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在文學之都某間不起眼的小餐館裡，四位女士久違地聚在一起。她們不像先前發起私人讀書會，僅是聚餐閒聊。小餐館環境安靜，粗糙的牆壁與梁木配搭著溫暖燭光，氣氛溫馨。

「我們認識了一段時間，不如聊些能更認識彼此的話題？」在等待上菜期間，克拉拉拿著木杯，率先引發話題。

「例如陳年往事？」米莉安以漫不經心的眼神看著克拉拉，「我腦子裡只想到跟前幾任男友之間的那些孽緣，不過那可不適合讓純情女孩聽喔。」她眯著笑眼，掃視同桌的塞菈與英格莉德。

「唔……往事不一定要很私密，也可以說些印象深刻的事情啊！」塞菈的蛇髮雀躍地晃動，她轉了轉眼珠，笑著提議。

「沒錯，只要是大家不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克拉拉對她們展露親切的微笑，她眼裡的閃爍著好奇的火花，以及挖掘祕密的興奮。

英格莉德早已看出她的「盤算」，因此不禁輕嘆一聲，卻沒有點破。

「瞧瞧妳的觸手，人家知道妳在打什麼主意~」米莉安似乎也察覺到克拉拉的目的，「拉拉，想跟對方更親近，秘訣是先掏出自己的祕密哦？」她故作親暱一笑，反客為主。

克拉拉先是呆住，然後開始笑起來：「好、好，我本來就打算參與其中。陳年往事嘛……那就講講我剛在這裡生活時的一件往事。」她放下手中木杯，開始說起往事——


🐙《一：分道揚鑣》

很多年前，我曾經與某位作家友好關係——對方的身份？這個我不便透露，他在我剛出道時認識。雖然關係不如與妳們那樣親密，但會彼此傾談各種文學話題，偶爾一同出版小說合集。

有一次，我向他透露自己一直計劃發展新的創作方向。他聽見後卻緊皺眉頭，然後語重深長對我說：「克拉拉，妳作品的魅力在於陰冷和一針見血的文筆，還有妳的個人經歷，全都是妳的優勢。妳應該保持目前的風格，不然太浪費了。」

「謝謝，你一直都很了解我的優點。深海、權力鬥爭、復仇劇……那些題材確實源自我的經歷，但寫多了我也覺得膩了。」我向他微笑，「所以我才想嘗試新方向，例如喜劇、勵志故事還有寓言故事。」

「寓言故事？妳是說給小孩子看的那種？妳害我差點把口裡的茶噴出來了。」他的語氣帶著挖苦，似乎認為我是在開玩笑。

「正因為感受過陰冷殘酷，所以我一直嚮往那樣故事。」我端正了坐姿，靜止了輕快蠕動的觸手，試圖讓他感受我的認真，「膾炙人口、而且要讓孩子讀懂又不乏深度的故事，可不比嚴肅艱澀的文學簡單。」我拿起茶杯喝著紅茶，觀察他的反應，「不過，要是我實行這個新方向，說不定會影響我們的合作……」

「文學跟繪畫一樣，是高雅的藝術！妳卻說要寫那些庸俗的故事？」他意識到我的認真後，顯然無法接受。他猛然把手中茶杯放下，茶杯因碰撞茶托而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平常文質彬彬，卻對文學抱有近乎偏執的狂熱。只要稍不合意，便化作一條被觸碰逆鱗的巨龍。他因為晦澀的文筆不受青睞，而對金錢和世俗嗤之以鼻。

「朋友，你也知道我一向討厭墨守成規。」我試著解釋，「那不是庸俗，而是換個方式，讓故事觸及更多讀者的心。」

他聽了我的話後，猛然搖頭，語氣也變得尖銳：「妳的文字一直是滲穿透人性虛偽的墨水，而不是哄小孩、取悅大眾的糖漿……妳不應向世俗低頭，糟蹋自己的才華！不然跟滿腦賺錢的出版坊和淪為市場奴隸的三流作家有何分別？」

哄小孩、市場奴隸、三流作家……每一個詞語都相當刺耳。

「糖漿？改變方向單純是我的興趣。我從不缺錢，也不盲目取悅他人。我的肯定感只來自祖父大人，有他那樣的權威認可就足夠。」我收起了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語氣轉為嚴肅，「凡事不是非黑即白，寫出受人喜愛的作品從不代表要諂媚讀者。我會讓更多讀者被我作品的魅力吸引。」

「又是吸引讀者……這不是詭辯嗎？克拉拉，原來妳也不過是沉溺世俗的庸人！」他激動地捶檯拍凳，「我還以為自己終於遇到知音，我真是瞎眼了……！」

我有預感他未必認同我的看法，卻沒想到他對通俗文學的偏見深如海溝，甚至擅自認定我沉溺於世俗，實在讓人失望頂透。

「我敬佩你對自身風格的堅持，對他人毫不妥協。但在我看來，你對待文學的態度就像宅邸裡的收藏品。」我再也不對他客氣，開口諷刺，「既然選擇出版，作品便是為讀者存在。否則何必大費周章，與出版坊簽下契約，並將手稿集結成書？」

不出所料地，他被我尖銳的剖白氣得說不出話來，我亦無意讓他認同我。最終我與他不歡而散，分道揚鑣。

我所熟知的作家社交圈裡，作家們出於內心纖細敏感，結怨後多半會避開對方的事物不接觸。所以我一看見他的書就會覺得煩厭，理所當然不再關注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後來轉換了行業，不再當作家。

只不過，他卻一直以奇怪而間接的方式出現在我視線裡——凡與我有關的作家分享會、小說展示會、甚至是小說插圖展，留言冊裡總會出現他的簽名，卻沒有任何留言。那些沉默的簽名像是挑釁，也像試探，我摸不透那個人的意圖。

那是認同我的新方向？嫉妒我的成就？抑或想以那些小動作來讓我煩亂？

我知道要否繼續關注是個人自由，不一定要跟隨作家社交圈的風氣。
但說實話，很噁心。

我寧可他直接找我，或者寫信給我，總比一直留下意義不明的簽名好。不過以他的自尊心，恐怕也不可能做出如我所願的行為。

我決定將那些簽名視為讚賞——畢竟我的作品能讓一個人如此執著，也是一種認同。妳們說是不是？


「妳們問我那個人還有沒有繼續簽名？一直都有！」克拉拉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下次出席我在場的公開活動時，不妨翻開留言冊看看。他的簽名獨特，相信妳們一眼就能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