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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勛章》

　　加賀美隼人覺得自己發現一件不該發現的事情。

　　事情發生在VACHSS的演唱會前夕，六個人在叶的房間裡直播，結束後，他們又聊了一個多小時，這期間，葛葉一直很安靜，其他人見怪不怪，他本來就不是什麼愛打鬧的人，只是在直播、在玩遊戲的時間會變成一個囂張的小孩而已。因此，很多人都忘記葛葉的年齡比他們大，也忘了他活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有百餘年，確切的時間說不太清楚，但他對發生的一切總是輕描淡寫。

　　當葛葉背對大家伸懶腰的時候，沒有人在意，可是加賀美隼人隨意一瞥，看見從衣服縫隙露出的痕跡，雖然只有一小部分，但加賀美隼人仍是微微瞪大雙眼，透過窗戶的倒影不小心與葛葉四目相交，他張了張嘴，葛葉伸出手指放在嘴唇上，噓，他連忙撇開頭。

　　他相信自己的視力沒有那麼差，沒有差到把衣服、把陰影看成刀疤，葛葉的皮膚是吸血鬼特有的蒼白，疤痕在白皙的皮膚上特別明顯，據他推測，應該很大片，從後腰一直延伸，可能到背部、可能到肩膀，甚至可能連胸前都有。

　　一年四季都穿長袖的吸血鬼，以前猜測種族原因多少怕烈陽照射，或是單純的怕冷，還有他本人說的不喜歡露出皮膚的感覺。想起稍早他們到飯店，得知有附設的溫泉，大家相約一起去放鬆，只有葛葉不肯，說自己不喜歡，比起溫泉更想到便利商店買零食，最後他們五人去泡溫泉，葛葉一個人去便利商店，順便買了一堆大家常吃的零嘴。

　　幾個人說起明天演唱會加油，便各自回房，加賀美隼人覺得探別人隱私不太好，但偶爾葛葉表現的成熟感會讓人心疼，更何況他從不在人前露出疲倦、傷心或難過，大概連他的好搭檔叶都很少看過。他決定跟葛葉談談，那人也預料到他的動作，便先開口邀請他至房間，卻沒想到被站在房門前的叶看到，加賀美隼人看著那人笑意未達眼底的模樣，直覺認為葛葉是故意的，自己是不是無意間被當成煙霧彈之類的存在了。

　　「社長，想問什麼？」

　　當房間門一關，葛葉比平時更加低沉的嗓音傳來，根本明知故問啊，他想。

　　「你身上有傷嗎？」

　　「嘶……如果我說有，你打算怎麼辦？」

　　「聽你說說這傷痕怎麼來的吧。」加賀美隼人抬頭對上那雙紅得透亮的眼睛，說：「葛葉桑，有時候隱藏太多不是好事。」

　　聽聞，葛葉猶豫幾秒便把上衣脫掉，對面的人眼裡滿是不可置信的樣子，他艱難的扯起嘴角，順手摸摸胸前的傷疤：「這是一百五十年前吸血鬼與教會戰爭後留下的傷痕。」

　　儘管加賀美隼人預測了刀疤的大小，卻沒想到實際看到會這麼怵目驚心。最大的傷疤從腹部、胸前到後背、腰部，其他的皮膚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到底一百五十年前葛葉經歷了什麼，他不敢想、不敢問太多細節，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回憶，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揭人傷疤。

　　「叶桑知道嗎？」

　　「哈？說他幹嘛？」

　　「你們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嗎？」

　　「我們只是朋友，沒必要什麼都知道吧。」

　　「但……」

　　葛葉挑了挑眉，望向面有難色的加賀美隼人，問道：「怎麼了？」

　　「叶桑對你，應該不是朋友這麼簡單。」

　　「我知道。」

　　「欸？」

　　「社長，這點我還是感覺的出來。」

　　「那你？」

　　「保持現狀，那些事情太複雜了。」葛葉擺擺手，一副嫌麻煩的樣子。

　　加賀美隼人認真觀察葛葉的神情，似乎說得是真的，他不打算規勸，畢竟感情是兩人的事，他一個外人去說什麼都不合適，既然葛葉決定好了，他只好作罷。

　　待他從葛葉的房間出來，迎面撞上的是叶看似溫柔的笑臉。

　　其實在他還未從彩虹社出道，作為一名觀眾，看著叶與葛葉的互動，完全能理解他們的粉絲為何常有在蚊帳外的感受，兩人的默契與互動，第三人很難插足，等他進了公司，有機會與兩人一同線下見面時，就發現叶對葛葉的單向感情，那傢伙完全沒有想藏起來的意思。

