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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徵一個合租房的人,可以不用交朋友,也不用干涉對方的生活,但緊急的時候可以互相幫忙,比如說你在浴室跌倒我可以進去救你;或是我被綁架三天沒回家可以幫我報警的人。

簡單來說就是徵一個永久室友。』

吳昱廷在網路論壇區發佈文章之後蓋上筆電螢幕。

他其實沒抱著太多期待會有人回應,畢竟這則合租公告他自己看也覺得奇怪,但還是按下了發送。

經歷過幾次失敗的感情,雖然不至於造成心理創傷,但也足夠讓吳昱廷對於感情選擇採取消極的態度。靠山會倒靠人會跑,一次次經驗下來,吳昱廷終於認清什麼叫沒有期待就沒有傷害。不要誤會,他當然不是那種對真愛嗤之以鼻的人,甚至吳昱廷年紀更小的時候曾經也是會信誓旦旦表示相信一見鍾情的那一派。只是光靠什麼信念、努力那些和魔法少女一樣虛無縹緲的東西根本沒辦法在幾十億人裡找到什麼命中注定。那些無疾而終、或平淡或撕心裂肺的分別就是最好的證明,吳昱廷再怎麼浪漫主義也不得不承認,一段完美的關係最重要的根本因素其實是運氣。

所以與其浪費大把時間尋找所謂的「真愛」,傾心投入一段感情再以破滅告終,最後還得花上幾個月自我療癒,還不如自己一個人過要來的輕鬆自在。

宣告從此封心鎖愛是一回事,但生活是很現實的,吳昱廷這個人做事向來也不馬虎,算是做了不少功課。他研究之後才發現,一個人想要過完一輩子還真的沒有想的那麼容易。人生說到底,總是會有突然晚回家來不及收衣服、出門了才想起來忘記檢查瓦斯爐有沒有關、和因為踢到小拇指痛到暈厥最後導致陳屍家中直到發臭才被鄰居發現的狀況嘛,吳昱廷在看過報導孤獨死的影片之後還膽戰心驚了一個星期。

至於室友,既可以在生活上互相照顧,又可以維持不遠不近的安全關係,吳昱廷覺得想出這個解決方法的自己簡直是天才。

告別傷心的循環,邁向自主自由又不會獨死家中的美好新生活。
他最一開始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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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吳昱廷發佈徵室友的訊息後約莫過了兩週,他的文章底下收到了一則留言。對方只留下了簡單有力的四個字:我有興趣。這四個字引起了吳昱廷的好奇和興趣,這麼乾淨俐落真是不錯。

他收到留言後滿心期待的敲響對方的私訊,洋洋灑灑列了一大篇條件:職業不拘但不要犯法或詐騙我;年齡最好和我差不多,在25~35之間最好,以免我們有一方早太多先死;生活習慣不要太邋遢;可以偶爾帶朋友回家但不要太頻繁;可以有感情生活,但不要交了男女朋友就不回家了⋯⋯基本上就是各過各的,有需要的時候再聯繫就好。

吳昱廷當然知道那一大堆條件看起來很荒謬,他也想過對方看到之後嚇得退避三舍的可能。但他為求慎重,畢竟是要一起渡過餘生的室友,就和尋找真愛一樣,一定要符合嚴苛的標準。

訊息發送沒過多久,對方只傳來一句話:你會怕狗嗎?我有養一隻哈士奇。

吳昱廷這才發現他的頭像是一隻戴墨鏡的哈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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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打鐵要趁熱,吳昱廷對於自己的室友計畫比想像中順利的多感到又驚又喜,能夠接受並認同那些國際條約等級的條件,那一定是個和他很合得來的人。吳昱廷二話不說馬上和對方約了見面,他坐在約定的咖啡廳裡有點懷揣不安的等待時,突然有種在相親的錯覺。但他隨即趕走了那個念頭,他現在在做的事情可是比相親時髦又聰明多了。

