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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鎖鏈刃上沾滿鮮血，隨利刃一扯回到主人手中，魔獸的屍體皮開肉綻倒在血泊中，掙扎只是一瞬間，面對更巨大的對手都能透過偷襲精準殺害。在旁待機的玖夜見狀便對身邊的崑西說，那是休伊撿回來的小玩具吧？崑西隨意敷衍一下，心想這已經是兵器等級，儘管外表與常人無異，從戰鬥能力、神情和舉止都沒半點人類的鮮活感，隱約散發著無機質的美感。
　崑西那時對布儡的認知，除了由休伊隨意甩的眷屬身份，其他都透過觀察猜想，對長居於森林，或多或少都有跟人類接觸的一人一妖來說，魔人偶是挺新奇的東西。

　自休伊把布儡帶到木之區域，玖夜總是有意無意跟他接觸，發現這孩子非常敏感，對一些風吹草動沒有太大動作，也會有所警覺。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戳他，和他說話至少會給你喵兩聲，儘管一點都不悅耳——休伊撿了一隻不可愛的野貓，難怪不受寵。
　看得出老狐狸莫名沾沾自喜，多少對自我意識相當強，同時瞧不起冷冰冰的人造物。崑西對此不作別的評論，反而讓他更專注觀察魔人偶和狐狸的互動。

　「噯，聽說你之前要來殺休伊，真是大膽的傢伙。」玖夜毫不客氣單刀直入，看似閒聊實際是無聊用刀戳新來的野貓。

　布儡坐在被砍下的樹幹上，聽到耳熟的名字便默默抬頭。「因為是那時的『任務』……現在要跟著休伊。」

　「難不成是沒地方去，所以像金魚糞便一樣？」被馴化的動物才會向人類獻媚換取食物和溫暖。

　為任務而生的工具只能依附需要它的人，被捨棄後什麼都做不了，布儡卻沒有這種概念，主人給予任務然後完成，完成再有新的任務，反反覆覆沒有終結。直到遇上休伊不久，他開始發現一點端倪——跟隨休伊和以往做任務很不同，核心正漸漸產生變化……
　「這裡是我該待的地方。」休伊需要我……吧？

　「噗……」玖夜不禁發笑，笑死人了，怎會天真得站在別人家的地盤說傻話，不論是這個森林還是休伊，也跟人造物沒任何關係。「說謊是不好的，人類創造出來的東西，怎樣都沾點他們的劣‧根‧性呢。」

　布儡注視發笑的玖夜，眨眼偏了偏頭，似乎在分析什麼，一會兒才開口。「……其實你很像人類。」

　好的、壞的、憤怒、厭惡和難以對他人表露的情感，最致命的是連皮囊都化形成人，是要多麼深愛著他們才會做到。有形有血肉之物對人類來說太親切了，也許故意令人造物有所缺失，彼此才不至於過於親密。

　隨著布儡眼神微妙的變化，玖夜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他解讀不出這個東西在想什麼，眼神地單純地在訴說——好想要喔。
　不曉得是生理上噁心，還是自於恐懼，玖夜情急下萌生出一個想法，深呼吸扳出食指，戳住布儡的額頭。「我比人類更『慈悲』，可以讓你得到想要的——只要你足夠像人類，就會得到它。」

　對方絲毫不帶殺意卻抱有股更強烈的感情，布儡對「像人類」和「得到」一詞稍微起了反應，既好奇又期待，感情比模糊的概念逐漸鮮明。

　看到此，崑西覺得不對勁。玖夜被無意一句惹怒了，嘴上說「慈悲」百分百是說謊，當感受到周遭魔力有所變化一刻，布儡的頭突然往後仰，像子彈穿過額頭般，頓住了三秒才垂首。

　「你猜會發生什麼事？」熟悉的聲音從崑西身邊傳來。休伊不知道何時站在他身邊。崑西倒抽一口氣，沒什麼想法，畢竟中幻術最壞的情況，只是做出古怪的事。然而，休伊也沒期待崑西會有有趣的回應。「反正那是不聰明的做法，但發展一定不會讓人失望的。」

