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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粥

  樂無憂再次睜開眼時已是整整兩日後,那日染血的衣裳早已被替換,髮冠亦被卸下,細直的長髮整齊地平舖在枕榻上,額間還覆著微涼的布巾。

  還沒脫離剛睡醒的混沌,樂無憂輕輕偏了頭,便見嚴磊倚坐在床邊雙手抱胸正在打盹,也不知道這人多久沒睡了,眼下竟也浮出了些許青黑;樂無憂瞧著人出神,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碰碰那人左臉上的痣,才發出了些衣物窸窣的聲響,床邊的人就被驚動睜了眼。

  「醒了?」嚴磊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開口道。

  「嗯……你怎麼還在這?」樂無憂啞著聲回問,有些尷尬地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掙扎地坐起身:「多久沒睡了?」

  「……剛醒。」答不出自己為何還在,只文不對題地回應。盯著人微微蹭亂的頭髮,又遞了杯熱水過去:「你好些了嗎?」

  兩人認識半年以來幾乎是日日見面,卻從未聽樂無憂說過生病之事,想著必是對方刻意不提,嚴磊也覺不便再過多追問。

  「嗯,無礙的。」樂無憂小口啜著熱水,輕聲地道;見著大貓擔心的神情,又忍不住笑著補了一句:「看著嚴重,其實沒什麼……倒是你,這幾天都在這兒?沒好好吃飯吧?看著都瘦了一圈。」捧著茶杯又回復往常那般打趣的口氣,挑俏的眼尾沒了平日的胭脂潤色,看上去滿是病氣:「家裡應該還有些東西,要不我再當一回大廚?」

  「有吃。」嚴磊這幾日來雖未得好眠卻也沒把自己餓著,每餐總不忘多煲了粥備著等人清醒時隨時可以吃,未料樂無憂整整睡了兩天,大老虎也只得多吃好幾餐的白粥:「你瘦了。」嚴磊盯著樂大廚得意的笑眼,染著病氣而依舊晶亮,卻也憔悴的讓人心酸。

  樂無憂實在捨不得看這人難過,正想扯點什麼轉移注意力,才想到自己病中該有些汗淚,可現下卻一點黏膩不適都沒有;比起嚴磊幫自己更衣的碴,顯然被卸了胭脂的事實對樂無憂的衝擊更大些,方才還笑的沒心沒肺的人突然就有些窘迫了起來:

  「那什麼……我還是先去沐浴吧,晚些幫你煮點東西,你再休息一會兒。」說著便垂著頭想溜出臥室,可腳一落地才發現自己竟是半點力也施不上,隨即又踉蹌地坐回床榻上。

  樂無憂恨恨地在心底咒罵了自己一陣,一手握拳檔在鼻尖,輕咳了聲試圖給自己的失態辯解,怎料手腕卻立刻被握住拉開,下一刻下巴也被人捏住抬起。

  「又咳血嗎?」嚴磊低聲的問道,金色的眼眸中除擔憂還帶了點悲傷。

  稍嫌粗暴地被迫跟人四目相交,飄忽的眼神裡是難堪與懊惱,樂無憂半是放棄地抬起另一隻手,五指併攏地遮了嚴磊的眼睛:

  「你別瞧了,我真沒事……讓我先去梳洗一下吧。」

  許是劫後的溫暖讓人失了分寸,樂無憂檢討自己清醒後一連串暗昧的言行,明明才剛下定決心慢慢試著放手,這些狀況切實不該再發生。

  不知樂無憂的小心思,嚴磊只覺被遮得有點無辜,在指縫間瞄了眼確認對方嘴角沒有血漬才放了手:「那你去,我做飯。」剛要起身又想到方才樂無憂踉蹌的模樣,便不假思索地在人面前蹲下:

  「抱好了。」也沒詢問就圈著膝窩扶著背將人從床撈起,樂無憂還未反應便被抱孩子似地架坐在嚴磊的臂上;他雖瘦弱卻也有近六尺的身高,這大老虎卻像是掂了羽小雀鳥上肩一般絲毫不費力,虧得大師兄的宅子屋瓦不低,否則這一抱就要讓頭頂遭罪了。

  「我自己能走的,這才幾步路。你還是再休息一下吧,眼下都出了烏色……」樂無憂對於嚴磊的我行我素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虛扶著人的肩膀抗議著。

  「沒事,你沐浴後吃點粥。」想到當日鮮血映著蒼白就有些後怕,把人穩穩地放在浴間才轉頭往灶房走去。

  樂無憂看著人離開的方向好一陣子,才褪了衣服進浴桶,沐浴用的熱水也不知何時備好了。放鬆地把自己整個人沉入了水中,澡豆是茉莉與薄荷的香氣,聞著頓時全身舒爽清新了起來。悠閒舒適地泡了個熱水澡後連帶著氣色也好了不少,樂無憂隨手拎上一件寬衣,長髮只草草地擰了幾下水便任之由之披散在身後,白色單薄的衣裳被細髮上的殘水浸的有些透明。

