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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昊真最大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個他自己的家。小的時候幾乎很少有機會喊到爸爸媽媽，畢竟他總是在挨打，最常說的話大概跟對不起這類的道歉脫不了關係，即使他根本不清楚為什麼自己要道歉。

每每看到同齡的人放學有父母來接，牽著手一起回家，總是會覺得羨慕。但是回到家裡，母親總有理由對他動手，偶爾會在家的父親對他要不是冷眼旁觀，要不就是跟著拳打腳踢，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其實以為家就是這個模樣。

看到同學們穿了新衣服，或是買了什麼新奇的玩意兒，跟其他人炫耀著「這是我爸爸買給我的」，他才知道原來不是每一個人的家都跟他的一樣。

家庭應該是溫暖的，有會做飯等你放學回去的母親，有假日陪你去打球的父親，生日的時候一家人會圍在桌子前唱歌，偶爾吵架了隔天也會和好一起去吃大餐，說著我爸爸買了東西給我、我媽媽給我剪了頭髮什麼的，這些都是普通而正常的事情。

他才是不正常的。

崔昊真人生第一次體會到類似家的感覺，是在他出獄後跟著流浪者們撿垃圾時。阿姨先對他伸出援手，在雨天把他帶回了住處，給他一碗熱湯，還幫他擦乾了頭髮，沒有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只是自然而然地照顧著他。

「我有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兒子。」阿姨在窗邊整理罐子，晚上沒能開燈，就著微弱的月光看東西，幸好都是些鋁罐，還算好辨清。

「不過我已經很多年沒見到他了，可能他也認不出我了，但我可都還記得，他就跟你一樣，眼睛很好看，長得像我。」阿姨笑著說。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還記得兒子，畢竟也是很多年前分散的，孩子長大的模樣總是變得很快。但她對崔昊真的好，那是真的像把他當成兒子。

崔昊真開始跟著阿姨做事，撿垃圾、替店家整理垃圾並收拾都是他們的工作，成日弄得髒兮兮的，但他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因為回到家後，阿姨會弄食物給他，關心他並且跟他說話。

也不是每個店家都對他們這麼友善，偶爾會遇到趕他走的人，餐館的胖廚師拿著鍋鏟走出來趕他，罵著臭乞丐、髒東西之類的，足夠把一個普通人罵得像是一文不值，要是脾氣硬點的恐怕都要跟他打起來了。

但崔昊真早習慣逆來順受，他總是知道怎麼在他人的怒火中保全自己，低著頭不要直視，慢慢的往後退走就可以了。

阿姨看見了，就上前捉住他的手，一邊跟廚師道歉，一邊將他拉走。

生活又不是連續劇，不是遇到事情都能抬頭挺胸的面對。那些都是留給正常人，過著一般生活的人去做的，不是他們。

回去的時候阿姨牽著他走在前面，淡淡的開口說道：「我們是人，昊真，就算活得被人這樣看待，但你要記得，我們都是一樣活在這個世界上，會呼吸、會走路、都在努力生活著。」

他在後面哭了起來。

他被親生父母說是垃圾、廢物；同學跟師長視他為無物；觀護所的人說他是敗類；胖廚師說他是髒東西……這是第一次，有人說他是個人。

當個人的感覺，很溫暖，就像阿姨手心傳來的溫度一樣。

那之後他跟阿姨生活在一起，學會了開心的笑，例如店家多給了一筆處理費讓他們也能過節吃上一頓好的，也學會了憐憫，像是見到年紀更小的孩子，他會分出自己一半的食物給對方。生活的確不是連續劇，但總能過得有滋有味。

直到阿姨生病了。

他們這樣的生活雖然過得下去，但最怕的就是有人生病。醫療資源是不難取得，但終究是筆花費，說要送進醫院也不見得有人要收，說是覺得他們付不起錢。

只能在家裡躺著，崔昊真每天給她準備營養一些的食物。阿姨也不太能出外，就是等崔昊真收好垃圾帶回家，她再慢慢分出能換錢的東西而已。一下子從兩人份的工作變回一個人，消費支出卻變得更多，倒是真有點吃不消。

可是對崔昊真來說，這就是努力生活，證明他是一個人的方式。

阿姨似乎覺得愧疚，總是拉著他的手說：「你真的很努力了，是個好孩子，昊真。」

不過崔昊真還是知道，阿姨最掛念的，仍然是那個沒再見到面的兒子。

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前，想著的都還是她的兒子。崔昊真其實感覺得出來，阿姨最後看著他的眼裡，出現的並不是自己的模樣，而是那個她想像中的兒子。

