的话说的一阵尴尬,弄得嘴角不知该弯还是落,停在一个奇怪的表情,“呃,加油。”
山田一郎没看出他的神态变化,权当这位大爷心情好。他环顾着被深蓝笼罩的幽灵船,早已风平浪静的海域,又看向碧棺左马刻。
沉默半晌,山田一郎才道:“我要走了,灵性到极限了,你继续航行吧。”
碧棺左马刻点了点头,斜眼看着山田一郎,呵了声,似乎在提醒:“你的能力看起来安全,但是危险得很,以后少来皇后区,小心第二天怎么暴毙的都不知道。”
“这儿可是贝克兰德,不会有……”山田一郎说着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岔子,他瘪着嘴,咳了声,“我将强大起来的。这次错过了向你挑战的机会,下次再见到你就是对手了。我会让你为你的途径歧视发言道歉的。”
“是吗,好啊,”碧棺左马刻看似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前提是,你还是完整的人,追赶上了我。我可不想很封印物战斗。”
山田一郎没有回应,也没法回应。他的身形随着灵性的耗竭化作碎片,裂作细沙,从脚开始消散,直到梦境逐渐清晰,照到现实中来。山田一郎睁开眼前,听见了碧棺左马刻的声音,他在说:“一郎,下次见面,喊我左马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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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觉得你这个梦很奇怪。左马刻抢到了盘子里最后的炸虾,果断地塞到嘴里,边嚼边说。又是塔罗牌、教会还有什么分不清谁是谁也不知道是神是鬼的神明,又是一群生活在类欧洲城市的日本人,一点也不搭好吗,你这编也太没水准了。
什么嘛,左马刻你也太古板了,像个老头子!就算是日本是中国也会有写着“神爱世人”标语的教堂哟!乱数没抢到炸虾,只能挥着手臂表达对左马刻的反对。
而且你梦里的我是怎么回事,就算是一郎,第二次见面就态度突然大转变,狗血的说我喜欢你什么的,也太奇怪了。喂,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很好忽悠的热血笨蛋吗!
乱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笑得像只小狐狸,一下下摇着尾巴。呼呼呼,左马刻听出来了,看来左马刻不是笨蛋呢!
你说什么呢你这混蛋家伙!又找揍吗!这次一郎也救不了你!左马刻撸着袖子,就要扑去捶乱数,被人灵敏地躲过了。
呜呜呜,左马刻暴力狂!乱数假装揉眼泪,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闭嘴。左马刻骂道,还是收回了手。他迟疑了一阵,还是发问了。……嗯,我我为什么又想杀一郎,又没有下手。
嗯,答案是——锵锵锵!你动动脑子!
滚!
左马刻大人好凶哇!你想想啊,假如你是一个被上位者忌惮被下位者恐惧的强者,常年被限制在海上,千辛万苦利用Bug才回到自己家,见到了自己的宝贝妹妹。夜晚里,又好不容易做了一个美梦,梦见自己卡了几年的级突然突破了,更上了一级,结果高兴中途突然看见了一个陌生人跑进自己的梦,能不生气吗。生气了当然就想杀死啰。
那还真是不讲理,能养出这种思维,这是什么鬼世界啊。哈?!等等,果然在你心里我被恶意丑化了吧!
哼哼,左马刻想过杀死一郎的世界可不多哦,不过左马刻你也不要怀疑自己啦,去掉恶意丑化,左马刻大人——就是不讲理哦——
胡扯,你找抽。就算按你那套奇怪逻辑,我也应该在他出现的时候就杀死他,干什么留着他跟他交谈,第二天也没阻止他来,最后还来那么狗血的一下满足你的恶趣味。
因为这个左马刻很喜欢看别人关心他嘛,就算是陌生人对他的寻根问底,在他眼里也是关心的一种吧。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觉得我这么缺爱啊!
不用谢哦!
嘁。那……嗯……我和一郎还会再遇到吗?
标准的flag哟!就不告诉你!
你找死啊!
那是后面的故事了哦。
他为什么偏偏选中我的房子,而不是你的,或者寂雷先生的,明明这是你的梦。
唔,这个呀,大概就是因为这是我的梦吧。乱数说着,咯咯笑了起来,他跳上沙发,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太阳。他没理左马刻要他站下去的呵斥,轻轻地踮起脚尖,在沙发中央转了一个弯。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一望无际的森林另一头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乱数弯下腰,方才夸张的笑容此刻尽数揉碎在了眉眼里,只留下咧得要裂开的嘴角,和那双澄澈如玻璃的眼,与左马刻对视。
你又在神叨叨说个什么没完。
乱数没有回答,自顾自地,遵守着已编好的程序似的,继续说着。
每个人都在寻找大海。寻找大海的人,最后都会溺死在森林的湖泊里,变成高塔上的妖精。
乱数双手作捧心状,尖着嗓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妖精先生,妖精先生,为什么你被关在塔里?
“因为我想去到大海啊,妖精先生说。
“那,妖精先生,不去寻找大海不就可以了吗?
“妖精先生叹了口气,不行的,我可爱的新的冒险家,那样,就会溺死在森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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