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嶄新的關連性。



Melanie 嬸嬸試圖卸下Nicholas 最後的心防,但Wolfwood 的唇瓣反覆張了又閉卻說不出半句話語,他像個渴望家庭與母愛卻渾身是傷的小孩,直到萬分渴求的事物擺放在自己眼前,顫抖的指尖卻又不敢伸手碰觸。

Wolfwood 靜靜窩在女人溫熱的懷抱之中,皺緊眉頭,緊閉雙眼,淚珠熱燙了眼眶但遲遲沒有落下,他低垂著烏黑的腦袋,耳邊傳來的心跳聲像是節奏穩定的搖籃曲,他感到腦袋有些昏沉,但閉上雙眼時撲鼻而來的腥臭味又讓他嚇得心臟幾乎要從嘴巴跳出來。

孩子總是成長迅速的,但被迫長大的Nicholas 不得不挺直拉高的背脊,邁開的步伐快到把所有悲傷怯懦與弱小拋諸身後,黃沙上一排蜿蜒的足跡伴隨著無數的屍首,雙手一攤,染滿血腥的粗糙大掌正宣告著自己的罪行。

無法回首的Wolfwood 沒有然後,他知道自己再也撿拾不回童年完整的型態,一如他沒有資格面對眼前這份體貼與愛,於是Wolfwood 掙扎著離開了Melanie 嬸嬸的懷抱,指甲陷入掌間的肉裡,一雙墨色試圖彎出得體的弧度,笑臉卻難看的煞似虛情假意的做作。

「……千萬別告訴孩子們實情,就說是外表很像的另外一個人就好了。」

Wolfwood 輕聲低喃著,終究選擇了將一直渴求的事物給狠狠推開。

他是個只會殺人的怪物,既然如此,還不如選擇讓Nicholas 就這樣沉睡在家人們的內心深處,直到哪天被時間洪流消磨殆盡為止。

「……但是、但是呀Nicholas ,你不也只是個孩子嗎?」頻頻落下的淚水沿著眼角的皺紋緩緩滾落,女人肥胖的身軀哀傷的顫動著。

……說不動搖絕對是騙人的,畢竟在Wolfwood 年幼的記憶之中這位比誰都要堅強的嬸嬸從來沒有哭泣過,縱使是Livio 偷偷離開的那天,望著明月的嬸嬸也僅是一飲直至天明,然而如此強悍的女人現在卻為了他這樣的傢伙而哭。

Wolfwood 再次握緊拳頭,他知道自己必須冷靜自持,深深吐了一口氣,意圖將上前擁抱的衝動連同自我責備的怒火一同磨滅在空氣之中。

Wolfwood 默默戴上了墨鏡,修長的手指掏出菸盒後燃起一根菸,緩緩升起的煙霧掩去了他的臉龐,恰似一面鈍色的高牆化為隔開彼此的界線。

「……女士,我不是Nicholas ,而Wolfwood 從來就不是個孩子。」

面對目光突然變得冷峻的Wolfwood ,Melanie 更是悲從中來。

記憶中那名調皮好動的Nicholas 為了孤兒院的生計自主尋求獨立,那日耀眼熱辣的陽光、隨風飄散的彩花與男孩真摯的笑容仍歷歷在目。

Melanie 早已不是第一次送孤兒院的孩子離開,她知道這年紀的孩子缺乏母愛與家庭,尤其來到此處的孩子們通常有著痛苦難受的經歷,但她每次都無法忍受心底騷動不安的思緒,她還記得故作鎮定的諸多叮嚀讓幼小的Nicholas 退了多少步,苦笑著說我知道了才慌忙踩著狀似輕快的步伐站到那位修士打扮的男性身旁。

Melanie 瞭解Nicholas 比誰都不想離開名為孤兒院的大家庭,但比誰都還要珍愛這裡的他終究為了毫無血緣的家人們而選擇離開,一如這次他又為此而選擇歸來,甚至弄得渾身是傷。

