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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清晨六點二十三分，列車減速駛進車站，帶起月台上一陣風壓。
早起的睡意還沒褪盡，我和總編輯不發一語地鑽進南下的高鐵。

因為之前雜誌銷量好轉──主要還是總編輯本人慾望的驅使下──今天取材的目的地是位於台蘭的文醒堂肉包。
文醒堂是一家老字號店鋪，神奇的是它原本是間專賣書法用品的文具店，兩三年前不敵時代變遷，才轉型為餐飲業──雖然不知道磨墨和攪拌包子的內餡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共通之處，總之是間人氣爆棚的排隊名店，儘管多了一人限量購買一顆包子和一杯飲料的嚴苛規定，仍然時常不到結束營業時間就銷售一空。

「你想好要點什麼了嗎？」總編輯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滑著手機看菜單。
「當然是四墨組合啊！」
網民零負評一致推薦的「四墨組合」，指的就是四寶肉包和墨香甘茶，共通點是都加入了文醒堂的獨門香料，像我們這種遠道而來的觀光客，不點這個就太對不起交通費了。
「那我就點個……蘭亭肉包跟……顏楷奶茶好了。」
「先說好要分我吃喔。」一切都是為了取材！不夾雜個人情感！
「會啦會啦。」總編輯隨口打發我，將菜單繼續往下滑：「難得來一趟，其他的也想吃吃看啊。」

要是有更多人可以分著吃就好了。
這麼想著的時候，車廂內響起「本列車即將抵達台蘭站」的廣播聲。


02
「現在是半小時的自由時間，大家分成小組過來登記，嚴禁落單！準時回來！」英文老師兼導師站在遊覽車前方宣布，同學們毋需多言，就秩序井然地分成三四人為單位的小組，上前登記。

所以我才不想來。

因為沒有參加社團，放學後也總是直接回家，我並沒有熟到可以稱為朋友的同班同學，頂多就是一起擔任值日生，稍微說過幾句話的高儀──但是她這個學期一直沒出現，以後大概也不會來了。
媽媽一定早就發現了，才擅自替我報名了這次的校外教學。
只不過，就算來了又能改變什麼呢？

我站起來，環視幾乎空蕩蕩的遊覽車。
車上只剩下李雁妮和吳俊翔，同樣和我孤零零地站在原位。
李雁妮常常生病，幾乎有半個學期都沒辦法到校，自然也無法和同學熟稔起來。
吳俊翔因為喜歡養昆蟲被女同學排擠，連帶著男同學也說他噁心，不肯與他往來。
我們三個落單的個體被迫成為最後一組，完成登記後走下遊覽車。

要去哪裡呢？
沒有人開口，只是漫無目的地信步在台蘭的陌生街道上。
只要不停走著，漫長而痛苦的半小時或許就會結束了。


03
雖然是平日，但是似乎碰上了某間學校的校外教學，陸平街停了一排遊覽車，整條人行道被身穿相同制服的學生佔領，而目的地的文醒堂就在陸平街最深處。
我和總編輯呈一縱列，舉步維艱地在觀光客和學生的洪流中龜速前進，無奈身體根本不受控制，一個踉蹌就朝一旁的男學生撞了上去。

「抱歉抱歉，還好嗎？」我勉強站穩後連忙上前關心，幸好他只是有點嚇到，看起來沒有大礙。
「沒關係……啊。」男學生先是禮貌性地回應，似乎在對上眼的時候認出了我。

唉呀──不知不覺間也變得這麼有名了啊。
那麼是想跟我要簽名呢？還是合照呢？
正當我沉浸在自我意識過剩的陶醉之中，總編輯倒是很自然地和男學生攀談起來：「喔，好巧啊，校外教學？」

原來他認出來的人是你啊。
幾秒之前的自己簡直像笨蛋一樣。


04
「喔，好巧啊，校外教學？」
明明在外縣市，卻在路上遇到了周孟權先生和黃韋洛先生。

儘管不是上次見面的裝扮，黃先生還是一眼就認出我來。
只能騙過周孟權先生的變裝根本毫無意義。
無奈感嘆的時候也鬆了口氣──遇到認識的人真好。
如果校外教學是跟周先生和黃先生一組就好了。
有些過份地想著。

「嗯，現在是自由時間。」我點點頭回答。
「那正好，跟我們一起去吃肉包吧！我請客！」黃先生露出見獵心喜的笑容，勾著我的肩膀就準備往前走。
就這麼順勢而為吧──雖然想這麼做，卻只能非常遺憾地停下腳步。

「抱歉，有規定不能單獨行動。」
黃先生轉過頭，這才注意到和我隔了好一段距離的同組同學。
李雁妮雖然戴了口罩看不見完整的表情，但雙眼瞪大著，手也緊抓著書包的背帶不放，大概有些不知所措。
吳俊翔則是垂頭看著腳，黯淡的眼神看不出在想什麼。
「哼──」只看一眼，黃先生馬上就懂了。
被人輕易識破自己不堪的學校人際關係，總覺得臉上熱辣辣的。

「既然這樣，那就一起走吧！」黃先生向李雁妮和吳俊翔爽朗一笑，輕輕推了我的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