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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開戰




我有些困窘得鼓起雙頰，彷彿訴苦般的吹氣在視野內的潔白薄紗，試圖驅散不習慣佩帶面紗而產生類似羽毛輕撓的搔癢感及夏季的悶熱。
仔細回想起來，上任審神者拾獲贈的專用制服裡也有所謂面紗的飾品，不過自己難以適應有東西在眼前飄來飄去的視覺屏蔽、布料時常磨蹭鼻尖誘發過敏反應，大約就職兩個月左右就索性不戴了，省事許多。
至於為什麼自己現在即使滿腹牢騷也得安份使用面紗，是從這週二的深夜——也就是近年在時空政府與審神者之間的年度盛事「百鬼夜行」盛大開幕談起。


當日結束另一邊的晚班工作而回到本丸，已經是跨越換日線的午夜時分了，先前對刀士們預告關於活動出陣會預留到隔日等我睡醒，因此從本丸門口一路返回審神者專屬寢室的途中理所當然地沒見到任何人，自己卻在推開紙門的霎那間目睹屢見不鮮的日常光景。
跪坐在好整以暇的床鋪，疑似屏息等候多時的對方身穿一襲暗青色棉質浴衣，此時逐漸睜開瑰麗的藍底黃月瞳眸並彎起眼角，奧藍的過腰直髮在眼簾呈現小幅度的飄揚。
「歡迎回來，小孫女。想要先沐浴？或是吃夜宵？還是爺爺愛的抱抱和親吻？」
「最後那個是三小喔，歐吉桑，別讓我耗費已經瀕臨極限的心靈血條發動吐槽本能啦。」
「啊哈哈哈，不用吐槽也無妨哪，爺爺可是非常樂意孫女選擇最後的提案。」
目睹開懷大笑的對方揮動掌心示意我湊近的肢體動作，不明所以的自己隨後瞥見併攏的雙腿有個眼熟的頭飾。發現自身焦點的天下最美之刃便順其自然地將純白色滿天星環繞的乾燥花圈擺放至我的頭上。
爾後，我才意識到花圈下方縫製著面容專用的半透明純白薄紗，和去年六月底的印象有些截然不同——那時候是作為結緣儀式而製作者刻意改造為頭後側的長面紗，如今卻是掩蔽意味的薄紗面紗，布料長度落在頸肩處令肢體依然能夠靈活移動。
視網膜僅能茫然得透過那道若有似無的薄紗隔閡，正眼對上微笑凝視著自己的靛髮異性。
「勸阻妳參加那個愚昧慶典想必是不可能了，所以退而求其次，每當妳過去活動戰場前必須戴上。關於此事，爺爺先前也吩咐過大夥們了。」
「待在戰場期間，切勿擅自取下、切勿肉眼直視存在於戰場的黑洞，切勿離開陪同妳隨行的刀士身邊。」儘管下顎不自覺受到溫熱寬厚的掌心捧起，呆滯的意識卻只能映射出那副憂心悄悄的姣好容顏。「以及最重要的——若發現相似爺爺的身影，絕對不能引起好奇心而注視，就算戴著面紗也同理，明白嗎？」
一頭霧水得撓撓後腦杓，「喔……喔……話說回來，戴這個花冠面紗在外人面前未免、就是，該如何講咧……好像太羞恥了吧，而且我也不習慣面紗的存在。」
「爺爺更贊成妳不親身參與這次活動，想當然爾，妳肯定會坐立難安得想要實際體驗，也會秉持本心得想要盡早迎接尚未加入本丸的童子切安綱，恐怕還會突發奇想得逕自前往該地導致危險。」靛髮異性的沉穩音調不自禁顯露幾抹苦笑的情緒。「倒不如事先約法三章、在保護傘的最大範圍內讓妳盡情享受其中，才是最妥當的途徑。」