高高舉起的手停頓在半空,Melanie 咬緊下唇,望向長得比自己還要高大的Wolfwood ,掌心顫抖著撫上那張脫離稚嫩已久的臉頰。

「……你這孩子真是的,明明平時這麼聰明,怎麼這時候就變得這麼傻呢?」

垂下眉頭,女人扯開唇瓣露出難看的笑容,晶瑩的淚水在眼眶打轉。

「不管你是Nicholas 還是Wolfwood ,無論變成什麼模樣、經過多少時間,孩子在父母心底終究是個孩子——謝謝你願意回來,親愛的,我永遠欠你一個道歉。」

厚實的掌心握緊了那隻滿是傷痕與厚繭的手,令人感到安心的體溫自掌心傳來,他想起方才被自己親手推開的擁抱,這讓Wolfwood 覺得眼前一熱,他暗自慶幸自己還戴著墨鏡,才沒讓嬸嬸看見他更為窩囊的一面。

不是、不是這樣的,嬸嬸……都怪我笨手笨腳的,什麼事情都做不好。

Nicholas 知道孤兒院經濟無法負擔這麼多無親無故的孤兒,於是他只得出去賺錢貼補家用,卻沒有料到這一步讓他摔得渾身是傷,往後只得踩踏在鮮血與屍體構成的暗道上再也無法回首。

當他被迫換了個名諱成為Punisher ,用稍嫌細小的肩膀扛起沉重到讓人喘不過氣的十字架時,隱忍埋伏尋找時機是他唯一的選擇,無數苦痛的戰鬥訓練與飲用藥劑後測試傷口恢復程度的實驗他都忍了下來,只為了某一天還能夠回家。

當果實成熟之際,扣下板機的手指沒有絲毫猶豫,看著無數子彈貫穿對象軀體的他一如被賦予的稱呼般冷酷無情,而跪倒在十字架前的身影則是背負諸多罪孽的罪人——縱使Punisher 開槍狙擊的是多年來培育他成為頂尖殺手的男人。

男人的呼吸聲逐漸停歇,Punisher 知道他殺了人,但內心如此平穩卻還是第一次,他無視對方抓疼腳踝的力道,只是滿心想著他終於可以回去,回去期盼已久的溫暖家園。

就在此時,瀕臨死亡的Chapel 開口了。

『……Punisher ,你真以為自己逃得了嗎?別傻了,Knives 大人終將把這顆毫無救贖的惑星給焚燒殆盡,沒有任何生物能夠逃離。』

男人邊咳著鮮血邊哈哈大笑著,凌厲的目光彷彿惡毒的詛咒深深烙印在Punisher 已然跳脫稚嫩的成熟軀體上,他啞口無言的看著對方嚥下最後一口氣,嗡嗡作響的腦子只浮現一句話。

罪人終究無法回歸樂園。

Punisher 不停咀嚼Chapel 死前留下的那番話語,高掛在頭頂的太陽曬的他有些暈眩,但他仍然站直了身體,扛起十字架便橫越沙漠而去。

他接下來要去暗殺被奉為神的Knives ,但為的不是讓自己活下去,而是為了守護珍重的家人,並且祈禱不要再出現像他一樣的負罪者。

路途中不乏嘲笑他愚不可及的人,腳步崎嶇難行,但Wolfwood 沒有回頭,他在無數烈日中死命的前進,身上背負的十字架與Chapel 訓練出的戰鬥技巧是他唯二的武器。

但一切在壓倒性的強大力量前全都毫無意義。

這是殘存在基因之中不可磨滅的生物力量差距,Wolfwood 吞嚥著口水,大力跳動的心臟彷彿在嘶吼著他想活下去。

於是Wolfwood 只得再度啟程,出發尋覓被人稱為怪物的紅色天災……

現在回想,這一路走來實在過於漫長。

旅途未到盡頭,但不可否認的是與Vash 為伍的這段時間或許是Wolfwood 短暫人生之中最為充實的時期,想要保護的人們、試圖回歸的場所、早已放棄的夢想,這一切都多虧了那個渾身傻勁的傻小子才得以實現。

……Nicholas 其實很想跟Melanie 嬸嬸這麼炫耀——一事無成的他,結交了一個夠傻的朋友。

Wolfwood 試圖撐著不讓淚水滾落,但手裡夾著的香煙正隨著時間流逝而燃燒,一大截煙灰落在木製地板上,剩餘零星的火花則燙疼了指尖,他抓過煙灰缸粗魯的撚熄,鼻頭跟嘴角皺起來的模樣像極了怒火無處宣洩而鬧彆扭的小孩。

