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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透的水滴,緊抓著水泥天花板的裂隙邊緣,無助地搖晃。

最後,像是放棄了掙扎,失速墜下。

女孩倚著冰冷的牆癱坐著,呆滯地仰望,並沒有察覺到在臉龐上飛散的水珠。

她已記不清是第幾次被關進這潮濕又昏暗的窄小房間,只知道自己可能又犯了什麼錯,惹老師不開心。

今天打破了茶壺,昨天倒翻了熱湯,前天弄髒了整身衣服……

老師說她做事不夠聰明,要好好反省,不然只能一輩子當個拖油瓶。

不過老師從未告訴她,如何才是「聰明」之舉,「反省」又代表什麼意思。

日復一日,艾絲卡雷神采飛揚地迎接日出,在老師的怒斥與同學們的訕笑中面對日落,但她總是安慰自己,老師生氣是為她好,同學們也玩得很開心,不需要灰心難過,只要保持開朗與友善,終將為人所接納。

每天不厭其煩地向所有人打招呼,幫同學拿東西,協助老師打掃環境,極盡所能地表現自己,不求任何獎賞,只求一句從未得到的感謝或鼓勵。

艾絲卡雷耐心地盼望著,相信著,等待著。

直到某天,風和日麗的上午,老師第一次對她展露笑顏。

那笑容如此地燦爛,是發自心底的感到開心。

然而,不知為何,艾絲卡雷瞬間就理解了,這份笑容不是為她感到高興,而是老師為自己感到慶幸。

她漲紅著臉,吃力地提拿以她幼小的身軀來說,過於龐大的行囊,勉強站立在收容所正門前。

「祝你在新的家園一切順利,再見。」老師語氣輕柔,催促似地推著她搭乘前來接駁的轎車。

絲毫不給她回應的機會,車門關上後駕駛便立刻催緊油門,全速前進,艾絲卡雷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回頭向車窗外望去。

沒有人來送行。

老師頭也不回,踏著輕快的腳步,關上大門,眨眼間,收容所便沉沒在地平線之下,只見許多陌生的房屋與景物,不斷被拋在車後。

一串串淚珠無聲地滑落,滴散在嘴角上、胸膛上、腿上。

微笑仍舊停留在女孩的臉龐,彷彿不願放開,她懷抱已久的信仰。

◈◈

「碰!」

跨過門檻時,猶如命中注定,她面朝下摔了一大跤,引來哄堂大笑。

一群孩子聚集在門前的大廳,年齡有大有小,正七嘴八舌地討論著被壓在提包下的女孩,卻沒有人伸出援手。

「哈!連走路都不會。」
「哎喲,她長得好呆喔!」
「要哭哭了,羞羞臉!」

艾絲卡雷含著淚,強忍疼痛撐起身,無視此起彼落的嘲弄與譏諷,賣力地擺出她的招牌笑臉,作為初次見面的問候。

此時,平穩的腳步聲靠近,在吵鬧中開闢出一條道路。

大概是要挨罵了,艾絲卡雷猜測──不,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可能,以前跌倒時,老師的吼叫總是隨之而來,從未缺席。

她緊閉雙眼,準備承受任何不堪入耳的字句和無法理解的長篇大論。

出乎意料地,她只感受到一股溫暖包覆住她嬌小的雙手,緩緩將她牽起。

霎時間,一股寒意在艾絲卡雷的背脊爬竄,猛禽般的紫色雙瞳近在咫尺,將被掠食的恐懼驅動生存本能,令她繃緊神經,隨時要逃跑。

然而,她定睛一看,眼前是名瘦高的少年,頂著黑色短髮,沒有表情,方才那鋒利的視線並非在鎖定獵物,只是普通的注視罷了。

少年默默地提起她的行李,帶領她穿越嬉鬧的孩子們,在走廊間穿梭,途經許多不同的房間後,來到一間能容納六人的寢室門口。

「那、那個……」,艾絲卡雷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向始終不發一語的少年搭話。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

他沒有回答,指著胸口的名牌。

「呃,安……安提?」艾絲卡雷只看得懂片段的文字,對發音方式也無把握,不過見對方沒有否定,她擅自認為黑髮少年接受了這個稱呼法。

少年將行李安置在空床位旁,靜靜地走出房門。

「等等!我還有很多問題想──」艾絲卡雷轉頭伸出小手,想抓住他的衣角,但為時已晚,少年的身影早已遠離。

寬敞的房間只剩下她孤零零地站著。

「嗚……」艾絲卡雷沮喪了半晌,決定暫時擱置滿腹疑惑。

她大字平躺在柔軟的床舖上,望著天花板,疲勞感隨著吊扇規律的旋轉一湧而上,使她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