　　讓加賀美隼人不能理解的是葛葉的態度，多次捕捉到他在叶的背後，雙眼深沉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倏然想起MV的畫面，再回想剛剛葛葉說的一百五十年前，有個大膽的猜測。

　　「社長？社長？」

　　「啊，叶桑。」加賀美隼人從叶的呼喚聲中回過神。

　　「社長，沒事吧？感覺心情不太好。」

　　這是因為誰啊。他想。雖然不想管他們的事，但給一點點建議，應該沒關係吧。

　　「叶桑要去找葛葉桑嗎？」

　　「對，想再跟他對一下明天演出的事情。」

　　「叶桑，如果葛葉桑有很嚴重的事情瞞你，你會怎麼樣？」

　　聽聞，叶頓了一下，露出一絲危險和不解：「社長的意思？」

　　「嗯，你自己問他吧，我先去休息了，明天見。」

　　加賀美隼人擺擺手與他道別，剩下的事情就讓他們去處理吧，但他還是在心裡默默的向不知情的葛葉道歉，如果可以，作為朋友，他希望他們都幸福，更希望葛葉能快樂。

　　叶一邊思考加賀美隼人的話，一邊按下葛葉房門的電鈴，過了一會兒，葛葉帶著溫熱的水氣與沐浴香前來開門，看起來是剛洗沒多久，因此難得看到他穿短袖，瞬間就了解加賀美隼人的意思。兩條白晰的手臂皆是大大小小的疤痕，有的很淡、有的很顯眼，這也難怪吸血鬼一年四季只穿長袖，死都不肯脫衣。

　　兩人對上眼都是一愣，葛葉像是想起什麼，嘴裡說著等我一下，匆忙的想把門關上，但叶用腳擋住，用力一推就把門推開了。毫無防備的吸血鬼往後退了幾步，顯得有些狼狽，他立刻拿起床上的外套，叶則是早一步抓住他的手。

　　「這是怎麼回事？」叶的聲音很冷，看來是對葛葉瞞著他這點很生氣。

　　「沒什麼。」

　　「這叫沒什麼？你當我看不見是嗎？這些傷到底怎麼回事？」

　　「……不關你的事吧。」葛葉心虛的撇開視線，想抽手卻怎麼都抽不回：「叶，放開我。」

　　聽聞，叶氣笑了，扳過葛葉的肩膀，毫無憐憫的吻上他的唇。葛葉被嚇了一跳，雙手用力抵在叶的胸膛，但比他矮幾公分的人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抱住他，死都不肯讓他離開，葛葉只好伸出尖牙，劃破叶的唇與自己的舌頭，瞬間血腥味瀰漫在兩人嘴裡，趁著叶分神時，葛葉推開他。

　　「你瘋了嗎？」葛葉抬手擦去唇邊殘留的血漬，神情複雜的盯著叶。

　　「對，我確實瘋了。你明明對我也有感覺，為什麼裝作沒看見？」

　　「什麼？」

　　「葛葉，你以為自己藏的很好嗎？你忘了，如果沒有把握的事，我是不會做的。」叶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徹底打破葛葉的自欺欺人：「我喜歡你，大家都看得出來，你肯定也知道，而你也喜歡我，以為我不知道嗎？」

　　「你在說什麼，我沒有喜歡你。」

　　「在喜歡之前，你可是我的摯友，真的認為自己藏的很好嗎？」叶是鐵了心要打破現在看似和諧的關係。

　　「你⋯⋯」

　　叶往前一步，葛葉就退後一步，最終他退到牆邊，叶離他僅有幾十公分的距離，略為受傷的望向他。見狀，葛葉握緊拳頭，不顧指甲是否會把自己刺傷，這副表情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那些回憶在提醒他，只要還活著，他就逃不掉的，逃不開名為叶的這個人。

　　「葛葉，我喜歡你。」

　　「……嗯。」

　　「葛葉，我喜歡你。」

　　「知道了。」

　　「葛葉，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說知道了，你離我遠一點。」

　　「葛葉……」

　　如撒嬌般的語氣，像是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夢，葛葉放棄抵抗了，他永遠都敗在這傢伙的手裡，輕輕嘆著氣：「你想怎麼做？」

　　「我們在一起吧。」

　　「好。」葛葉抿抿唇，鬆口答應了。

　　「那告訴我這些傷怎麼來的吧，你是吸血鬼，應該有自癒能力吧？」叶的情緒變化太快，一掃先前的陰霾，好奇的問道。

　　「失血過多，錯過治療的時間，只是這樣而已。」

　　「還有其他地方嗎？」

　　「……別問了。」

　　「Ku醬。」

　　「嘶，你跟社長是怎樣啊，為什麼要抓著這問題不放啊？有傷就有傷，你們也看得太重要了吧。」葛葉搔搔頭，不解地反問。

　　「可能是你跟受傷感覺扯不上邊。」

　　「那又怎樣，我活了這麼久，難道不會受傷嗎？真是奇怪。」

　　「所以說Ku醬，還有哪裡，告訴我嘛。」

　　葛葉緩緩的背對他，想說些什麼，最後只能吐出一句：「不要被嚇到。」

　　叶的呼吸一滯，愣愣的盯著葛葉光裸的上半身，他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打破這詭異的沉默，平常幾句話耍得其他人團團轉的能力完全用不上，他巍巍顫顫的向前走去，手不自覺撫上那片疤痕，葛葉頓了一下，輕輕喟歎。