此舉逗得女人呵呵發笑,Melanie 自懷裡拿出一條藥膏抹上Wolfwood 被菸蒂燙傷的地方,平時大喊大叫的嗓門輕柔到彷彿在耳畔低喃。

「我說呀Nicholas ,你只需要記得一件事……那就是,這裡的大門隨時會為了你而敞開 。」

語畢,咧開嘴角的Melanie 大力拍紅了那只既黝黑又粗糙的手。

Wolfwood 聞言後僵在原地,拳頭反覆握了又鬆,他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濕潤的墨色,無數的思念哽咽在喉間卻說不出口,他光是阻止眼淚潰堤就已經使出全力,無暇再思考更多、更多……

破碎的想法匯聚在嘴邊,最後僅化成嬸嬸二字,再無其他,寧靜的房內迴盪著細小的啜泣聲。

突然間,窗外一陣急煞的煞車聲突兀地響起,兩人甚至來不及反應,一輛側邊鑲著十字架的大型機車就這麼硬生生撞上了孤兒院的牆壁。

Wolfwood 習慣性的皺緊眉間,回頭便看到一抹熟悉的鮮紅身影正咬牙切齒地跟身下的機車奮力搏鬥,那人在烈陽下滿頭大汗的苦笑著,只差沒有扭緊握把再朝牆壁發動一次恐怖攻擊。

Wolfwood 定睛一看,發現對方坐的還是自己騎來孤兒院的那輛車子。

「……你到底在做什麼啊你這顆刺刺頭!」Wolfwood 禁不住破口大罵,方才的眼淚全因這起意外而縮了回去。

「不是、這是那個……因為Wolfwood 你、我……啊哈哈哈……」Vash 原先打算解釋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不好說,實在太難說出口了。

他本來計畫把機車偷偷地騎走,將Wolfwood 丟在這裡的大團圓計畫全泡湯了……!

Vash 垂下雙肩苦笑幾聲,平時的他對於自己不大會操縱精密機械這點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旅途中倒也不會覺得不便,畢竟比起騎車他更喜歡用雙腳踏實地踩過這顆惑星的每一處。

但是……真的只有此時此刻,他卻對自己的笨拙感到憤恨不已。

雖然結束有Wolfwood 陪伴的旅途未免過於可惜,但這個男人應該留在這裡,這座孤兒院……不對,應該說這個家才是Wolfwood 的唯一歸屬,他不該與自己這種危險的傢伙繼續旅行下去,何況接下來是與Knives 做出清算之時,是否能活著歸來誰也不清楚,他不能過份的拉著Wolfwood 蹚這渾水。

當Vash 還在低頭思索,Wolfwood 怒氣沖沖的翻過窗台,拎起擱置在窗邊的十字架就朝Vash 身上扔去,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得Vash 喘不過氣,一張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蛋瞬間變成詭異的青色,但Wolfwood 沒有為此而手下留情,斗大的拳頭朝那顆幾乎全黑的腦袋大力開扁,換得了一陣頗為吵鬧的抗議聲。

「吵死了,還不快挪位置出來?不然你就給老子自個用飛的。」

「等、等一下Wolfwood ……!」

Wolfwood 不給Vash 回嘴的機會,他邊戴墨鏡邊跨上機車,催動引擎發出轟隆隆的聲響,他仔細確認車子本身似乎沒什麼大礙,這才轉頭朝建築物內大喊。

「……女士!Nicholas 有話要我轉達——」

鏗鏘有力的男聲順著熾熱的微風飄散在滿是沙塵的空氣之中,但那個人的話語確確實實傳達到了,因為Melanie 聽完後撫掌大笑,而Vash 聽完後一雙眼睛瞪的又大又圓,似乎十分質疑自己到底聽見了什麼,表情微妙的難以言喻。

Vash 才剛要開口詢問,Wolfwood 就在Melanie 的歡送之下駛著加速的機車揚長而去。

「真是,居然說了那種了不起的話呢……!」

淚水隨著笑聲不停落下,女人揉著發紅的眼,捲起衣袖,裝作若無其事的打開門扉。

不開還好,一開門倒是讓貼在門上偷聽的孩子們狠狠摔成一團,壓在最上頭的短髮男孩不顧底下哀嚎聲此起彼落,揮舞雙手試圖爬起身來。

「……嬸嬸!那個大叔……不對,Nicho 哥哥人呢!?」男孩緊張的四處張望卻沒有見到意料中的人影,有些壯碩的身軀被底下人翻了幾圈後落在地板上,但他沒有喊疼的餘地,只是一昧關心Nicholas 的蹤跡。

