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 《山神花嫁》08 祭壇邊黃昏的光緩緩落下,天邊的霞光像融化的蜜色,灑滿整座山頭。枝葉間還留著山風拂過的柔聲,萬物逐漸安靜下來,只剩下那棵巨大的櫻花樹,像是受了什麼莫名的刺激般,正盛放得過分。 本就滿樹的花朵,在這片刻間竟像被誰催促似的,「啪」的一聲接一聲地炸開,粉白的花瓣一片片飄落,如飛雪紛揚,洒滿了整個祭壇。 這樣猛烈又誇張的開花速度,哪怕是見多識廣的若王寺勘兵衛也忍不住皺起眉,心頭猛地一緊。 「……清右衛門?你還好嗎?」他遲疑地開口,聲音裡帶著少見的慌張。 但櫻樹並沒有回答黑髮青年的問題,只是枝葉抖得更厲害了些,連掛在藤蔓上的垂葉都「沙沙」地作響,像是輕微的喘息聲,也像是壓抑不住的什麼情緒正從樹心傳遞而出。 「喂,不會真出事了吧?」勘兵衛一下站起,快步奔到樹下,抬手拍了拍樹幹,手感溫潤結實,還帶著一點體溫似的熱度。 「清右衛門!你別嚇我……!」 他越想越不對勁,乾脆整個人貼近樹幹,耳朵靠上去試著聽些什麼,手還在下意識地拍著、摸著那表面像肌膚一樣細緻的樹皮。 接著他又不放心地繞到另一邊,再度抬手試圖撼動整棵樹的主幹,彷彿這樣能搖醒沉睡中的什麼。 就在他手還貼著樹身、整個人半跨坐在根部的姿勢還沒調整好時—— 櫻樹忽然泛起一層流光,枝幹開始緩緩退縮,花瓣如水退潮般被風緩緩捲走。原本交織著神木根系的櫻樹,在一陣宛如呼吸的波動中,慢慢地變回了人形。 櫻木清右衛門倒在藤蔓鋪成的地面上,肩頭還覆著零落的花瓣,髮尾沾了幾許風中的香氣。他整張臉都紅透了,眼尾也泛著不自然的紅意,像是剛從一場灼熱的夢裡掙脫出來。 而讓清右衛門此刻被整個壓倒在地上的罪魁禍首——正是滿臉擔心、還一手緊緊扶著他胸口的勘兵衛。 清右衛門張了張嘴,最終語氣有點虛、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我原本……真的沒事的。」 他的聲音輕得像風裡的花瓣,但下一句卻突然低了幾分,帶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但你再這樣摸下去,我就真的、要、出事了。」 勘兵衛愣了一下,低頭看看自己坐著的位置以及手所觸碰的部位—— 一秒、兩秒,臉色瞬間比黃昏的晚霞還要燙。 「我、我、我不是、我沒有——!」 勘兵衛慌忙想起身,卻因為動作太急,一腳踢到了還沒消散乾淨的藤蔓,整個人又撲回去,壓得清右衛門「唔」了一聲,氣音都亂了。 「你這是在幫我、還是在害我啊……」清右衛門用一種快被逼瘋的語氣喃喃說。 花瓣繼續落下,散落在兩人之間,也落在清右衛門無可奈何的餘韻裡——原本該是莊嚴的祭壇,此刻卻變成了一場荒唐卻奇妙的混戰現場。 清右衛門試圖坐起身來,撐著地,一邊讓勘兵衛安穩坐在地上,一邊還偷偷將貼在自己胸口的那隻手撥開,耳根紅得像被火燒過。 夜風又起,祭壇邊樹葉輕晃,零星的花瓣緩慢旋落,他抿了抿唇,好像是在思考什麼很難開口的事,終於低聲開口。 「……其實我剛才已經想到了兩個解決的方法。」 勘兵衛拍了拍膝上的花瓣,還有些尷尬地別開視線:「說來聽聽。」 清右衛門收回玩笑語氣,神情逐漸認真起來。他低聲說道:「第一個,是斷緣。你以血為誓,向上天聲明你與當初許願的那個靈魂已無關聯,是全然不同的人。這樣山的因果會自動解除。」 勘兵衛挑了下眉:「聽起來也不複雜啊。」 「不複雜,但——很危險。」清右衛門立刻補上,「這種誓言是以靈魂為代價的,斷得乾淨代表你將失去一段靈根記憶,甚至對你這一世的性格與意志會造成撼動。萬一運氣不好……你會變得像是另一個人,可能再也不會來這山裡,也……不會記得我。」 勘兵衛聽完,沉默地點點頭:「那,另一個呢?」 清右衛門的眼睫動了動,像是掂量著一個被風吹得飄忽的可能性。他靜了一下,低聲說: 「……跟我結婚吧。」 