　　「為什麼……為什麼傷得這麼重？」

　　「以前的年代還有戰爭，多少會留下一些傷疤。」

　　聽聞，叶搖搖頭，走到葛葉面前，胸前同樣大片面積的疤痕刺痛他的雙眼，眼眶漸漸濕潤：「如果只是輕傷不會留下這種疤痕，說實話，怎麼傷成這樣？是不是差點、差點就……」

　　接下來的話，兩人心照不宣，葛葉低下頭，覺得傷口好像還在痛，就是因為傷得太重，才沒保護好重要的人。

　　他小看人類的武器，也小看他們對吸血鬼的怨恨，當他拖著重傷的身軀前往記憶中的教堂，那裡早已成了一片火海，那瞬間，他與教堂裡的人四目相對，看著那人釋然的笑容，他跨不出步伐。聽著周圍的人大喊神父是異教徒、神父與惡魔勾結，原本不想傷害任何人的他，就在神父即將被吞沒之際，將教堂外變成一片血海，總是從容不迫的人詫異的看著他。

　　「我會找到你的，叶。」

　　隨後，他直挺挺的轉身離開，幾秒後，聽到身後建築物倒塌的聲音。不能哭，葛葉，都是你的錯，你就不該靠近他。他這麼提醒自己，傷口並沒有使用魔力，而是依照人類痊癒的速度，因此留下許許多多的疤痕。很幸運的他都能找到每一世的叶，也很不幸每一世的叶都沒有活得太久。

　　那又如何？不管時間長短，只要能陪著他就夠了。

　　但經過幾次離別，他想或許就是因為他又跟叶在一起的關係，間接導致叶的短命，所以在這次與叶重逢，打算維持朋友關係就夠了，他什麼都不求，只求叶能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葛葉，我要聽答案。」

　　被叶的聲音喚醒，葛葉回過神穿好衣服，不敢直視眼前的人，回答：「嗯，就是你想的那樣。畢竟人類很怕吸血鬼，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肯定是被欺負了吧。」

　　「什麼？」

　　叶壓下葛葉的肩膀，讓他坐在床上，拆掉他的髮圈，邊替他重新綁頭髮邊說：「你什麼都沒做，但人類擅自攻擊你，對吧。」

　　「……也不算吧。」

　　「發生什麼事，讓人類這麼討厭你？」

　　「大概是太靠近了，怕我欺騙人類的感情，所以很憤怒吧。」

　　「有這麼嚴重？」

　　「一百五十年前的人，思想跟現在不一樣了吧，那個時候，吸血鬼只能隱居在偏僻的山區，所以我的出現打亂他們和平的生活。」

　　身後的人綁好頭髮，捕捉到關鍵字：「一百五十年前嗎？」

　　「嗯。」

　　叶瞇起眼睛，這個時間點跟MV的一樣，更何況MV內容是他們跟公司提出的，想當初那首原創曲後面的劇情，他還調侃葛葉居然流淚、興奮自己居然是死亡角色，這麼看來是不對勁。他想到一些可能性，可是不想在此時揭穿隱瞞許多秘密的吸血鬼。

　　「葛葉。」

　　「嗯？」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突然說這個幹嘛，好噁心。」葛葉一臉嫌棄，叶笑著想，是熟悉的葛葉沒錯。

　　「如果你沒活下來，我們就見不到了。」

　　「嘶……好了，你要在我房間多久，我睡覺的時間剩不多了，快點回去啦。」

　　「欸，我以為我們能一起睡的。」

　　「哈？誰要跟你睡，快回去。」

　　「我們才剛在一起啊，Ku醬。」

　　「別這樣叫我。」

　　「Ku醬。」

　　「你好煩啊！」

　　兩人笑鬧著，叶望向葛葉的笑臉，真的慶幸他還活著、慶幸在這段漫長的時間，沒有選擇與這個世界道別，那些疤痕是他活下來的證明。叶永遠都不會忘記，白皙皮膚上如同勛章般的痕跡，他要好好記住。

　　「Ku醬，謝謝你活下來。」

　　被葛葉趕出來的叶，對著關上的門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