  素白的腳踮著水漬在木質地板上留下一個個水腳印,樂無憂一邊撥著長髮一邊看向灶房卻沒見著人,赤著腳滴著水走進寢室才見嚴磊又倚著邊睡著了。

  看著嚴磊睏倦的睡顏,樂無憂心底泛上一股酸澀,用拇指輕輕摩娑人眼下的青黑,又下移到那兩顆並行的痣上,少頃悄聲地收回手輕嘆了口氣,拿了床上的毛毯給人蓋上;若有所思地瞧了小火爐上煨著的清粥,又點著腳步去灶房鼓搗了一些辛香料掀蓋添上,硬是把清粥燉成了紅粥才心滿意足地等人睡醒用膳。

  夢鄉裡的大老虎還未察覺自己煲的粥已面目全非,朦朧之中只見著娘親手把手地教著他用粗鹽搓洗著剛從土裡拔起的蘿蔔:

  『阿磊來,娘教你。』女人笑著說道:『像這樣……嘿!對了!我們小阿磊學得真快!』一旁與女人容貌酷似的女孩兒也咯咯地笑得可愛,小嚴磊仰望著娘親的笑容,也旋起了小酒窩。

  『娘,醃蘿蔔也放辣椒嗎?』兩小處理完蘿蔔,見娘親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大簍辛香料,疑惑地問道。

  『你們爹爹愛吃呀!』女人笑盈盈地看著兩個孩子,將一把把的辣椒與花椒往甕裡丟著。

  眼睜睜地見著一罈白蘿蔔被紅色辣粉淹沒,兩個孩子慌亂了起來,隨之周遭的景物也愈漸模糊,轉換之間那罈蘿蔔裡的辛辣味兒竟是真衝進了鼻腔裡。

  「可爹爹不吃辣的呀……」奇異變調的夢境讓嚴磊的勸阻脫口而出,掙扎地睜眼卻還未清醒,花了一點時間試圖理解眼前狀況,看了眼那鍋又紅又稠的粥水有些語塞,猶豫著是否該勸這大病初癒的人別這般不忌口。

  「醒了?」樂無憂沒深究那句奇怪的夢話,心道這樣的大老虎著實可愛,傾著身忍不住伸手撥了一下人的碎髮,勾了嘴角看著對方:「吃點東西再睡吧?躺著睡舒服些……你吃辣嗎?要不再煮點別的東西?」都已經把整鍋給煮紅了才發現不妥,語畢又搖搖晃晃地起身想要走去灶房。

  「很香,就吃這個。」嚴磊終是沒對辣粥發表意見,伸手輕輕抓住樂無憂的手肘把人留下。

  樂無憂髮梢滴著水,滲得白衫透出些許膚色,嚴磊楞神了會兒,不解心中的騷動是怎麼回事,拿起一旁的大衣把人罩上:

  「才退的燒,出來怎不擦頭呢?」撩起長髮用乾布巾幫人擦頭,這人的髮絲又黑又細,握在手裡滑溜地抓不住,嚴磊輕拭著人蒼白的有些透明的頸子,順著髮際發現了左耳後的一顆隱密小痣。

  「火爐邊烘一會兒就乾了,你別忙了……」雖然嘴上這麼說著,卻也老實地跪坐著讓人擦髮,適中的力道搓揉頭頂舒服的很,任由人擺佈片刻才拍了拍對方的手背,讓人停下手上的工作:「先來吃吧。」

  「好。」說完又多擰了幾下髮尾,提了大氅給人蓋得更厚實些才乖乖坐下吃飯。

  「你這幾天都那樣坐著睡?脖子不疼嗎?待會你也去泡個澡吧,看你累的……」把碗裡的臘腸剔給嚴磊,呼呼地吹涼白蘿蔔,靜了片刻又試探地問:「今晚睡榻上吧?」

  「……嗯。」三日沒有好好歇息,脖頸有些痠疼,也不放心只放樂無憂一人,便沒有再推拒:「就勞你多擠擠了。」

  樂無憂詫異地睜圓眼,隨即綻了個笑容,晶亮的眼裡透著開心,而後又發覺自己似乎有些太露骨失態,低了頭輕咳了一下,才放下碗筷故做鎮定道:「那你慢慢吃吧,我燒熱水,順便去看看後院的鵝,這幾天得把牠們餓壞了。」

  「白鵝餵過了,熱水我自己來,你再喝一碗粥後去換件衣裳,都濕透了。」見樂無憂腳步依舊虛浮,出聲制止順便給人又添了一碗粥。

  「唔……那好吧……」應和著把自己往炭盆邊挪了挪。

  看著人安分地低頭喝粥,嚴磊這才抬步往浴間走去。
  
  這般照顧人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嚴磊捧了一手熱水抹了抹臉,腦中無由地浮現了樂無憂方才端著紅粥眉眼彎彎的模樣。

  幸好,嚴磊心想。

  連日的緊繃終有舒緩,許是懸著的心終於落下,此時也更絕睏倦。嚴磊從浴間出來時碗筷都已收拾乾淨,方才辛辣的味兒都已被清淡的草藥香取代。

  越過屏風就見一個蜷縮的身影偎在床邊睡得香,桌上還有一壺砌好的茶。嚴磊走近,撈了腿彎把人放到榻上也捻熄了燭火上了床。方一躺下身邊的人兒似乎是感覺到溫暖,磨蹭著往自己靠了靠,嚴磊拉過纖白冰涼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兩人變這般圈著抱著安恬地睡了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