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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J] OSAKE

01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身邊的人，甚至是他自己，都覺得他應該是個不太喝酒、或許也不太交際的人。

　　當然，也不是說完全不喝酒應酬什麼的，怎麼可能？他們在的這個業界，有時候給不給面子，就只是一頓飯、一杯酒的事。真的有必要，他就還是會穿上好衣服，端上有禮且適度的微笑；偶爾得佐以熱切地談笑若干。

　　但大多數的時候，他寧願待在家裡。早幾年，這會被解釋成不愛交際、或乾脆就是不合群；到了這幾年，他的那一位就能夠光明正大地說，那可是我們隊長大人，專門管著我的，把他拉到酒席上，酒可就會變得不好喝啦！

　　呃、嗯。

　　聽到有人這樣轉述，雖說多數時候他就是禮貌地笑笑，然後把話題帶開；但他總會在心底有些厭煩地想，把這些話說給他聽幹什麼呢？編派那一位在外頭做了一些他其實不了解的事？這些人到底認識那個人多少、知不知道他們光是兄弟就做了幾年？

　　再說了，誰也不知道－－他的那一位對這些事情，其實比他們想的更小心翼翼，而且藏不住情緒（只要在他面前）。碰到比較大的酒席，總要找一天過來他的公寓，有時甚至會發表一長串的抱怨（誰誰酒品不好、誰誰真是個壞人，居然跟他要哪個團的哪個妹妹的電話）順便說明一下酒席上發生的事。

　　簡而言之就是變懂事了。但他是金希澈啊，朴正洙有時也嘆氣的，金希澈變得那麼懂事要做什麼？有一些天真、有一些執著，再加進一點沒心沒肺，這才比較趨近那個人。

　　如果可以，他有時也會想，如果他可以保護這個人，讓這個人不受任何傷害，讓這個人繼續天真、自在地執著，然後痛快地沒心沒肺，那該有多好？

02

　　然而，對金希澈來說－－變得更成熟是一件好事。

　　像個大人，而不是孩子；懂得轉圜或交涉，而不是一言不合就起身走人；有自己的原則（他家的隊長怎麼會是任何人都可以隨便約出來喝酒的？）但也不是那麼不可變通（他先來看看怎麼回事是可以的，再回去跟他的那一位商量看看）。

　　大概是因為那個人一直都很成熟，所以他也更焦急，不願只是那個人的負擔。別人說他年紀大了之後變得穩重了，變得有禮貌了，他也就只是三言兩語打發過去，心知肚明不是那麼回事。

　　那個人已經領先他太多。如果要與那個人一起往前走，他得更努力才行－－雖說是這麼想，但金希澈偶爾也會想起……離他們已經有一點久遠的年少時期。

　　那時，朴正洙還會拉上他一起去夜店，他們各自有要好的姐姐女友。那時的他們，哪有什麼不喝酒或是怕喝酒的？他記得很清楚，朴正洙喝的一點都不比他少。

　　只是一路風風雨雨下來，那個人長大的速度，就是比他快一點。

　　感覺上，就像是連金希澈都在那個人照管的範圍內。

03

　　不過畢竟是十幾年過去了，他們也逐漸各自成熟。別說外頭，就是隊裡有什麼事，多半也是找他們其中一個人商量。

　　比如說，李東海心裡有事的時候，總會找他特哥；比如說，李赫宰想跟他特哥商量什麼事的時候，先找他希澈哥商量出一個大概的方向，這麼做準沒錯。

　　忙內們通常不找哥哥們商量，通常一大一小（是尺寸也是年紀）頭碰頭就能想出一個定案來；神童一向是報告性質，純屬告知，但通常這傢伙的想法都很周到，往往不怎麼需要干涉。

　　金鐘雲是哥哥也是弟弟。對於弟弟們來說，戀愛的問題找這位哥就對了（先不管他會有多暴躁）而對朴正洙與金希澈來說呢－－這個弟弟倒也不大需要擔心，反正他在想什麼，光看臉就一清二楚。

　　崔始源就－－也不能說是麻煩。

　　而是，當他正兒八經地打電話約吃飯，並且說明席間他不喝酒，會負責開車送大家回家，金希澈放下電話，一邊想，那當然不能說是什麼麻煩。

　　災難等級的大問題吧。金希澈嘆了一口氣，他看了看時鐘，趕緊從沙發上起身，拍了拍抬眼看他的希範，回房抓了衣服就開始準備出門。

04

　　被接上車、到了餐廳後，朴正洙才知道，除了他與金希澈外－－李赫宰與李東海也來了。

　　唉呀這是－－他看了一眼金希澈；肯定是個麻煩事，金希澈則比了一個手勢，表示已經有心理準備。

　　這是個燒肉餐廳，經理貼心地幫他們準備了包廂；五個人坐定後，小菜、肉與燒酒幾乎是一次上足（旁邊還有個裝啤酒與可樂的小冰箱）。李赫宰不著痕跡地看了兩個哥哥一眼，李東海則專心致志地從背包裡拿出檸檬水來。