最後哈士奇先生果然沒讓他失望,吳昱廷和他開始聊天的十分鐘內就確定了這個人絕對適合擔任他未來計畫的配角。他叫做高有翔,是一個音樂製作人,平常在家工作,會做飯也會做家務,年紀比他大一歲而且生日還只差兩天,長的也滿帥的。高有翔講話的感覺酷酷的,整個人散發一種很chill的感覺,雖然這和室友的條件無關,但吳昱廷私心對此甚是滿意。

「不過你怎麼會有興趣啊?我還以為可能徵不到人的說。」吳昱廷啜著咖啡問。

「我也習慣一個人住,跟狗。」高有翔說話很慢「看到你的條件滿特別也滿不錯的,很聰明。」

吳昱廷對於有人認同他的天才計畫雀躍不已,在心裡繼續幫高有翔加分。

「啊,還有一件事,我沒有什麼意思你不要介意,」吳昱廷突然想起來「為了之後相處方便,我覺得我們不要對彼此有感情比較好。」

高有翔頓了一下,慢慢的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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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確定之後,吳昱廷每天都過的如沐春風。想到他的天才計畫馬上就能實現,他連星期一上班的路上都會笑。第一次見面之後他又和高有翔聯絡了幾次討論相關的事宜,沒過幾天高有翔就說他找到一間不錯的房子,便約了一天一起去看房。兩房一廳一衛浴,有廚房又可以養寵物,房子雖然不大但也夠用了,他們當場和房東簽了一年約。

一切都順利的不可思議,吳昱廷從住了兩年多的小套房退租的那天,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想。他一個人住了好久,租屋處一個換過一個,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也沒有一起住的人。他在過去幾段感情裡也曾經短暫的和別人同居過,牙刷衣服枕頭,生活用品一件件搬進去最後又收走。吳昱廷發現他一點也不留戀這個住了許久的房間,他可以不用再經歷任何一次同居到分開的過程,可以安穩的搬進自己精心打造的烏托邦,從此和不斷輪迴的生活告別。

至於心裡剩下那最後一點和真心喜歡的人共度餘生的憧憬,他選擇暫時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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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剛搬入新居的頭兩個月,他們享受著最幸福的蜜月期。室友在剛認識的時候總是相敬如賓,雖然吳昱廷朝九晚五出門上班,相處的時間不多,但只要有機會碰面,兩個人都客客氣氣的。他們大方的分享衛生紙和洗面乳等等的生活用品,吳昱廷感覺這種生活模式簡直是天堂,他甚至想去為這個室友計畫申請專利,他是不是應該得一座諾貝爾奬啊?


隨著同住的時間長了,兩個人自然而然的熟絡起來,加上吳昱廷回家時看到哈士奇總忍不住撸幾下,高有翔就會停下來和他聊幾句。從工作寒暄到興趣愛好,吳昱廷發現他們的音樂品味和喜歡的東西都像的不可思議,聊天也奇妙的合拍。從一開始只有早上出門前的一兩句問候,到某一晚他們竟然不小心在沙發上聊到天亮。

人熟了,生活上也多了不少互動,少了一些不越線的小心翼翼。吳昱廷開始偶爾會在下班買晚餐時問高有翔要不要幫他外帶一份;高有翔也會在收衣服時順手幫吳昱廷一起疊好。

還有一次吳昱廷趕著下班的人潮下了捷運,準備出站才發現外面傾盆大雨,明明早上再三確認過氣象預報說不會下雨的。捷運站到租屋處只要五分鐘多一點的路程,他望著旁邊便利商店廉價又總是被弄丟的塑膠雨傘嘆氣,掙扎了許久還是撥通了高有翔的電話。