「欸你認真點。」勘兵衛差點一腳踢飛自己剛剛才坐穩的草墊,表情明明白白地寫著「你在鬧嗎」。 「我很認真。」清右衛門反倒難得地語氣平靜,沒有了調笑的語尾,「如果你願意與山結親,成為這座山的神明之伴,那這段因果就不再是束縛,而是——延續。」 俊美的山神語速不快,像是在解釋某個嚴謹的儀式,而非玩笑。 「這是對你來說最安全的方式,不會割裂靈魂,不會讓你失去過往的記憶。但……」他頓了頓,眼神有些躲閃,「作為神的伴侶,可能會有些風險,比如……你可能不能離山太遠啊……就算膩了也要一直回來山上啊……得聽我嘮叨山哪邊的狐狸又打架、哪條溪水又改道、哪顆樹根又鬧彆扭……這些山林間的大小煩惱,我可能會都想跟你說。」 這個看起來年輕又有點不知所措的山神說這些的時候,語氣輕輕的,像是在小心翼翼觀察對方的反應。 而面前這位人類代表,只是靜靜地聽著,聽完之後沒說話。 勘兵衛挑了挑眉。 「就這樣?」 清右衛門一愣:「欸?」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天上人間、無盡時光、不得回凡之類的天條呢……結果你講了半天,最大的風險就是——聽你碎唸?」 「我也不確定會不會有其他風險嘛……!」清右衛門略帶懊惱地小聲嘀咕,「畢竟我也沒跟誰結過婚……」 勘兵衛無視他的喃喃自語,只是淡淡地開口: 「那就結吧。」 一瞬間,連風都像是停了一拍。 櫻木清右衛門怔住了,張了張嘴,一句「你說什麼」還沒來得及出口,眼前的勘兵衛已經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上花瓣,彷彿剛剛只是做了一個理所當然的決定。 「誰會想到上山來送供品的,最後是自己會變成供品啊。」他語氣帶著那麼點調侃,又像是自嘲,最後才補了一句:「……既然你是個不錯的神明,那應該也可以當個不錯的新娘吧。」 話音落下,清右衛門的臉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紅得毫無保留、毫不掩飾,就像剛才那場櫻花突如其來的盛放一樣,毫無防備地展開。 「等等、所以我是,我是勘兵衛的新娘嗎——!」 勘兵衛見狀,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側過頭看著清右衛門的臉,笑得像是挖到什麼稀世珍寶似的,語氣輕鬆又調皮: 「怎樣?不想嫁給我啊?還是你要娶我?啊我們喝過交杯酒了嘛……那你也算是我的……未婚夫?」 清右衛門腦袋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完蛋,這種話、這種氣氛、這種臉笑得太過分了! 「你你你……你這傢伙……!」 如果現在他還維持著櫻樹的模樣,那這時候整棵樹大概已經被羞得搖搖欲墜,花瓣落個不停,還可能整樹打結,成為祭壇邊最被調戲得狼狽不堪的一景。 「幸好我現在不是樹……勘兵衛一定是那種會仗著自己技術,擺弄我然後亂剪我的枝葉的那種、那種、壞心眼花匠……!」 清右衛門氣得低聲嘟囔,可又拿勘兵衛毫無辦法,只好一邊紅著臉,一邊用背對他的方式假裝自己在看天色——其實是在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別真的因為一句話就在這裡神明心碎原地飛升。 而夜色漸深,天光最後一抹暖霞落在祭壇邊,風輕輕撩動枝葉,花還在落,祭壇邊那層原本靜謐的空氣,如今染上了點笑意和慌亂。彷彿山的神明與人的命運,就這麼在這一夜裡,悄然寫下新的篇章。 --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4AWusRUe9z1fE1JDlu6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