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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放棄與否

　　「呦，小溫，一個人喝悶酒啊？」

　　感覺到肩上重量一沉，我轉過頭看向對方，那人的長相我沒什麼印象，但是既然可以這麼熱絡地喊我小溫，那應該就是我認識的人。

　　我應該是認識他的，雖然不怎麼見過。

　　「哦，就無聊喝個酒。」我聳肩不以為意道。

　　「一個人喝酒多無聊啊，我們一起喝吧。」那人不曉得從哪裡變出了一罐台啤，一屁股坐在了我對面，扯著一嗓子喊道：「喝酒。」看起來興致高昂。

　　真不曉得他在高興些甚麼，我仰頭又悶了一口酒。

　　說起來，甚麼時候我前面有一張椅子了，不、不對......我記得剛才還坐在住家附近公園的長椅上，曬著日光浴發呆的。

　　喝多了所以昏頭了，連自己走回家了都沒發現嗎？真扯。

　　「你們在這裡做甚麼？」

　　「小勳。」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旁邊的男人又熱情的喊著對方的名字。

　　被喚作小勳的男人抬手朝我們笑了下，個頭約莫一百八左右，年紀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

　　小勳......

　　對了，是吳勳！我國中時的班長，記得上次見面的時候好像是零六年，畢業幾年後第一次舉辦同學會。

　　那時候他還帶著妻子一起來參加，令人意外的是他已經是兩個娃的父親了，生的是一對龍鳳胎，長的像他妻子一樣漂亮。

　　吳勳和那位不曉得名字的男人有說有笑，看上去感情很好，我只是在一旁喝著酒看他們談笑。

　　我沒打算插入話題，畢竟那位陌生的男人我始終沒想起他姓什名誰，一不小心說錯話就糟糕了。

　　兩個人交談甚歡，卻是不知道從哪裡打了岔，問起了最近有沒有甚麼煩心事，吳勳皺了皺眉，嘆了一口深長的氣。

　　吳勳臉色微恙，陌生的男人則是問道：「為甚麼要放棄呢？」

　　放棄？是要說嘆氣吧？我挑眉看了他們一眼。但吳勳並沒有挑出對方這句的語病，只是說起最近因為昂費的學費被壓得喘不過氣，有點鬱悶。

　　既然兩人沒有意見，我當然也就不以為意，只是點點頭，現在的學費的確是有點貴，更何況還是一次兩份。

　　印象中，吳勳現在在高中當老師，薪水應該不錯，只是要扛這份重擔，還是有點扛不起。

　　「你有什麼好辦法嗎？」陌生的男人突然轉過頭看向我。

　　「啊？」被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問，害我有些驚慌，思索了片刻後才道：「和你老婆說一下，看可不可以幫忙兼差。」

　　「我也覺得這個辦法不錯。」陌生男人認同了我的話。

　　這辦法哪裡好呢？其實我也不確定，會不會這樣一說反而鬧出家庭革命，但吳勳看上去臉色好很多，站起身便朝著操場走去了。

　　操場？

　　我環顧四周，腳邊是散落的啤酒罐子，那男人在不自覺間喝了很多，比我還多。

　　在往遠一點的地方看去，那有些熟悉卻破落的磚牆，儼然是記憶中大學的模樣，我記得那時候我喜歡和一群好朋友坐在司令台上喝酒耍廢。

　　「阿霖！」

　　綁著馬尾的女孩一跳一跳的跑上了台階，到了我的面前：「老師來了啦！快跑！」

　　「哈？」

　　女孩抓過了我的手，那細白的手腕上刺了一行字，上頭寫著她心愛的人的名字。

　　徐芸芳，這是女孩的名字，我死黨那無緣的女朋友。

　　我死黨......

　　我回過頭，邁開的步伐帶著我離開了舊時的記憶，也離開了那位陌生的男人。

　　我認識他的，林志建，我認識他的。

　　在我大三那一年，他因為交通事故離開了，永遠地離開了。

　　為甚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又為甚麼會和吳勳認識？

　　種種的問題即刻拋出，讓我摸不著頭緒，眼前又是一陣模糊，畫面再次清晰時，徐芸芳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工作上的同事，幾個人聚在了茶水間，討論公司倒閉後要往何處高就。

　　我任職地方的老闆經營不善，還被多年好友騙錢，導致他這一生心血毀於一旦，實在是遇人不淑。

　　有人說要去考公職，有人說要回家繼承家業，還有人說加入黑幫集團去當車手。

　　當然啦，那也不過是玩笑話，幾個人笑在了一起，我也是，卻是在這鬧哄哄的氣氛當中，聽到了一聲嘆息。

　　那是一位女人，我記不得她的名字，只見她滿臉愁容，另外一個人見她如此，擔心的問道：「你為甚麼要放棄呢？」

　　「是嘆氣不是放棄吧。」這次我沒有默不作聲，出口提醒道，但他們沒有任何人理我。

　　難道是我自己認真了？畢竟在這種時候，挑人語病的確不怎麼重要。

　　「房貸車貸手機費水費，這下慘了。」女人撫額搖了搖頭。

　　女人還沒結婚，爸媽在老家還需要她支出生活費，經濟狀況本來就不好，這一鬧更是雪上加霜。

　　「妳可以和相關機構申請一些補助，雖然不多但總是不無小補。」人群中有個戴眼鏡的男人這麼說。

　　其他人點頭附和的同時，我只是在想這位男同事叫什麼名字。

　　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還是想不起對方的名字，真奇怪，這個人甚麼時候到職的，我來這麼久了竟然沒有印象。

　　我陷入沉思，卻是被一道刺耳的剎車聲打斷了思緒，側過頭，小黃司機搖下了車窗，對著我狠狠地罵了一頓，最後說了一句讓我閃邊。

　　我彎著腰不好意思的退到了人行道上，街上的人三兩成雙，有悲有喜，和他們擦肩而過時，總是會聽到有人這樣問。

　　「你為甚麼要放棄？」

　　到底是放棄甚麼呢？我不懂，明明那個人是在嘆氣。

　　我在他們之間穿梭，那些話就像魔音傳腦一樣繞在耳際。

　　當所有人都這樣說的時候，是我錯還是你錯？

　　「我就說了是嘆氣不是放棄！」實在是忍無可忍，我對著路上的行人破口大罵，被罵的那人是一臉莫名其妙，完全不曉得我在說甚麼。

　　是我錯嗎？

　　大家的眼神好像都在說，是我錯了。

　　「操你妹的。」我忍不住爆了粗口，邁開腿跑了好一回兒，遠離了人群，直到四周的場景被熟悉的家具擺設替代後才停下了腳步。

　　母親穿著圍兜從廚房走了出來，大概是看我臉色微恙，關心的問道：「為甚麼要放棄呢？」

　　「就說了是嘆氣不是放棄！」我憤怒的看向母親，滿腔的火氣再對上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眶後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愧疚。

　　「為甚麼要放棄呢？」

　　為甚麼要放棄自己呢？

　　腦海中有個聲音這麼問著，我忽地睜開了雙眼，映如眼簾的是潔白的天花板和刺鼻的消毒水味，旁邊機械規律的電子音滴答滴答的作響著。

　　像故事翻到了斷開的那一頁，一切戛然而止，又再度翻篇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