「喂?」話筒那頭傳來的聲音像往常一樣慵懶。

「喂?Sean啊,你現在在家嗎?」

「在,怎麼了?」

「就是那個⋯⋯」他支支吾吾,一句話說了半天「我忘了帶傘、如果你現在有空⋯⋯」

「你在車站嗎?」吳昱廷聽見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聲音「等我,現在過去。」

吳昱廷發誓他平常真的不是喜歡麻煩別人的人,只是那天在車站看著高有翔穿著拖鞋打著傘來接他的畫面,背景還配上韓劇式的街頭大雨,實在忍不住覺得他頗為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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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生活邁入第四個月的時候,吳昱廷第一次對他引以為傲的天才計畫產生質疑。

就算吳昱廷再怎麼嘴硬,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好像對高有翔是有那麼一點好感。高有翔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同時也很溫柔,雖然不會無微不至的照顧別人,卻能讓和他相處的人感到自在。他們最近幾乎每天一起吃晚餐,甚至搭著啤酒和小菜還能繼續聊上好幾個小時。俗話說相愛容易相處難,他們合拍的程度讓吳昱廷忍不住覺得懊惱,為什麼偏偏現在才遇到這個人呢?在他下定決心不投入感情的室友計畫裡,竟然遇上了比過去任何對象都還要合適的人。

這個想法讓吳昱廷嚇了一跳,不行不行,這樣就破壞了室友計畫的宗旨,一旦牽扯到感情就糟了,他趕緊幫自己急踩了下煞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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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個尋常的週五晚上,配著零食和啤酒高有翔和吳昱廷一起在客廳看完了一場摔角比賽之後——連這個不太大眾的喜好竟然也是他們的共同興趣——話題天南地北的四處跑,高有翔遲來的問了半年前早該問的問題。

「不過,你怎麼會想到要徵這種室友啊?」他喝完杯子裡最後一口酒,臉一點也沒紅「一般人不都是談戀愛、結婚⋯然後住在一起嗎?」

「因為⋯談戀愛的話,不是有很多不確定性嗎?」吳昱廷想了想,拿著毛豆說「就算結婚也不能保證能永遠在一起。」

吳昱廷這才第一次概述了屬於他的那一套理論,關於這個室友計畫如何巧妙發揮最大的效益,如何各取所需的淋漓盡致,以及這個概念是多麼的符合人類生存模式。至於那些無疾而終的感情經歷,他只避重就輕的淺淺帶過。

高有翔聽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起來欲言又止。

「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聽起來有一點狡猾。」

「狡猾?」吳昱廷微微瞪大眼睛「怎麼說?」

「就是⋯你只想要享受好處,卻不想承擔風險,」高有翔在笑,歪頭靠著沙發椅背「不覺得有點像在作弊嗎?」

吳昱廷愣了一下,竟然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抱著自己的膝蓋不甘示弱的反問。

「那你呢?一般人不會對這種條件感興趣吧?」

他們側身坐在雙人沙發的兩邊,中間不遠不近大概兩瓶啤酒的距離。肚子裡的酒意升上來了,吳昱廷感覺有點頭暈,他盯著高有翔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他真的往自己靠近了一點。

「因為我覺得有這種想法的人很有趣,」他一字一字,語速慢的讓人心急起來「好像會是我喜歡的類型。」

他是什麼意思?

在沈默的片刻裡吳昱廷聽見自己的心跳在咚咚作響,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讓他雙頰發熱。想要繼續追問下去的問題被他自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那個話題最後被他打哈哈帶過,他們也順勢收拾了客廳各自回房。那天過後他們又若無其事的回到正常生活,吳昱廷一樣會在下班前經過超市時順手連高有翔那份補貨的生活用品一起買回家,高有翔也還是會在下廚的時候多做一人份的晚餐留給吳昱廷,像是一種心裡有數的默契,沒人再次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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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相安無事的同居生活來到第五個月,或許人生就是如此,一帆風順的後頭往往接著暴風雨。就在吳昱廷認為對這樣的生活應該可以從此順利地延續下去並滿意地不作他想時,他沒預料到會出現的意外打亂了原有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