　「怎樣？想要什麼在裡頭都有喔。」玖夜彎下腰左盼右盼。「只要有意識的生物在幻術中迷失，多少會有快樂感？當然，絕望病苦也會有的。人造物也該……」

　下一秒，玖夜的頸子被緊緊掐住。那個力度令玖夜無法呼吸，像垂死掙扎的野獸張牙舞爪，任憑怎樣對布儡揮拳，雙手也沒鬆開的跡象。

　布儡有沒有中幻術就不得而知，但遭到攻擊會反擊回去是所謂的「本能」吧？儘管魔人偶意識中斷，面對幻術來襲的本能，只剩全力對抗，殺害攻擊自己的人。崑西立馬上前，要強行分開可能會傷到任何一方，沒待崑西下決定，休伊來到布儡身邊，輕輕撫摸他的核心，布儡便像斷線傀儡，全身無力倒下。
　解除束縛的玖夜完全站不穩，崑西隨手扶了一把才站好，這副失態的模樣被休伊看在眼內，心裡真的不是滋味。而休伊本人兩人的反應勉強滿意，不聰明但很有趣，在掌握之中卻是意料之外。

　後來在休伊吩咐下，將強制停止運作的布儡暫時交給崑西，畢竟木之區域魔力旺盛，隨意找個地方丟下布儡都沒關係，魔力很快會恢復，不需要特別照料，這番話足以堵住崑西的嘴，聽起來不麻煩，但不能置之不理。

　崑西在家裡的角落以軟枕和布，替布儡鋪設休息的地方，經托帕跳跳檢查是舒適的，然後放下魔人偶。崑西順勢席地而坐，拿起小刀削製作陷阱的工具，一邊想也許是錯覺，在搬運期間像玩偶一樣毫無氣息，帶回家裡落在被鋪上，其胸膛正微微起伏，有幾分像睡著的人類。
　平日對答較平淡單調，或者說過於純粹，再用力模仿也好，對人來說仍略欠溫度，他猜這也是玖夜對布儡感到煩躁的原因。仔細想想，森林的生物為求生存，不斷努力進化，變得更強更適合周遭環境，人偶同理，只是他的目的可能更單純。

　翌日早上，布儡早已出門去。雖然魔力恢復可以不用擔心，可是休伊交託的工作無論如何都要處理好，跟隨其魔力追蹤到森林某處。布儡安靜坐在樹蔭下，陰暗中的純白一眼便能察覺到，正要步上前，有數隻白兔從他身後的樹洞鑽出來。布儡一臉茫然，沒避開白兔，反而被白兔擠弄，像陷入了白毛球當中。

　是白兔的精靈嗎？和人類格格不入，卻意外地跟白兔合得來，不需要語言，外形不需要一樣，只要不存惡意都會被接納。布儡不經意看向不遠處的崑西，單純注視著，崑西也沒必要躲直接上前。「你的狀況好了不少。」

　布儡點點頭。「是的，然後在停止運作前休伊是不是……」他有點困惑，對幻術發動後的事沒有記憶，只憑殘留在核心的魔力猜測。

　「只是小意外而已。」玖夜也死不了，頂多很生氣，當作打和。他撇過臉，不經意看見穿透樹蔭的柔光下，小顆粒泛著微光飄來，身邊伴隨微弱的聲音。

　紀錄突然中斷也沒辦法。「是這樣啊……」布儡低下頭，嘗試伸手撫摸身邊的白兔，那毛茸茸的觸感和溫度，一點一滴滲透核心，難以言喻的舒適感使他垂下眼，臉上透露出淡淡的幸福感。

　呼哇呼哇～！
　同時耳邊的飄來的聲音變得清晰，一顆毛球物體發出叫聲，帶著纖細柔軟的絨毛輕碰布儡的鼻尖，像輕輕親吻他。這是什麼？布儡眨眨眼，與鼻尖前的小毛球對望，接著有更多毛球迎面撲來，擠滿臉上，嚇得布儡的頭髮都快要豎起。
　對崑西來說這是捕食表現，很自然伸手將它們撥開，也因此看清布儡前髮下精緻的容貌。人偶紅著臉，難道是被毛球弄得窒息了？

　「喂。」他伸手輕拍對方的臉頰。

　「……？」布儡馬上回神，有點不知所措。「那個東西……好奇怪。」

　「我也覺得。但他們沒惡意的，時間不早了，我們先跟休伊報告。」

　布儡點點頭，經毛茸茸洗禮後，心裡的空洞仿佛被填滿了。人類也會這樣嗎？都喜歡毛很多的東西？他在路上按捺不住提問，用銳利的眼神看了眼他肩上的托帕，托帕馬上縮起來。崑西想了想，想回答什麼，最後拋了一句——你可以問問玖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