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這個人有著一定程度上的自我厭惡，其實很想被愛但不曉得愛究竟該是何種樣子。

本來在學生時期有一套可以說服自己「這是我的理想」的生活方式（實際上過得頗壓抑但他騙自己這樣夠好了），自從知道父母沒說的某些事情之後這個理想便漸漸被破壞掉了，之後心態陷入自暴自棄的負面循環中。



從小時候開始就有發覺自己很依賴、很喜歡的父母對他流露出的感情似乎跟鄰居或同班同學的爸爸媽媽對他們小孩的感覺不太一樣，在那時候不解並覺得恐懼不安的情況下他也學會了自欺欺人，所以他一直都「很乖很懂事」。

因為表現出來的確是個聽話孩子的模樣，所以父母也逐漸放心且不自覺的會顯露出控制慾的部分。因為只要稍微表現不滿或困擾寇裏就會彷彿放棄自己意見的順著父母，所以對他們來說教起來很方便，沒有意識到自己曾說過讓孩子感覺到威脅的話。

也因此很多事情其實他們應該會發現但都沒發現，比方說比起那些營養的食物、寇裏更喜歡吃炸的，比方說寇裏在生過一場大病後其實感應得到非人的存在，但他們聽過之後只說了小孩子不可以隨便亂說話造成別人困擾，否則會被當作瘋子被討厭，導致寇裏對自己下了束縛封住了自身能力（之後他忘記了這件事）。比方說寇裏被欺負然後還手過，但他們認為只是孩子小打小鬧，就教導寇裏不要太計較把事情鬧大、遇到事情應該要學著自我檢討，沒去發現寇裏的真實心情。
因為講過一次之後，寇裏就會「改進」，所以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吧。

於是有些事情、有些不滿，久了、就只有寇裏自己知道而已。

他就這樣默默的囤積那些無用的東西——他以為無視就是處理掉了，然而只是一直在累積垃圾而已——直到某一天他終於發現一絲惡臭。

寇裏從很小的時候就有偷聽人講話的習慣，因為有時那樣做可以事先知道父母的想法，他再照著去做就可以讓他們開心一點。

正是因為那次偷聽，他才發覺到那一絲惡臭。

其實父母是因為一次沒注意懷上了寇裏、被長輩要求負責所以才結婚的，嚴格來說並不是他們跟寇裏說過的兩情相悅。他們是對對方有好感沒錯，但還沒有想過同居、攜手走入婚姻之類的事，他們那時太年輕了，還沒有準備好，但不知是從誰開始、街坊鄰居都傳遍了，再這樣下去會影響到個人與家族名聲。

而結婚後長期相處下來，其實他們並不適合對方，這個家的模樣不符合他們任何一個人的理想。

在這個家裡，她並不開心。
他也不開心。
而寇裏的努力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

於是寇裏的世界出現了腐爛的臭味，出現了裂痕。

那些他忽略的、一直在自己騙自己的事情，逐漸追上了他，從抓住腳開始、隨著發生的知道的事情越多而慢慢掩埋了他。

起初他還會掙扎奔跑，告訴自己狀況沒有那麼糟，父母每一次的爭吵與溝通都成了寇裏在暗處中與自己的賭博，與此同時他也察覺到自己內心對父母的埋怨，縱使覺得這樣不對不好，他仍克制不住。



都已經夠努力了，為什麼我的父母居然是這種樣子？不是說有問題就要溝通、溝通後就會好了嗎？為什麼你們又可以吵起來？這樣不是根本沒有用嗎？

不是的，不可以造成別人困擾，要為他們著想，他們也是有苦衷的。

可是我明明很努力……

不對！別說了！你以為你又做得很好嗎？憑什麼覺得你自己沒問題？



他既是想堅定自己的生存方式沒錯，但同時也在懷疑自己真的正確嗎。

第二次情緒崩潰，是在母親唯一的好友來訪家裡、他偷聽母親與其談話的時候。

「小時候還好，但長大以後……你不覺得嗎？寇裏那孩子也太聽你話了吧？而且有時候我覺得他怪怪的。」
「我聽人家說啊……那種表面上太聽話的小孩子其實內心都很可怕呢。」

他沒有想到自己在母親友人的眼中是這種樣子。

更沒有想到母親沒有反駁對方。

「有時候……是覺得他太乖了，不曉得他在想什麼沒錯。」

「對吧——！所以我也擔心你呀，跟那個孩子生活會不會壓力大啊？」

母親沒有回答。

而他在那一瞬間幾乎是憤恨的想著：
為什麼你不回答「不會」呢？

那是他第二次覺得世界崩解。



明明是你們要我乖的。

明明我乖是為了你們高興的、為了被你們愛著的。

結果最後被說不曉得在想什麼，當然了，你們又沒有真心問過我。



他躲到房間裡，想打電話給父親，可大概是因為還在工作吧，對方手機關機了。

他那時思考了下，又想起自己沒有一個可以說心裡話的同學，因為他從來就只有認真在課業上，沒有想過去交個朋友。

於是又是腦中的垃圾堆陪他無病呻吟。



在那之後，又是一次次爭執，情況越來越糟，他聽到母親的後悔、父親的檢討，卻從沒有勇氣出現在他們面前告訴他們自己的想法。

後來夫妻倆決定離婚，並且將此事告知寇裏——連跟寇裏事先商量都沒有，像是認定懂事的孩子聽完理由後會很快接受——雖然可以讓寇裏表達自己想跟著誰的想法，但他看得出來兩人其實都不想要帶著他。

