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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後、夏日依舊鮮紅

*澤深
*大正時代人體實驗OOC，年代跨度200年
*角色屬於雄彥/OOC屬於我/BEHE屬於妳各位
*還沒寫完（

(2) 昭和3年9月

山裡的療養院霧氣繚繞，物資與信件的運送仰賴每周上山一次的郵務車，只有報紙會在每天清早定時抵達。

他的日記又寫完了一本，等待新筆記本來時的空檔，秋風吹散枝頭一片枯黃。

精神尚好的時候就幫忙在前院灑掃，聽從看護的指示在不那麼冷的時候包裹得像在過冬。掃帚輕擺，落葉捲著沙土在足袋和木屐上薄薄堆積。

遠遠地聽見了卡車引擎的嗡鳴，輪軸轉動著捲起煙塵，深津在煙灰中瞇起眼睛，卡車貨架後方圓圓突起了樹苗的形影。

是鳳凰木喔。

「把南方的樹種在這裡幹什麼咧。」深津蹲在地上啃著榮治帶來的水煮蛋，平淡的眼神直直盯著來自南方的樹苗。伸出蒼白的指尖搓揉枝枒間嫩綠的幼葉，彷彿只要鍥而不捨，就能從那裡搓出尖稍紅潤的花苞。
「這是從台灣帶回來的。」榮治繫了綁腿的左腳一頂，鐵鏟扎進土地，一鏟一鏟地堀出坑洞、濕潤的土壤在一旁堆起小丘，
「聽說引進台灣種植後效果很好，就想帶回內地也試試看，沒想到在溫室裡怎麼養都長不高也不開花、養不活就要丟掉⋯⋯」

我把他撿回來種在這裡⋯⋯

學長養病的時候就照顧他吧。

你們一起長大、一起變好、一起變漂亮。

「這裡是山上咧。」
夏天都跟秋天一樣。他想。落山的風捲過頭頂濃綠的寒帶樹冠，樹苗枯瘦的枝枒在風中打顫。
「身體還好嗎?」深津翻看著榮治從山下帶給他的筆記本，他猜榮治可能沒什麼假可以離開軍營，那大小還比較接近手帳。攤在掌心，一頁寫不了幾行字，封面的字樣被尖刀刮花，留下長長好幾道錯雜堆疊的斑駁。
「這麼多年、習慣了。」榮治單手一提、大氣不喘地把樹苗栽進土裡。好像在抓兔子。

學長呢？就那樣咧。

「你看起來長大好多咧，跟剛進一高時那個愛哭的臭小子完全不一樣了。」
「學長不要挖苦我。」榮治嘿嘿笑著搓了搓鼻子，波瀾不經的笑靨靜靜地印在了心裡，
「實驗很成功⋯⋯」坑邊的土堆一點一點地被榮治填了回去，「是太成功了。」榮治說，笑容淺淺地描在嘴角。
「難怪這次來沒有哭啊。」
「他們說是副作用，你看我的手。」榮治朝著學長伸手，把袖子捲過上臂。

他好奇的摸了摸手臂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和血管，彷彿在地圖上看到如網的河川往上匯流，那都是他沒去過的地方。

秋天的陽光靜靜灑落，曬得深津的手難得裹上一層溫熱，一碰到榮治，寒意直往身體深處鑽，他跟著咳了兩聲，握緊的手卻放不開。

榮治長大了、不知道是自己變小了還是他長太快。榮治長的好大。

那年震災後的帝都流言四起，消息順勢流竄進高等學校，聽說陸軍省新開發的藥物能夠有效治療瘟疫、像一劑萬用的疫苗，邀集各種人參與試驗。

學費雜費從此全免，外加零用金，供應日常開支，連遠在地方的老家都可以領到津貼。

深津在大學預科第二年被診斷出肺結核，X光片上棉絮般淡淡的白影盤據一小片胸腔，像座小小的湖在地圖上反白。

需要靜養、必須補充營養、切勿勞動、學校最好也休學。

趁現在情況還能控制的時候。

立志醫科的孩子，若是照顧不好自己，將來如何濟世？

校醫淡然的口氣跟著筆尖濃郁的墨水印在了新簽的診斷書上。實木框緊厚重的玻璃，框不住窗外已經響徹整個季節的蟬鳴。

暑假的尾巴在說與不說之間拖長，清空的寢室裡只剩榮治耍賴著不回老家，不顧被傳染的風險硬要分著看學長老家寄來的明信片。問安、問好、問健康、勉勵多加用功、叮囑不要貪戀學習而空壞身體。

榮治倔強地在只有兩人的夜裡掉下眼淚。那時沒有人想得到，不過幾天、整個帝都就天翻地覆。

「學長、我去。」學長這樣不能去。

震災後停電的宿舍蔓延著惡臭與悶熱，宵禁後榮治激動的嗓音在無人的工務間裡壓得稀薄。

「你傻咧。」深津的手帕摀在嘴邊，來不及說下一句就掐著榮治手臂又咳起來。
「學長老家，不是只剩奶奶而已了嗎?」學長不能去。

那又怎樣。他咳著反駁。

「萬一學長撐不住死掉怎麼辦?」

月色薄薄地從窗外灑落，深津的手帕邊角已經泛黃，新咳的血仍像的紅梅，一小辦隔著手帕沾在掌心，跟著他禁不住好笑的顫抖若有似無地擴散。

榮治不解學長為什麼要笑，但那時學長的手，順著他寬大地肩頭一路往下、溫柔地直到兩人都發冷的指尖在暗處交錯，榮治忍不住又哭，學長淡然地說著。

榮治、要多笑。

「變得跟蘿蔔一樣了呢。」深津在榮治手臂上敲了兩下，「水分很多的樣子，醃來吃會不錯吧。」榮治聽得笑了。
「真好、現在還能像這樣來找學長⋯⋯」
「什麼？」
「在我真的變成一顆蘿蔔以前。」

想看鳳凰花開啊。

「所以學長要好好幫我照顧他才行。」內地這麼冷，好怕養不活。榮治笑著說。
「⋯⋯沒事的咧。」榮治笑得像塊木雕，深津看著，反覆在心裡告訴自己，所有的藥都有副作用。

長期或者短期，就算要持續一輩子，時間一久、身體也都會習慣。

「山上離陽光很近，每天都曬得到太陽，才把療養院蓋在這裡不是嗎。」他淡淡說著。仰望四面蒼鬱的針葉林，靜靜地將來自南方的幼苗，溫柔又無私地環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