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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過去的自己,也曾因為察覺對阿契努斯的情意而遲疑徘徊。如今再看著眼前人,便愈發難以自持——儘管理智告訴他不能太急,或許不是他想的那樣。但心底的期待,卻怎樣也壓不下。 幾息之後,殤不患輕聲開口,語調平穩而溫柔,像是在潤澤對方龜裂的心: 「我不覺得……在這裡的生活,是浪費時間。」 阿契努斯肩頭輕震,卻沒有回頭,也沒有立刻接話。只是指尖下意識攥緊殤不患胸前的衣襟,像在掩飾那些不可告人的動搖。 良久,他低哼一聲,聲線微啞,既像在笑對方,也像在笑自己:「哼……隨你。」 語畢,他似是不願再陷得更深,便搖搖晃晃地想從殤不患身上起來,卻沒意識到自己如今頭昏目眩、腳步虛浮,根本連站都站不穩。 他嘗試幾次未果,本想抬手揉一揉眉心,但此時殤不患卻突然虛扶住他並迅速坐起身。阿契努斯反應不及,整張臉撞在那人黑白相間的毛領上…… 一瞬間,果酒的殘香被那人身上獨有的氣味驅散,並與衣領上的皂角香交織出令人心神酥麻的氣息。 阿契努斯怔住了—— 他想推開對方,卻又忍不住吸了吸讓他感到熟悉的安心氣味。 「……一下下就好。」他在心底這麼說著,並緩緩將頭埋進那片溫暖而沉穩的懷裡。 殤不患身形一僵—— 因為剛才差點被蹭出火來,殤不患才會趕緊起身導正雙方的姿勢。沒想到自己還未從驚心動魄中回神,便又被有意無意用臉蹭著自己的傢伙,勾得全身緊繃。 他雙手懸在半空中,僵硬的不知該往哪裡放。 「…………」殤不患深吸一口氣,試圖安撫紊亂的心跳。他輕輕落掌於對方肩上,喚了兩聲名字,語調輕柔,似是怕驚擾一隻終於願意靠近的飛鳥。 阿契努斯只是咕噥兩句,長睫微顫,卻始終未睜開雙眼。片刻後,呼吸便逐漸綿長,且平穩了下來。 見他沉沉睡去,殤不患輕笑了聲,聲音中有無奈、有自嘲,也有些許說不清的疼惜。他沒有推開對方,只稍稍調整坐姿,讓阿契努斯靠得更舒適些。 「想不到我也有坐懷不亂的定力……」 他低頭看去,對方頭上那副形狀特異的犄角雖硌得他有些不適,可卻也讓他一顆心微微發熱。 從認識至今,阿契努斯總是高傲矜持、言語鋒利,不容人靠近半步。而此時此刻,那份平時被層層盔甲遮掩起來的「真實」,終於藉由酒意顯露出些許端倪。 阿契努斯蜷在他懷中,眉眼間少了銳利,多了幾分難得的依賴與柔軟。 他看著銀白的髮絲從肩頭滑落,鬢角被他自己蹭得有些亂,耳後泛紅的肌膚透著醉意的餘溫,與火光交融下如同細瓷點彩;纖長的睫毛與眼周細碎的星辰相互交映,襯得那張睡顏愈發精緻,叫人移不開視線。 ——真不像當初那個拿劍指著自己的魔王啊。 殤不患不禁回想起與阿契努斯在魔王城初見的場景,那時魔王正與凜雪鴉交鋒,雙方戰得你來我往,而他則是一個不小心迷路又誤闖戰場的旁觀者。 彼時的阿契努斯高傲冷峻,看到這些人類一個個出現在他的城堡裡,抬手便將劍尖對準他這個不速之客,低沉的語氣滿是威儀與不屑:「給我在那裡待好!本王要一起收拾你們!」 殤不患忍不住低笑兩聲,現在回想起來,哪有人會在兩方對峙之際還這麼一本正經地喊話讓敵人「原地待命」的?那種天真般的強勢,如今想來竟有幾分可愛。 不過事實證明,他確實就是這樣一個人——表面冷厲決絕,實則心思純粹的讓人忍不住想逗弄一番,且不由自主地想與他更親近些。 ………… 思及此,他緩緩抬起手,想替熟睡的阿契努斯理好鬢邊散亂的髮絲。可手才舉到一半,便又停住。 ——不行。 這不是對方清醒時會允許的距離。 雖然現在的狀況是阿契努斯主動靠過來的。但以他的性子,若醒來後發現自己窩在他懷裡睡了一夜,恐怕會將這段日子自己汲汲營營的進展全數打回原形。 