　　咳……留了一下巴鬍渣的崔始源是今天的忙內。他熟練且利落地準備好每個人要喝的酒，然後把肉放上烤肉架。確認每個人都用過餐點後，他才清了一下喉嚨，表示自己有話要說。

　　然後，他停頓了一會兒。

　　朴正洙腦海裡瞬間閃過七八種可能，但每一種他都已經有了腹案，所以也只是平和地看著崔始源。金希澈則預料到朴正洙肯定已經都想好了該怎麼辦（再加上，崔始源能闖出什麼禍來？）所以也一派輕鬆。

　　李赫宰則看著這個兄弟，看著他欲言又止的，只感覺有些不妙。才正要說些什麼緩衝一下，他就聽見崔始源開口說：

　　「我跟厲旭發生關係了……應該是我主動的。」


　　那傢伙就是這麼說。而且因為太清楚了，所以沒有任何轉圜餘地。
　　
05

　　在那個瞬間，朴正洙確實是有一種頭痛起來的感覺。

　　──談戀愛真的是還好，他有些幽怨地想，可是始源剛剛說了什麼？

　　『我跟厲旭發生關係』
　　『是我主動的』

　　以崔始源的個性來說──會這樣說，就是真實情況的確就是這樣；但為什麼這兩個人會「發生關係」？（為什麼不是好好談戀愛？）酒後亂性也不至於亂到這個程度吧？

　　金希澈與李赫宰則很快地交換過眼神。同樣深知內情的李東海，則是一聽到崔始源這麼說，就差點沒一口肉鯁在喉頭，咳了半天才把肉吞下去。

　　有哪裡不大對。朴正洙掃了金希澈與李赫宰一眼，決定回頭再來拷問這兩個……現在，要先處理崔始源。

　　「厲旭呢？厲旭怎麼說？他沒事吧？」

　　朴正洙的語氣雖然溫和，但也帶上些許嚴厲。崔始源有一些遲疑，這個遲疑，也讓金希澈的聲音大了起來。

　　「我去！馬始，你該不會──」

　　「厲旭叫我忘了這回事。」

　　特哥問的是『厲旭沒事吧』，但他要怎麼回答？這個弟弟只在他那裡睡了一晚，就叫另一個忙內來開車接他回宿舍。而且在那之後，又傳了簡訊給他。

　　『就當沒發生過。』

　　讓他特哥看過手機。崔始源這時，才能吐出長長的一口氣，彷彿下定決心一般。

　　「特哥，我該怎麼辦？」

06

　　「哇……始源哥去找特哥跟希澈哥講這件事了！」

　　在宿舍，曹圭賢讀了一下金希澈傳來的問話，差點沒倒抽一口冷氣。

　　他知道厲旭跟他始源哥這個那個了……厲旭說是意外（到底能有多意外？曹圭賢是很納悶的；不過這個問題他不問）然後要保密，不能讓哥哥們知道。

　　嗯……其實他也知道始源哥的事，曹圭賢想，所以這個意外，還真的不能讓哥哥們知道：只是他沒有想到，也沒過幾天，始源哥就找哥哥們自首了。

　　「他去找特哥講這個幹嘛？」

　　金厲旭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一邊皺著眉頭；欸哥哥們找我說我不在啊，我等一下行李收一下，去外頭住幾天。

　　「呃、可是」

　　忙內看看手機，又看看宿舍門；金厲旭也很快反應過來，看曹圭賢這個反應，就知道哥哥們應該是快到了。

　　……可惡，今天沒有日程嗎？

　　「希澈哥在樓下了，特哥要晚一點。」

　　應該要說是最糟糕的狀況呢，還是不幸中的大幸？（不幸中的大幸是，不用第一時間面對特哥）忙內看著金厲旭一時之間也愣住了，其實有點同情，也有些覺得僥倖。



　　等一下哥哥們肯定會問很多，但這要怎麼答啊？想想都覺得同情。

　　而覺得僥倖的是，還好，他想，他還沒有喜歡的人。

　　等到有的時候──希望不要這麼辛苦啊，唉唉唉。

07

　　但關於這件事，金厲旭其實是有定見的。

　　他早就找他鐘雲哥談過了。

　　那晚是怎麼發生關係的，他不想說，鐘雲哥也不問；鐘雲哥只問他，對始源有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也沒有！他很快地回應。會上床是意外，是他一時衝動，他希望始源哥能忘了這個事。

　　聽見他這麼說，他的鐘雲哥也就不往下追問，只是拍拍他的頭。始源很執著，又古板，他的這個哥哥笑著說，不擔心之後被追著跑說要負責？

　　『他負責什麼啊。』那時，金厲旭只是撇撇嘴。

　　『他還是喜歡特哥的啊，我要他負責什麼？既然是意外，忘掉就好了。』

　　他鼓著腮幫子，總而言之是不想要被追著跑。而他的鐘雲哥呢，也只是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那就這麼辦。』他這個哥乾淨俐落地說，『我們厲旭這麼說，我們就這麼辦。』

