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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年讀

BGM:聽著王菲『流年』寫的~

張起靈和黑瞎子談妥一筆交易,黑瞎子笑道:「啞巴,我不要你的錢,只要你做件事。」

巷口的老宅已拆遷,公園裡的沙地長出大象滑梯,麻雀上下撲騰,藍天之下黑纜之上跳動的雀躍音符,譜成一首永遠無法預知落點的綿長樂曲。風雲難測的日子與日子之間,從黑瞎子高深莫測的微笑中吐露出的語句,讓塵埃落了地,手掌縫出線,天要你滂沱,偏有人打傘經過,共撐似水流年。

張起靈聽了黑瞎子的要求,沒有討價還價,沉默一如往常。
黑瞎子笑開懷,明白是默許,下午拉著沒課的張海客一同湊熱鬧,路上盡責導覽:「那家……對,那家超商,下午是個小姑娘站櫃檯,啞巴,去那家。」

三人漫步前往。

叮咚──的電動門開啟聲,伴隨一聲『歡迎光臨』,黑瞎子心底訝異了下,是把男聲,看向櫃檯,果然不是姑娘家。
張海客用手肘撞了一下黑瞎子,黑瞎子聳聳肩,走到櫃檯前問道:「兄弟,請問下,平時那女生不在啊?」
櫃檯的青年皺了眉,卻又很快的調整回原本溫和的面容,回道:「有什麼事?我只是代班,有什麼女生不清楚。」
黑瞎子點點頭,視線落在青年胸口的名牌,只一眼,又再咧嘴笑起來,嘴上回答:「沒事,沒事。平時來都是那女生,今天沒看到,關心下哈。」

張海客有幾分遺憾的走去找張起靈,黑瞎子跟上,對站在冰櫃前等候的張起靈說:「唉,可惜了。那就隨便挑支冰找那」個天真刷去吧。」
「什麼天真?」張海客問。
黑瞎子扭頭向張海客解釋,張起靈滑開冰櫃的門,彎腰隨意拿出一支冰棒,關上冰櫃,直接往櫃檯走去。

張海客與黑瞎子推推擠擠地跟上,兩個排排站在泡麵貨架前,前面那個蹲下拿老罈酸菜,後頭那個站著拿小雞燉蘑菇,視線卻都緊盯著櫃檯,櫃檯的青年刷了條碼,接過零錢,遞了發票,卻發現客人拿著冰棒站在原地沒有離開的意思。

「微波。」客人遞出冰棒,面無表情的說道。
「……」櫃檯青年頓了下,又看了看張起靈的表情,皺起眉,歪了頭,終究只能困惑的用「啊?」來回應。
「微波。」客人又再重複了一次。
櫃檯青年這次終於伸出手來接過冰棒,看了看冰棒包裝,又轉頭看了看微波爐,最後彎腰挖出個一次性紙杯,十分不確定地向張起靈問道:「呃,你需要……吸管嗎?」

泡麵貨架區突然傳出東西接連掉落和窸窸窣窣的雜音,櫃檯青年依據職業本能看過去,兩人蹲地上埋頭撿掉落的泡麵桶,其中一人頭也不抬的舉起一隻手擺了擺,「不好意思,我們撿好就好,現在馬上撿,就撿。」
另一個人肩膀抖了抖,卻被舉起的那隻手用力拍了一下背,接著是兩人細碎的講話聲,聽不清楚。
青年單手撐著櫃檯,墊起腳尖,又多看了兩眼,兩人沒有穿外套也沒有帶大型包包,他多少放了一些心。再將注意力轉回來,手上的冰棒卻被抽了回去。

「不用了。」客人改變心意,長劉海下的黑色眼珠波瀾不驚。
青年以為自己怠慢了,趕忙說:「啊,微波一下很快好,按……」他扭頭看了一眼微波爐確認,「……按幾啊,按2應該就可以了,很快。」
客人垂下頭,沒有多說什麼,拿著冰棒轉身欲走。
青年不知怎的靈光一閃,拉住客人的衣袖,建議道:「等,那個,如果你要吃布丁燒,蘇怡小區第二期後門晚上六點過後有小攤子在賣燒仙草布丁燒不知道有沒有但很像照理來說應該有你可以去問看看。」

客人回頭,視線掃過青年胸前的名牌,微不可見的點了頭。

這位客人離開之後,原來待泡麵區的兩位客人,也猥猥瑣瑣的低頭快步走出去。
青年皺著眉到泡麵貨架區看了看,左右沒少,上下沒缺,那兩人是犯哪門子病?戴墨鏡那個還問起霍秀秀。他回到櫃檯,發了封訊息提醒霍秀秀,往後值班若遇見戴墨鏡的,務必小心小心再小心,若有意外,男人的弱點就是踢他下體,往死裡踹。

另一頭,張海客和黑瞎子憋著笑,從超商出來才敢發出爆笑聲,站在一旁的張起靈,手中的冰棒已經融化,化成一軟趴的水袋。
在旁人放肆的訕笑聲中,誰說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布丁雪糕流著看不見的淚,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張起靈將目光投向電線杆上的麻雀,心底有道聲音,他在吱喳,那個人,叫吳邪。

叮咚──
歡迎光臨。
叮咚──
謝謝光臨。

生命裡你迎來什麼,送走什麼。有種人叫做回頭客,消費的是一種地緣、商品、價格或是服務,總有一點踩在他心尖,不再飄移。

若是生命中有人為你頻頻回首,呢?