Melanie 雙手抱胸,理直氣壯的模樣彷彿在回答今日的天氣一般,「剛剛離開啦。」

「……走了!?嬸嬸為什麼不阻止他呀!」

孩子們聞言立馬哇啦哇啦的吵雜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音量大到幾乎要掀了孤兒院的屋頂,但女人終究是照顧孩子們多年的母親,一聲怒喝便乖乖地讓所有人閉上了嘴。

Melanie 怒哼一聲,可臉上盈滿了十足的笑意,「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吧!那孩子可是當著我的面這麼說了——」

『我呀,和朋友稍微去拯救一下世界再回來。』

Melanie 哈哈大笑著,她清楚記得Nicholas 久違的笑臉與Vash 訝異到啞口無言的表情有多麼有趣,聽到這番充滿元氣的話語又有誰捨得阻止他們踏上旅程呢?

孩子的成長總是突如其然,她只是親眼見證一名男孩蛻變成大人並重新啟程的瞬間罷了。

但很顯然的,這番理論對眼前這票孩子們沒用,他們拉長雙腿向外奔跑,哭哭啼啼的嘴裡還一致大喊著最最親愛的Nicho 哥哥的名字。

「——晚餐前記得要回來吃飯呀!」

Melanie 高聲喊叫著,聲音響徹澄澈的天空。



差點咬到舌頭的Vash 試圖跟前座的危險駕駛抗議,卻在聽見對方睽違已久的笑聲時瞬間把話給吞了回去,湛藍的雙眸忍不住仰望天空,現在的Vash 能想起來的只有如雷般響起的鐘聲、漫天紛飛的彩花與Wolfwood 嘶吼哭泣的側臉。

他默默地將手臂收緊,紅著臉在內心咒罵自己為何如此沒用,連個簡單的問題都問不出來……

……簡單?Vash 的思考忽然頓了一下。

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簡單就足以形容的事物嗎?

Wolfwood 對Vash 而言或許是在迷途中指引道路的引路人,或許是在漫漫長夜裡相互取暖的旅伴,或許是交付背後互助作戰的戰友,或許是害對方必須在這種貧瘠之地活下去的加害者與被害者,或許是用盡各種手段獲取對方性命的獵人與獵物,或許是完全無法相容的兩種生物……

他們之間有著多種不同的關係,人類向來如此,而人們總是在眾多關連性裡磨合、理解與分離。

Vash 身為一名Plant ,身為非人之物,總是用旁觀者的身份看待一切的過程,所以打從認識Wolfwood 開始,他們就沒有替彼此定義過任何身份和關係。

Wolfwood 與Vash 只是再自然不過的一同旅行,他們都理解總有一天彼此會分道揚鑣,就像Vash 至今為止遇見的眾多人們,分離不過是人類生活裡的其中一環,他試著身處其中並盡力的觀察、學習、模仿,對至今相遇的人們是如此,對Wolfwood 也沒有例外。

但Vash 沒有料想到的是他們一同旅行至今,名為Wolfwood 的男人不知不覺中卻在他的內心占走如此重要的份量,甚至讓Vash 動了這麼一個念頭——等一切都結束了,未來的路他想和這個男人一起走。

Vash 的笑容忍不住變得苦澀,他明明是最能理解人與非人之間龐大鴻溝為何的傢伙,卻依舊摔得義無反顧且甘之如飴。

依現下的情況,Vash 應該要把Wolfwood 狠狠推開然後獨自一人奔赴戰場,他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卻在聽見Wolfwood 的笑聲時毀於一旦,甚至窩囊到連一個問句都說不出來。

Vash 認為在某種程度上很瞭解Wolfwood 的想法,方才的決定若讓Wolfwood 知道肯定會被對方抓著衣領斥責一頓吧。

『……Vash the Stampede ,你給我聽好了,你就算偷偷把我甩開也沒用!別忘了當初我能花兩年找你,時間對我而言早就不是問題,只是偷走一輛機車就想要我放棄?門都沒有!只要是我想做到的,縱使翻遍整顆NL 我也在所不惜。』

……嗚哇,光是想像Wolfwood 會回些什麼就鮮明到讓人很火大的程度!

