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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是有人在跟著她鳴唱。在空無一人的聖殿裡，從空氣出現、從土木中消失。
　
　　「──妳又來了。」
　
　　打斷了埃洛依斯在月下的低聲祝禱，令她轉過眼睛去注視著的，是發出了疲憊地拖拉著身體、尾巴在地上拖曳所甩出的聲音的龍。即使隱藏在風聲與蟬鳴下，聖殿的祭司依然聽得很清楚。
　
　　畢竟清泉聖殿並不是坐落在所有人都容易抵達的位子；相反，幽謐的此處供奉著神聖的命蘊，掌管盤古大陸上所有人的生與死──與其說是不容易抵達，不如說是不多人會想踏上這座純白大理石構成出的大殿。這裡的氣息就像棺材，通往裡殿的通道彷彿航向彼岸的擺渡船。
　
　　也因此，對總是會徘徊在這附近的這個幼獸，埃洛依斯抱持著相當大的好奇心。她不是第一次看見牠；但牠總是在她靠近的時候迅速逃離──因此，當她放下掃把，緩慢靠近時，不出所料聽見了幼龍發出的低吼聲。別靠近我，彷彿聽見了一個虛弱的聲音如此吼著。那樣的咆哮聲在腦袋響徹，彷彿回聲一樣在腦子裏面迴盪著。
　
　　「……別這樣，妳受傷了。」埃洛依斯的聲音略顯無奈。她看不見幼龍的樣貌，更不確定她身上的血腥味從何而來：究竟是與其他生物一番搏鬥灑上的血，還是自己不慎被抓出的傷？但當她第一次溫柔地將這隻龍捧入懷裡──牠足夠虛弱，令牠無法阻擋──埃洛依斯還是能夠依稀感覺到本該成對的翅膀只剩下孤單一隻，無法透過搧動空氣飛行。
　
　　沒有翅膀的龍她也是見識過的。水龍無法飛行，但牠們的大海便是牠們的天空；土龍沒有翅膀，但大地便是牠們的靠山；鐵龍僅能仰望天空，但牠們的高大身形令牠們可以觸碰雲朵──可是，一隻擁有翅膀的飛龍，卻一輩子都無法翱翔，那該會有多難過？
　
　　察覺到對方那一輩子都無法復原的缺陷時，埃洛依斯撫摸對方的動作頓了一頓。「妳也跟我一樣嗎？」她輕輕撫摸著龍的腦袋、背部，感受到對方的掙扎因為她的動作而逐漸減緩。「我看不見世界，而妳無法飛翔。但妳與我都在反抗。」
　
　　妳也一樣。龍彷彿是注意到了甚麼，輕甩著尾巴。那個瞬間，傳進她腦子裡的聲音洪亮──埃洛依斯意識到對方，儘管身形嬌小、身上負傷，仍舊是個高傲的靈魂。直到這個瞬間，她才察覺她總是會聽見的那個聲音來自何處。
　
　　「這樣啊，原來是妳。」
　
　　那些聲音，那些與她的歌聲共鳴的聲音，並不是幻覺，不是眾生的碎念，不是遊蕩於清泉聖殿，無法隨著命脈離去的孤獨靈魂；而是來自於龍。這隻無法言語的龍，與群體格格不入的龍。儘管牠的聲音不被同類接收，但她能夠聽見牠。經過靈魂，經過歌聲，經過橋梁。
　
　　「告訴我吧，龍啊。」她溫柔地捧起龍的腦袋，親吻牠那碎裂而不成對的角，震動的喉頭像祈禱似的低聲詠唱：「諸星祝福，萬脈歸一……命蘊絕不會無故讓相似的我們相遇。」
　
　　靈魂在詠唱──啊啊，她能夠聽見，她能夠看見。當她歌唱，她能夠透過撫摸在腦海中建立對方的模樣，能夠看見對方翱翔──
　
　　妳就是我在找的那個人。龍說，她說。
　
　　我就是妳想找的那個人。她說，龍說。
　
　　龍抵上埃洛依斯的額頭。牠的靈魂在述說，她的靈魂在歌唱。於是光芒沿著神殿邊緣，沿著兩人邊緣湧上。擁抱、貼合，親吻。
　
　　「翱翔吧，翱翔吧，自由的靈魂啊。如比翼鳥一般，共同飛翔吧。」
　
　　「回應我靈魂的聲音……阿南刻。」
　
　　──巨龍於是睜開眼睛，張開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