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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攻X小受 《世界將我遺忘》　（角色名稱使用了代稱）



——當一切不過是以虛偽堆砌而成的假象，這不叫遺忘，而是遺失。



「師傅！小心！」

伴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小受猛然從夢中驚醒，此時冷汗已沾濕他的上衣，他驚魂未定地喘息著，赤瞳慌張地四處張望。

沒有魔族、沒有懸崖、沒有落海。

這裡什麼都沒有。

小受黯然地嘆了一口氣，此時他盤坐於木榻上，夜風從窗縫吹來，撩撥起銀白的瀏海。

他已經很久沒有發夢了。

自洪門因秦熙妍而慘遭滅門後，他有一段日子於夢中不斷夢見當日洪門被滅的慘狀，腦海不斷重複著師兄師姐們的屍首遍佈於洞口前，血染滿地的畫面，當時因死亡而生的絕望、因背叛而生的悲傷；因弱小而生的愧疚，因報仇而生的恨意，心中百般滋味於每夜夢迴時一直反覆翻湧，似是不曾停息的海浪，不斷拍打著他的身心，侵蝕著他的理智。

如果身邊的人沒有及時阻止自己，或許他早已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此後他便告誡自己，絕對不可步入歧途。自此以後，他入睡無夢，過去的傷痛宛如沉睡的雄獅，只要不受撩撥，便不會發作。

可今夜的他卻破例了。

他還清楚記得當小攻為自己擋下魔族的攻擊，被丟下懸崖時，那一幕與當年自己被人打下懸崖，身受重傷的經歷如出一轍。那時候，心亂如麻的他拼命地向小攻下墜的身影探去，不過是幾寸距離，卻如天地般遙遠，下一秒就連他自己也往懸崖底墜落。

「孩子們就拜託你了，師傅。」

遙記得小受曾真誠地向他如此說道，如今憶起這句囑託只覺苦澀。

孩子們交付予我，那你呢？你的安危，又是誰來保護？

本已撫平的傷口再度掀起，他拼命地捂住傷疤，終究還是敵不過他於今日在雲國偶遇小攻時，對方淡漠的紅瞳和平靜的神色讓他為之一怔。

「小攻？是你嗎？」輕聲地吐出對方的名字，宛如小鴨子試探著湖邊的深淺，可小攻卻不為所動，臉上神色依舊，當刻他的心猛然一痛。之後，他進一步觀察，確認小攻應該是失憶了，因為小攻看起來並不認識他。

你把我忘了嗎？

當猜想化成現實時，傷口終於再也捂不住，他的心傳來一陣陣刺痛，他說不出自己此時到底是失望還是失落，只是感覺到自己就像缺失了什麼。直至這時，他才驚覺，在滅門以後，自己的重心全然放在這群徒弟身上。於他而言，他的世界，便是他們。而如今，世界把他遺忘。

你怎麼就忘了呢？你可是孩子們的大哥哥，是我的......最珍視的徒弟之一啊。難道在你心裡，我們的份量只有那麼輕嗎？

想及此處，小受搖了搖頭，他下榻走到茶几前為自己倒了一杯涼水，隨即一口而盡。甘甜而冰涼的清水使他稍微清醒些，他輕輕地嘆息，似是想將心中的鬱結透過這一聲嘆氣而有所緩解。

明日還要處理風國皇帝的委託，此時的他確實不該繼續沉醉於悲傷之中。不論小攻是否忘了他，他認了小攻為弟子，便會負起責任把小攻帶回去。到時候，記憶的事再從長計議吧。

小受如此想著，隨即回到榻上淺眠，一夜無夢。但小受永遠也想不到，今夜以後，過去所建立的一切都將推倒重置，曾經以為的真實瞬即化為一個個居心叵測的謊言，他將再次經歷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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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小攻哥哥，不會吧？！哥哥竟然背叛我們，這不是真的吧？」

望著師弟一臉難以置信地扯著自己的衣角質問著，小攻淡淡地笑了。下一秒，他用力推開師弟，宛如將過去的美好幻象一同推開。

「你在做什麼！！」徒兒怒不可遏地衝向小攻，只見小攻臉無表情地看著徒兒，劍影落下，徒兒捂住腹部，他目瞪口呆地望向小攻，他實在無法相信昔日裡對他們噓寒問暖的大哥哥，竟然會對自己痛下殺手。

「為什麼？真是可笑呢，為何你會這樣問？」小攻輕笑著，他以平靜的語氣說道，不論是表情還是口吻都沒有顯出情緒的起伏，在這種情況下依然如此冷靜的態度讓人不寒而慄，此時此刻的小攻讓徒兒感到無比陌生，同時他亦知道，現在的小攻才是真實的小攻。

徒兒死了。

小攻冷漠地看著師弟的屍體化成灰燼，內心水平如鏡，徒兒的死亡沒能讓他的心掀起半點漣漪，畢竟他的心宛如一潭死水，任這世間如何紛擾，都無法撼動他一絲一毫。

或許，唯有當他看見有人露出絕望和痛苦的表情時，這才有一瞬間的觸動。而這一絲的感觸，並非出於什麼歉疚的愧意或同情的憐憫，而是有趣，僅僅是有趣罷了。

殺人也好，欺騙也罷，他不過是好奇想知道，這些總是露出一副擁有天下間最珍貴之寶物的人類，在得知所謂的寶物不過是夢幻泡影時，他們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小攻！」