Vash 默默地嘆了口氣,明明就聯想的到對方的反應,但是為什麼最想詢問的一句話如此簡單卻說不出口?抬起眼簾凝望著寬大的背影,手臂忍不住收得更緊了一些。

「Wolfwood ,我說呀……」Vash 抿緊唇瓣。

兩人乘坐在機車上試圖橫渡這片黃色海洋,無邊無際的砂海彷彿尋覓不到終點一般,連帶影響Vash 跟著迷惘不安起來。

快問啊Vash the Stampede !問眼前這個男人,剛剛嘴裡所說的朋友到底是不是自己!

這種問題在他人聽來應該會覺得可笑至極,但是對Vash 而言,只要將話問出口就會直接確立他與Wolfwood 之間不去定義的曖昧關係。

彼此的身份一旦確立,他們之間或許會有什麼跟著改變……思及此,Vash 才理解到了一件事。

他呀,是在害怕。

連月亮都能舉槍打穿的天災怪物居然在害怕。

多麼可笑。

Vash 將臉埋在眼前人的背部,熾熱的體溫與淡淡的汗水味隔著西裝迎面而來,莫名覺得有些頭暈目眩的他張開了口,聲音細小到宛若蚊蚋。

「我說呀,我可以擅自認定剛剛你說到的朋友……是指我嗎?」

「刺刺頭,你說什麼?大聲一點我聽不見!」

Wolfwood 捏緊握把,加速的引擎聲震耳欲聾,然而後頭卻有更為吵雜的聲音在逐漸逼近,伸手將後照鏡調整了方向,這才發現有一輛罕見的流線型車輛正在後面追趕著兩人,自排氣管排出的濃煙捲起大片悶熱的空氣,連帶拂起大量的黃沙與塵埃越發拉近距離。

仔細聆聽還會發現後方正傳來一陣陣孩童們大吼大叫的聲音,叫的內容不外乎是「快停下來!」或「Nicho 哥哥不要走……!」諸如此類。

「哈哈,居然特地攔截Brad 的車追上來了。」

「那些臭小鬼……!抓好了刺刺頭,老子要加速甩開他們了!」

身為駕駛的Wolfwood 嘖了一聲,但Vash 聽得出來對方並沒有生氣,反而像是充滿無奈與寵溺似的,這令他多少有些欣羨。

「……好羨慕呀。」Vash 下意識將話語脫口而出,他欣賞孩子們的直率與天真,也傾羨孩子們能夠得到這名男人的關注。

「有什麼好羨慕的?是羨慕我有這麼一票好兄弟?還是說……」映在後照鏡上的男人的嘴角逐漸上揚彎曲,「……身為朋友還不夠嗎?」

Vash 啞口無言。

被聽到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不對,更重要的是,這是肯定嗎?肯定他們彼此是朋友?

「這沒什麼好丟臉的。」

Wolfwood 不知道是沒看到還是刻意忽略後座那張已然扭曲的面容,低沉的嗓音緩緩傳入耳膜,多少安撫了Vash 名為恐懼的心理。

「改變安穩的現狀任誰都會懼怕,但是Vash the Stampede 你必須要理解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性並非一昧的取代,而是逐漸堆疊上去的。」

「就像積木一樣……?」Vash 滿是迷茫。

「你可以是某人的父母孩子,也是某人的兄弟姐妹、親戚朋友、戀人甚至仇人,這些關係性可以是單數亦能成為複數,人與人之間就是在眾多關連性裡磨合、理解與分離的。」

「……所以說?」Vash 覺得腦袋快燒起來了。

「所以說,我們是朋友這件事並不妨礙彼此之間建立起其他新的關係。」

「……就算我覺得朋友仍然不足以形容你我?」

「Vash the Stampede ,你意外地像極了人類,有夠貪婪!」Wolfwood 大笑數聲,「但我就喜歡你這點。」

吶,這次論到你說來聽聽了,你還想要添加什麼關係在上頭?Wolfwood 如是說,這讓Vash 後悔坐上了這輛車,他果然應該丟下這個暴力牧師偷偷離開的,因為現在這樣根本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