拉回神遊的思緒，即使活動開放至今經過已經第三天了，往往來到眾多審神者聚集的活動廣場時，總是得承受同事和各家刀士以看待奇珍異獸般大量目光的我仍舊難以適應堪稱社會性死亡的羞恥氛圍，撇開不談頭頂的花冠薄紗，右手腕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手銬也是吸引人們視線的其中因素。
「關於『若審神者與刀士們出陣野外戰場時，必須使用工具避免走失』的家規，好歹這次活動先暫停實施啊。」情不自禁地大嘆口氣，參雜埋怨的目光仰望手銬的另一端，「嚴格來說這裡不算野外而是時空政府名下的特定戰場嘛，更何況頭上的東西原本就夠矚目了，我這副模樣簡直像是被人販子捉住且待售的奴隸。」
聞言的隊長——鶯丸隨即揚起安撫意味的苦笑，並抬舉不被拘束的右手食指在他的側臉。「正因為是各座本丸的審神者率領刀劍男士齊心奮鬥的大型活動，更顯得人潮壅擠，雖然會依照主辦人員的指示、前往分配的特定戰場區域而無須受擾，但無論是在活動廣場抑或是特定戰場，我們可不願冒著主人走失的風險任妳亂跑啊。」
「……我身為刀士上司的審神者尊嚴呢？」
「這玩意兒從我認識妳以來就不存在了。」耳畔傳來同田的無情吐嘈，澎起雙頰的自己默默表達抗議。
見狀的老頑童則玩心大作得利用指尖戳往膨脹的臉皮，氣鼓鼓宣示不滿的自己即使想動身逃開，礙於腕部的束縛卻只能左右擺頭、企圖閃避看起來玩上癮的白髮太刀。
「以正常人的立場判斷，此舉對主人確實有些不妥當……但局勢嚴峻，請主人潛心忍耐了。」
或許是對於老頑童成功襲擊目標而對受害者不亦悅乎進行搓揉捏扯的互動看不下去，伸手緊抓太刀的後衣領並往後拉開主從距離的巴形用眼神斥責他捉弄過頭了，使得對方乾笑幾聲便自主收手。
「huhuhu，若主人想盡快解除這副姿態，不如我們提早結束預定的出陣計畫返回本丸？」頓時響起標誌性笑聲，令我回頭看見左後方的村正大姐此時眉開眼笑得豎立右手大拇指，「然後讓我們一起脫吧。」
湊近並觀察著自己是否在不久前的打鬧留下紅痕的小骨不禁皺起眉間，小心翼翼地撫平受害者如我的臉龐，邊冷眼側視彷彿提出好主意而喜上眉梢的打刀。「不要慫恿主人跟著你脫。」


＊ 　＊


抬頭仰望著身形巨大的漆黑戰鬼，我的內心不自覺浮現「這就是進Ｏ的巨人世界觀的沉浸式體驗嗎」這種毫無營養的思想，邊等候主辦人員依序配發審神者的專屬戰場許可證，第一部隊的成員也伴隨著刀士等級提升而陸續產生變動。
「哦——真是大隻的鬼呢。」表露讚嘆的清潔工猶如燃起鬥志得開始活絡筋骨。「好戲上場啦。」
「嘿嘿嘿，發現boss。」躍躍欲試的螢丸則是拔出不符他孩童形象的大太刀，宛如一不留神就會轉眼間看見他衝上去大開殺戒似的，讓慌亂的我立刻伸展自由的雙手從後方抱住血氣方剛的大太刀。「螢丸，等一下、等一下！我們還沒開始入場啦。」
「啊，被主人擔心了。乖、乖，我會聽令行動的，不會做出讓妳困擾的事喔，主人放輕鬆點。」
「那就好……嗯？怎麼感覺被反過來照顧了？」
「噗哧。」至始旁觀的尼特竭力憋住滿腹的笑意最終破功，成功吸引互相勸撫的彼此而轉頭望向眼角泛淚的來派太刀。「可見在螢丸的心裡，主人更像個需要呵護的孩童。」
「小、小孩？人家好歹是個大人欸。」
「不知為何，我有預感明石繼續講下去會口無遮攔傷害到主人，明石，你閉嘴。」
「哎，對不起……」
刻意站在自己身後不到兩步之遙的幸運小王子此時左掌握著扣在白金皮革項圈的同色牽繩，哭笑不得的同時細心監測著彼此的物理連繫長度並隨時移動步伐，好讓我擁有最大範圍的移動自由。
「無論身在何處，我們家都能吵吵鬧鬧。」瞥見扶額的黃金聖鬥士不自禁搖頭嘆息，讓我的腦袋慢半拍醒悟眼下可不是屬於自家本丸的土地，而是公開場所的活動廣場，心湖多少萌生出一股難以筆墨的尷尬感而趕緊調停來派之間的奇妙對話。
「接下來，去與鬼見面吧。」或許是久違碰上能夠放心展開手腳盡情戰鬥、連續出陣也無須懼怕寶貴資源的刀裝損壞場合，緊握薙刀的靜形敞開唇角得注視敵方的大型頭目。


＊ 　＊


晚間九點，本丸客廳。
領取時空政府統一發放的積分達成獎勵郵件後，藉由作為近侍的歐吉桑協助抬舉本次活動的矚目新刀，眾人則是期盼著以天下五劍盛名遠播的最後一位成員真身，於是紛紛入座且拿好拉炮和迎接用語的黑字白布條。
用眼角的餘光確認周圍準備就緒後，食指指腹輕觸不曾看過的新刀刃，喚醒沉睡其中的付喪神。
一陣白光乍現，我理所當然地闔上眼瞼、等候刺眼光芒褪去。


「請多指教，未來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