給阿姨處理後事的時候，承辦的人問了句，你是她兒子嗎？

崔昊真搖搖頭，說道：「她是照顧我的阿姨，只有我可以處理她的事情了。」

因為也沒什麼錢，承辦人也不多問，草草處理完之後，就把阿姨的後事給辦完了。沒有什麼告別式，就是很簡單的交由政府處理，畢竟他也沒錢。

阿姨很照顧他，教會他如何活得像個人，他很感謝。現在他最想要的，是更貪心的事情，他很想要一個家。

他想要一個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家人，那怕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準備好了，但他真的會好好照顧這個家人，他真的太想體會那種被無條件愛著、信任的關係。

不過如果要懷孕，也得先找到對象。

他的條件連工作都找不到，又何論說要找個對象。

於是日子也這樣拖著，其他收垃圾的伯伯建議他該是去找份穩定的工作，畢竟人還年輕。崔昊真聽了他們的建議，給自己買了套新衣服，找了許多工作，最後運氣真的不錯，到李東珉的家裡給他打掃做飯，一個月的收入也夠他好好過日子。

李東珉是個很好的人，會關心僅僅是雇傭關係的他，有時候還會把粉絲送給他的東西分給他，送他一些從拍攝現場帶回來的伴手禮什麼的。模樣好看的大男生湊到他身旁，那個畫面也是相當驚人的，電視上出現過的俊秀臉龐貼著自己撒嬌討食物，總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不過僅僅是如此而已。崔昊真也不會對這個人很好的雇主產生多餘的遐想，李東珉對經紀人也是這種態度，有不想做的工作就會喊著哥我不想去，那個一開始看起來挺嚇人的經紀人總是皺著眉頭，然後任著李東珉向他抱怨。

最近他們處得不錯，經紀人偶爾也會跟他說話，在李東珉吵得不行時，對崔昊真說道：「別寵壞這臭小子，下次給他的飯裡加料。」

「哥你不要亂說，昊真才不是那種人。」

「那我就是這種人了？下次給你買宵夜時我會記得的。」

「哪有這樣的……」

崔昊真總忍不住給他倆逗笑，有時候他會想，自己希望的家庭也是像這樣，能夠鬥鬥嘴，有可以放心撒嬌的對象，那就太好了。

有個像李東珉這樣的孩子倒也不錯，當然自己的小孩也不可能像他這麼好看，不過如果能像這樣跟他撒嬌，他會很開心的。

「你在想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

崔昊真一聽，趕緊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這動作逗笑了李東珉，大概覺得可愛，又繼續逗弄道：「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愛又帥氣，喜歡我了？」

現在娛樂圈炙手可熱的當紅模特兒，說起這種話一點也不過分，他的確很有魅力，笑起來可愛得像隻大型犬一樣無害又親切，平常則是帥氣得讓人無話可說。誰會不喜歡李東珉呢？

從崔昊真的反應看得出來他是承認這件事的，李東珉也很習慣他人的愛意，這不見得都是愛情，但他就是喜歡這種被人愛慕看好的感覺。

「那太好了，我也很喜歡昊真喔。」

「不如我們結婚好了。」

崔昊真被他嚇了一跳，睜大眼睛看向用平淡語氣說出這種話的人。李東珉笑嘻嘻的，看不出來是認真還是在逗他。

反而是一旁的經紀人收起了記事本，冷冷地打斷道：「臭小子少在那裏胡說八道了，等等就要出門去電視台，給我把東西整理好，別讓我等你。」

李東珉很快回應著是是是，好像剛才說出類似求婚的發言的人不是他一樣，輕鬆自在的模樣跟崔昊真比起來那是差得多了。

崔昊真跟著笑了幾聲，他站起身準備把廚房裡剩下的垃圾收拾起來，幸好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腿腳不方便，走得本來就比較慢，倒也不會察覺到他的動搖，自然也不會注意到他收拾垃圾的手指正在微微顫抖。

不管李東珉提出來的建議是玩笑話還是真的，對他來說都像是一枚震撼彈。

如果，只是如果，即使心裡明白這不過是奢望，但有那麼一絲絲的希望也好。他想要一個像李東珉這樣的小孩。

崔昊真不知道自己的顫抖是為了什麼，或許是在恐懼自己的膽量，畢竟李東珉給的工作是他現在所有的收入來源，如果惹惱了他丟了這份工作，那就真的不用再想什麼小孩，他連自己都會養不活。他怎麼敢對李東珉開口，「請你把那句玩笑話兌現吧」這種話他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可笑又過份。

可是那一瞬間他是真的心動了。

他希望這些好事是真的有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

每當他覺得生活有些盼望的時候，總會遇到毀滅性的事件，他是有點恐懼這些近在眼前的希望，但又總是忍不住想試著去追尋，畢竟他真的寂寞得太久了。

真的是寂寞得太久了啊。


TBC

作者：https://www.plurk.com/cosplay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