08

　　而對於這件事，金希澈的感想只有，早知道金鐘雲也攪和進來──他就等特兒錄完節目再一起過來了。

　　談當然是沒談出什麼。平常都不任性的金厲旭，偏偏在這個時候什麼也不肯說。有什麼好說的？這崽子甚至是有些生氣起來，我都說要始源哥忘記這件事了！

　　－－你知道他對特兒的心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金希澈有些繃著聲線；為了你們這件事，我後來又私下跟馬始碰過面，他也說很對不起你。

　　「所以是要道歉嗎？因為我睡了他道歉嗎？」

　　甚至是有一些不耐煩的（多難得啊，金希澈甚至都要覺得嘴裡有點發苦啦）金厲旭瞪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他最尊敬的哥哥。這崽子，金希澈忍不住想，要放早幾年，自己早就罵人了！

　　但偏偏是這個狀況，偏偏是金厲旭。

　　「我要出門了。」

　　看著這哥哥一時之間顯然是拿自己沒辦法，金厲旭覺得最好把握時間、也把握機會。他站起身，撈過放在一邊的包包跟車鑰匙；你特哥一會兒也要來的，你去哪裡呢？金希澈喊著，這個弟弟卻只是擺擺手，哥宿舍你熟，隨便坐，我要去外頭晃一晃。

　　他一邊說，一邊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09

　　事實上，在那個時候，只有曹圭賢知道－－金厲旭其實是要去他鐘雲哥家裡住幾天。

　　理由當然是顯而易見的，金厲旭一點都不想聽哥哥們要說什麼，也不想回答那些裡裡外外都是擔心的疑問；只想一個人待著。他原來是打算找個飯店住進去，但他鐘雲哥聽說了，便皺著眉頭說，去飯店住幹嘛？來我家吧。

　　「這樣會打擾到爸爸跟媽媽吧？」如果能跟他最喜歡的哥哥待在一起，那當然就太好了！但即便如此，金厲旭還是有些擔心給金鐘雲添麻煩。然而，金鐘雲卻相對顯得隨意，鐘真帶我爸媽去日本玩了，這個哥哥說，你來還可以幫我做晚餐。

　　不是單純的去打擾，而是可以順便餵食這個哥哥；金厲旭當然也就從善如流，然後用一打Quinta da Lixa的白酒賄賂曹圭賢保密。

　　而他的鐘雲哥說到做到，不但讓他睡鐘真的房間，也一概對外宣稱不知道他躲去哪裡。而他呢，沒有行程的時候，就待在這哥哥家裡，或者看書、或者去他哥的DVD架上找電影看。反正他們都忙，他可是算得清清楚楚，就算是他有行程，更忙的哥哥們也未必就騰得出手逮他。

　　電話盡量不接，簡訊或是通訊軟體盡量不看。一兩個星期，大概哥哥們就放棄了，他想。也不過就是他的一時衝動，大家到底在在意什麼呢？

＊

　　這一天，他開完新節目的討論會議後，一邊想著晚上該煮點什麼，一邊準備回他鐘雲哥家去。只是他沒有想到，一打開會議室的門，會看見崔始源守在門外。

10

　　（就在崔始源終於找到金厲旭這一天，朴正洙其實還頭疼著。）

　　（那兩個人到底要怎麼辦？始源說了打他一頓都行，但希望跟厲旭好好談談；而厲旭呢，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報平安的連絡是有的，但就是躲著他們這些哥哥們。）

　　（現在可好，他一邊擦著流理台，一邊想，還得加個一個金希澈有事瞞著他。）

　　應該這樣說，金希澈總是有事情瞞著他（打遊戲打得太晚啦、復健沒有按時做啦、酒喝得太多啦）但他畢竟認識這個人久了，有特別重要、但不能讓他知道的事情的時候，這個人的表現大概就是像這樣。

　　坐在他家的沙發上，眼睛盯著棒球比賽看。誰不知道金希澈對運動比賽一點興趣都沒有？把流理台收拾好，然後幫自己倒了可樂、幫那個人倒了開水，加冰塊。

　　「欸。」
　　「嗯？」
　　「手。」
　　「喔。」

　　看著那個人拿著水杯乖乖喝起來，然後放到茶几上，朴正洙也不問什麼，只是跟著坐下，用最舒服的姿勢看球賽。

　　「正洙啊。」
　　「嗯？」
　　「你知道我有些事沒跟你說吧？」

　　……應該說這個人太誠實還什麼的？

　　「你不說就不說吧。」朴正洙慢慢喝著可樂，看著電視螢幕上的打者揮棒，是個一壘安打。

　　「不能不說的事，你會告訴我吧？」

　　呃，哈哈。金希澈往前探出手，拿過桌上的杯子，開始繼續喝水。

　　「希澈？」

　　「那是一定的。我的隊長，我們的隊長嘛。」

　　打了個哈哈。金希澈用水杯堵住自己的嘴。是沒有重要到非得跟這個人說不可，金希澈一邊想，關於馬始的心情。

　　還有厲旭下午傳給他的那個簡訊。

　　『哥，我跟始源哥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