吳邪偷偷打了呵欠,張起靈拿著兩瓶無糖綠茶過來結帳,結好帳,張起靈拎走一瓶,另一瓶孤立無援的留置在櫃檯,吳邪見怪不怪,掏出油性筆在瓶蓋上畫了幾個Z,收到櫃檯底下。九點五十分老林來接班,錢點交好,吳邪抹了把臉背起單肩包,一臉”我要回家睡覺誰也別想攔我”的飄到店門口。

叮咚──
「吳邪,這罐你的吧──」寶特瓶沿拋物線軌道飛來,吳邪伸手接住,一看,瓶蓋上的Z在宣告睡意。
吳邪擺手,「謝啦,走了。」
老林也揮了揮手。

吳邪的冰箱裡,新增了一罐畫有Z的無糖綠茶,在此之前,有第一次畫著問號的可樂,寫著編號234的各色飲料。冰箱裡暈黃的燈光,擦暖一雙沉思眼色。吳邪心說,明天,明天問他。夢境裡,有隻黑色的北極熊來道謝,因為吳邪守護了他的冰塊,他抱來各種顏色的魚來回報。幾條魚在冰上不安跳動,紅的藍的紫的,吳邪心說這魚受什麼汙染誰敢吃啊,不吃的話也別讓魚死了。他拍著黑色的北極熊讓他救魚,熊哭了,冰塊有樣學樣哭了,魚也在難受的哭,哭成一團,吳邪忙得團團轉不知道先安慰哪個。

撲通,撲通,撲通。
冰塊哭出的淚水,還有熊斗大的淚珠,匯集成一小圈湖泊,魚紛紛跳進水裡,在無色的水裡游出斑斑色跡。
──淚水裡的魚,究竟是快樂還是傷悲。

吳邪驚醒,呆坐半晌,嘴裡乾巴巴的跑去洗漱,再回想卻怎麼樣也抓不回夢裡夢了什麼。

至少他還記得今天晚上到超商值班要問一下回頭客,為什麼每次都買兩瓶,一瓶留給他。回頭客聽見問題沒有立即回話,嘴角卻微勾帶出輕淺的笑意,恍若看見有魚輕巧劃過水層表面。吳邪感覺自己好像捕捉到什麼了,愣住幾秒,回頭客這次卻拿了吳邪還沒結帳的兩瓶飲料,放回冰箱,在超商裡安靜的逛起來。

安靜到聽見時間點滴,滴答滴答,叮咚叮咚──透明自動門上降落了顆顆水珠,後續進來的顧客身上都帶著水氣,沿傘面滑落的水,在地面塗抹出一地狼藉。吳邪拿出塑料桶放在店門口,又擦了地板,從倉庫拿出一把瑕疵傘,他試了幾下,只是斷了支傘骨,能用。

叮咚──
離開的時候,回頭客站到他身邊,「一起。」回頭客說。
吳邪傻住,什麼什麼一起,回頭客又說:「沒傘。」
吳邪一聽,忍不住心底的波濤洶湧:沒傘關我鳥事,而且──對,還沒回答我幹嘛每天送飲料,先前沒微波冰棒看起來臉色有夠差,那飲料放冰箱沒敢喝過你知道嗎,沒傘我再去挖一支給你啊,傘要不要微波啊,啊?

回頭客聽不見他內心的吶喊,接過他手裡的傘,撐開──缺一角的天地,漏下雨色,用一人的肩來補。
「先前,謝謝。」回頭客低聲說,輕推他的後背引他往前走,「蘇怡小區,我住那裡,二期。沒賣。」
吳邪怔怔地,處理這突然接收到的資訊,吳邪也是住蘇怡小區二期,沒賣……沒賣什麼?他又想了一陣,才想起來,啊,布丁燒。那謝謝什麼?謝什麼?什麼什麼?

吳邪一路恍神回到小區後門,回頭客刷了卡進入,吳邪跟著,看見回頭客的右邊肩膀濕了一片。
電梯裡,吳邪按七,回頭客按九,叮咚──七樓到了,吳邪踏出去,鬼使神差的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回頭客一手抵著電梯門緣,電梯門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撞擊著人的手心,回頭客回望著他,慢慢地笑了。不再是嘴角微勾般的錯覺,是真正的笑。

「張起靈。」回頭客笑道。

吳邪點點頭,本著禮貌的習慣,些許生疏道,「張起靈,再見。」
「再見,吳邪。」張起靈回道,電梯門逐漸關上。

霍秀秀最愛的一首歌,吳邪還特地將霍秀秀來電時的鈴聲設置成同一首,走道上空靈的女聲唱著:

愛上一個認真的消遣 
用一朵花開的時間
你在我旁邊 只打了個照……

吳邪接起來,聽霍秀秀在那頭說,要請他再幫她代一次班。

窗外雷聲轟鳴,吳邪心軟應好,掐斷通話,腦袋裡不由自主的將旋律哼唱下去:

有生之年 狹路相逢 
終不能倖免
手心忽然長出 糾纏的曲線

懂事之前 情動以後 
長不過一天
哪一年 讓一生 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