他不能耽溺在這一時的親暱上,而犧牲了他與阿契努斯的未來。 面對阿契努斯,殤不患從不敢輕舉妄動。他知道這份感情來之不易,每一步都得踏得穩妥、謹慎,才有機會讓對方卸下防備,而不是嚇得遠遠逃開。 ……不過說是這麼說。 他還是忍不住就當前的姿勢多待了一會兒。直到他開始覺得自己的身體有點被壓麻的傾向,才輕手輕腳地將人打橫抱起。移動期間,殤不患的動作也溫柔得絲毫沒有驚擾到對方。 阿契努斯靠上臥墊時下意識皺了皺眉,像是不習慣離開那個讓他感到安心的味道和懷抱。 殤不患見狀,便將自己的披風解下蓋在他身上。沒多久,那人臉上的神情才逐漸放鬆下來。 「……就這麼信任我嗎?平時的你可不是這樣。」他輕聲說著,像是自語,又像是想再三確認自己不是作夢。他忍不住笑了笑,那笑意裡沒有嘲諷,只有藏不住的溫柔。 殤不患回到火堆邊坐下,並未立刻就寢,而是靜靜看著那張因酒意而泛紅的睡顏許久。 他心裡很清楚,這段關係無論多麼小心經營,終究會走到選擇的岔口。 但在那一天到來前,至少在這片幽暗寂靜的魔境裡,在這樣一個誰也不會來打擾的時刻——對方沒有拒絕他,甚至願意主動靠近。 哪怕只是短暫的親近,也足以讓他汲取前行的勇氣。 此刻的他,只想靜靜守著這份來之不易的溫存,哪怕只是今夜,也好。 —— 翌日清晨。 魔界的陰雲未散,天色依舊昏沉,但空氣中少了些壓抑,多了幾分清透。殤不患徹夜未眠,此時在簡陋的架上熬煮一鍋清湯。熱氣氤氳,火焰溫吞,屋內透著一股安靜的煙火氣息。 阿契努斯仍窩在厚厚的毯子裡,額前白髮凌亂地散在榻上,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樣。他皺著眉揉了揉額角,臉色倦懶,睜眼便感到一陣頭重腳輕,喉間微乾。 「……嘶。」他低聲呻吟,掙扎著坐起身。 「醒了?」殤不患隔著一小段距離搭話,語氣溫和,「我給你準備了點湯,先喝點墊墊胃吧。」 阿契努斯半睜著眼,聲音帶著酒後的沙啞:「……我昨晚是不是喝多了?」 「沒想到『堂堂魔王』酒量這麼差,這可怪不得我。」殤不患笑道,語氣輕鬆,眉眼間帶著幾分促狹的調侃。 阿契努斯皺了皺眉,似乎正試圖回想,但記憶卻斷得一乾二淨。他抬眼望向對方,語氣多了一絲警惕:「……我昨晚,沒說什麼奇怪的話吧?」 殤不患佯裝思索,慢條斯理回道:「嗯……倒也沒什麼奇怪的。就是——有點誠實?」 阿契努斯的背脊不自覺挺直,神情微變:「我說了什麼?」 「你要真這麼緊張自己酒後胡言,不如下次別喝了。」殤不患語氣看似隨意,卻巧妙避開對方的追問。 他端起湯碗走近,把熱湯遞給對方時,又似是無意地補了一句:「放心,該記得的我自己記得,不該說的——我也不會說。」 …………自己到底說了什麼?? 阿契努斯眉頭皺得更深,雖然滿腹疑問,卻還是接過湯碗,低頭喝了一口。熱騰騰的湯順喉而下,將昨夜殘留的酒意一點一點地驅散,也讓他漸漸清醒。 但那股微妙的不安仍縈繞不去。 他隱隱覺得,昨晚有那麼一瞬——自己曾卸下戒備。好像倚靠過誰的肩膀、又好像落入過一個溫暖的懷抱。那觸感模糊不清,無從證實,卻殘留著某種熟悉的溫度。 他移開視線,佯作專心喝湯。 殤不患也不再多言,只靜靜坐在他對面。 兩人之間沉默片刻,卻不顯得尷尬。 反而像是一種悄然形成的默契。 他們誰也沒提起昨夜的事,也沒有拆穿那些如幻夢般的溫度與情緒。可那層聯繫,已然在兩人之間無聲落定,像一簇未熄的餘火,靜靜地暖在心底。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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