他選擇了母親，因為對方跟他相處時間較久，最後也是跟著母親生活了。他們搬離了原本的房子，母親說她現在也沒有臉回娘家，寇裏可能好一陣子都看不到親戚了。

他點頭，但他本來就沒有很喜歡那些親戚。

「寇裏好乖呢，你總是這麼懂事，媽媽覺得好欣慰。」

自從聽過母親跟其友人的談話之後，他很難再去相信母親所有對自己的表情跟話。他期望裡頭有真心，但依然、他不敢踏出那一步確認，即使他可能知道答案。

其實他有想過的，或許只要他把話攤開來說，他們就都可以「自由」了。

但在那幾年裡，他只是裝作一個好學生好兒子混著過日子，人看似在前進實際上是一直待在自己製成的迴圈裡，不知道這樣到底有何意義，同時放不了手也放不掉期望。

總是要到事實擺在眼前了才會醒來的，不是嗎？

於是他察覺到母親從某天開始就心情很好，那是連母親自己都不自覺顯露出來的情緒。

過了一陣子，他的預感成真了，母親有了一個男朋友。

一個新的對象，對方也是離過婚的人，獨自扶養兩個孩子。

即使如此，母親只要是碰到跟對方有關的事情就會不由自主的很開心，那種溫柔與幸福感是從前在那個家裡、在母親面對自己時他沒有感受到過的。

但是只要是對上了寇裏、要說到寇裏的事時，那種氛圍就會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距離感。

因為這件事，感到不安的他曾經偷偷想去找父親——見到了要幹嘛他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想見父親而已——也是在這一次，他站在不遠處看見父親與不認識的女性和小孩在住處門口相處甚歡，父親臉上的笑容跟母親一模一樣。

無法形容的情感重重的掐住了內臟，他有幾次想到那些幸福的畫面就痛到喘不過氣來。

後來去找到了父親的個人社群帳號，他才發現在他19歲時父親已經再婚了……當然了，就算平常會聯絡又如何，要結婚也不用特地跟他說的。

往下一滑，都是些跟新家人發生的事情，父親打出來的字裡頭有著謝謝、有著包容與用心、有著愛。

他看著看著就關機了，逃避的縮進了被窩裡。

父母親都繼續過自己的人生、找到幸福了，曾是兩人孩子的他就只是過去悲傷人生遺留下來的、看到就會想起不愉快的汙點而已。

終於在20歲的某一天，他在吃飯時跟母親說自己打算搬出去獨立生活。他沒有漏掉母親鬆了一口氣的瞬間。



照理來說，這樣就自由了，不論是誰。

然而，他卻沒有變。

他沒有走出去，每當有人對他釋出一點善意，他總是無法坦然接受。他面對人時內心總是戰戰兢兢，總是會想像對方或許在暗處跟別人一起嫌棄他，說他很奇怪、說他的笑容很空洞很假、說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但是難道不是嗎？他很假啊，一直以來都假裝是乖孩子。

說是為了父母，可是實際上只是為了滿足自己而已，明明從來沒有勇氣去問父母到底想要什麼。

如今已經知道答案了，又覺得無法釋懷，說好的「愛他就要尊重他」呢？這算什麼？一次又一次的看父母的社群，去看他們現在有多幸福，開始拿自己跟他們現在認真疼愛的「孩子」做比較，然後又一個人在那邊自己委屈嫉妒，這些到底算什麼？

幾乎每一次跟父母的聯絡都是他主動，這又算什麼？

然而他想得到什麼？

他又沒有那個資格。

看看那些孩子，單純、沒有心機，對待他人總是真心的微笑。

就算課業成績差了點又怎樣，就算會跟父母頂嘴吵架又怎麼樣，那是他坦率、那是他勇於做自己、那是他的真性情、所以每一次都可以得到原諒啊！

哪像我只會裝乖，實則內心髒東西一大堆，明明是不敢坦承卻美化成是為了父母開心，從小時候開始就在自欺欺人。

實際的我既無趣膽小又空洞，我知道啊？

——哦，所以事到如今你想要說什麼？

想要找個人真心懺悔？還是藉著懺悔的行為再次從別人身上討取關愛？

想要被誰看到？

想要被關注、被可憐嗎？

——不對。

好噁心。

真噁心。

對吧？不論是想著「若是察覺我是個有殘缺的可憐人可能就可以得到關愛」或是「為了得到關愛而努力維持乖巧樣子」的自己，都好噁心。對吧？

最噁心的是，明明都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人了，卻還不去死啊？



「……大致上就是這樣，如果您不願意的話也沒有關係，我會消除您有關這次談話內容的記憶，您依然可以以普通人的身份繼續生活。」

「但如果您願意為了守護正確歷史盡一份力的話，請您填寫一下這份文件。」

「……嗯。」

「嗯，我知道了，正確的歷史的確很重要啊，而且又有好看的付喪神可以使喚對吧？那我願意加入。」

之後，因為一場意外，導致某位自稱是時之政府特別部門……其實他也沒在記對方部門名字，總之說是一個叫時之政府的組織想要應徵他過去當審神者，帶領付喪神保護歷史之類的。

他想想之後就答應了，反正現在的生活過得一點意義也沒有。

既然也沒有勇氣自殺的話，至少可以選擇死去的地方吧。

勉強算一個目標之類的。

只是這一次，身為「主人」，他可不想再當個「體貼」的孩子了，自然也不要當個合格的主公。

永遠的守護什麼的，只適合給表裡如一的真誠的美麗的人，絕不適合那種表面做一套實際做一套的虛偽的人。

這一次，就讓我做「真正的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