師傅怒不可遏的咆哮讓小攻淡然地挑了挑眉毛，那副悲痛欲絕的神情讓小攻為之一振，他悠然地開口說道：「師傅，你來啦？」

不過是一句稱呼，明明與往日無異，可此時此刻小受卻覺得異常噁心。

「你為什麼要傷害徒兒！他是你的師弟！」小受怒吼，此時的他早已知曉小攻並沒有失憶，反而還設局讓風國皇帝來到傳送點，這一切都是小攻的計劃。他不明白小攻為何要這樣做，但他從來沒想過，為了達到目的，小攻居然會對自己的同門師弟痛下殺手。

面對小受的質問，小攻淺笑了一聲，小攻臉上那副雲淡風輕的神情讓小受萌生錯覺，有那麼一剎那間，他的思緒回到了過去，小攻和弟子們在洪門時的回憶。那時候，小攻也愛露出一道淺淺的笑容，師弟們都覺得小攻是個平易近人的大哥哥，而小攻亦對師弟們愛護有加。而面對他這個師傅時，臉上的淺笑還會增添兩分敬意，小攻的勤奮好學、認真懂事的態度讓他無比滿意，自己甚至不知不覺地將目光集中在小攻身上。

而如今，小攻的臉上依然掛著笑意，可他除了心寒以外，再無他想。

可過去的回憶宛如昨天仍然歷歷在目啊！他怎樣都不敢相信，那個彷如暖陽般溫柔的少年，怎會如此殘忍殺害同門師弟呢？

一瞬間，小受彷彿在黑暗的深淵中看到了光。

哪怕小受推論出小攻設局騙他引風國皇帝至此，哪怕小受親眼看到徒兒的屍首化成灰燼於空中消散，可他心裡還是有一絲的期盼，昐著這一切都是假的，或是這一切皆因小攻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苦衷，這才被迫背叛了他？

小受在心裡如此想著，而此時的小攻一直平靜地觀察著小受臉上的神情變化，自然也捕捉到小受此時心中的情緒波動，以及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昐望。

見此，小攻冷笑了。

不知為何，初步入絕望的人類總愛自欺欺人，他們哪怕身陷沼澤，仍然企圖尋找可支撐自己的立足點，好讓他們能夠逃離絕境。可這一切不過是人類不願接受現實而自我欺瞞的伎倆罷了。那怕他們萬般掙扎，終究還是逃不出命運的掌握，最終依然困死於沼澤深淵中發臭而死。

而他，最希望看見的，便是當對方拼命掙扎時，倏然被人砍斷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最終只能面露絕望和恐懼並跌落深淵的神情。

「你還是這麼天真呢，師傅。」小攻笑說道，他並沒有解釋自己為何要向徒兒動手，這時的他露出了揶揄的神情，「事到如今，師傅還心存僥倖嗎？」

小攻的嘲笑狠狠地將小受心底裡那絲如同奄奄一息的火苗般脆弱的冀望扼殺了。

「小攻！！！」

憤怒、難過、傷心、絕望等等的情緒最終結合成一聲咆哮，小受看著小攻的目光終於不再夾雜一絲矛盾或狐疑，而是徹頭徹尾的憤慨和怒意。

直至此刻，小受總算接受現實，眼前的小攻才是他最真實的模樣。

小攻沒有失憶，沒有忘了他，也沒有忘了師弟們，他不是忘記了一切，而是丟棄了它。

或許，他從來都不曾了解過小攻。他所認知的小攻，只不過是由謊言堆砌而成的假象，宛如鏡花水月，不過是虛幻的幻象罷了。而當一切不過是以虛偽堆砌而成的假象，這不叫遺忘，而是遺失，遺失的是小攻那顆名為「人類」的心。

這真是令人既是憤懣，又是悲涼啊。

察覺到小受眼眸中的一絲憐憫，小攻原先神定神閒的表情也有點僵硬。事到如今，師傅居然還有閒情逸緻同情他人嗎？

只是，還不待小攻作出任何回應，小受先前戰鬥時中了毒，此時他感覺到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四肢乏力，小受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企圖穩定自己那搖搖欲墜的身體，可最終還是敵不過毒發，當場昏倒在地。

小攻冷冷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小受，他下意識地捂著胸口處，想到剛才小受貌似露出憐憫的神情時，自己心中竟然有一絲慍火，他忍不住呵呵地笑了幾聲。

果然，光是絕望或失望的神情已經無法令他感到更為有趣，說實話當師傅和其他人一樣露出因受背叛而怒不可遏的模樣時，他心底閃過一絲失望。只是，師傅終究是師傅，與那些千篇一律的木偶不同，剛才師傅那一記悲涼的目光宛如一把利刃刺在他心尖上。因為他知道，這一記悲涼是給他的，而不是師傅在自艾自怨。

迎上這記目光的那一刻，小攻感受到長久而來一直空洞的心靈得以填滿的感覺，就像無垠的大海倏然被人以畫框將之框出了範圍，他彷彿找到了自己一直所缺失的某種情感。

「師傅，你果然又傻又天真啊。」小攻淡淡地笑說著，赤瞳中終於有了一絲真實的笑意。

既然如此，我又怎會如此輕易放過你、遺忘你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