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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神來時，已經坐在分館的休息室裡了。

不記得是什麼時候被她們推進來的，只記得赫麗走在前方，一副計劃通的表情大步領路，月曦在我背後一邊推一邊笑，嘴裡念著「就一下下」、「真的不會有事」，像是在哄一隻即將被剪毛的陸行鳥。

休息室光線很好，窗外陽光傾斜灑入，落在沙發柔軟的椅背與地毯上。乍看是個安穩的午後，但桌上攤開的那本《羅薇娜流行速報》讓我警鈴大作。

赫麗與月曦已經圍坐在那本雜誌旁，正熱烈地討論某幾頁的版型樣式，還搭配色卡與剪影圖稿在我面前比劃起來。

「這件肩線有做高，很挺！」
「不過右邊這個剪裁比較俐落，搭背心不會卡。」
「暗紅真的很適合你欸，沉穩、神秘又……」
「……像會召喚東西出來的酒保？」

我看著她們的手指在那些紙張與樣本上飛快移動，完全插不進話。那些設計圖像來自另一個語系的世界，密密麻麻的褶線、扣飾、層次與不知該扣在哪的腰封……只讓我浮現一個念頭：

她們……打算對我做什麼？

我還在努力理解那堆術語時，赫麗與月曦互換了一個眼神。

那眼神我很熟悉。赫麗小時候每次搞什麼「大行動」之前，就會露出這種表情。

果不其然，下一秒月曦抱著提袋出門去了。赫麗則不知從哪個抽屜裡變出茶具與蛋糕，語氣一派輕鬆。

「來吃點甜的吧——」

桌上多了一整盤戚風蛋糕，蛋糕邊緣切得俐落，奶油鋪得細緻。她熟練地分切、擺盤，動作還是一如記憶裡那樣優雅而準確。接著她泡茶，像是在吟詩：

「這是來自奧闊帕恰山的馬黛茶，佩魯佩魯族的名產！」
琥珀色的茶液緩緩落入杯中。
「還是一葉特調噢，加了很多很多的蜂蜜！來，喝喝看！」

我聽得很認真。就像以前讀她的來信時那樣，默默地記下每個字、每段形容。彷彿只要記住她講的味道，就能穿越整個大陸與她一同走過。

茶香微苦，草本的氣息在舌尖化開，被蜂蜜溫柔包裹後滑入喉頭。像晨光裡的露珠，第一口下去就讓整個人安靜下來。我想，我真的愛上了這味道。

我們一邊吃著蛋糕，赫麗開始講她在圖拉爾的所見所聞。

她講得不急不緩，像溫柔地把旅途翻開給我看。

她曾探索圖拉尤拉那無邊無際的地貌與文化語言，感受那片大陸的脈動與多元。

她親眼見證了第一王子佐拉賈弒父奪權的震撼時刻，說那一夜王城如地震般動盪，卻也見到了人心的剛強。

她在次元黃道裡與理王斯菲恩交戰，那是一位有著悲傷目光的存在，卻從未停止過尋找和平的可能。

她走進了「活著的記憶」，與喀赫奇瓦一同體驗那生命中最幸福的瞬間，經歷那段仿若重生的旅程。

她語氣平靜，卻藏不住重量。那些不是故事，是她親眼見過的時間。

這趟旅途有喜悅，從熱氣球上望去的樹海廣闊得讓目光無法逾越。

也有悲傷，尤卡巨人族的思想與烏克拉瑪特不甘的淚水彷彿也砸在他的心魂上。

有衝突，但他也想告訴斯菲恩，這世上沒有誰的存在是不應該被創造出來的。

也有和解，寂靜黑沉的樂園裡曦光流淌，留在人們記憶裡的，是永恆的黃金之鄉。

我聽著聽著，有點恍神。每一句話我都想收進心裡，不是筆記，而是珍藏。

就在這時，門「砰」地被推開，月曦抱著一堆提袋衝進來：「——欸，你們怎麼已經開吃了！我的份呢？」

「放心啦，最大塊的蛋糕早就幫妳切好了。」赫麗笑著。

「好耶！」月曦像聞到食物的陸行鳥一樣滑進椅子，嘴一邊塞蛋糕一邊搖頭晃腦：「嗯！還是TIA泡的蜂蜜茶好喝！」

三人熱鬧地聊著，我也跟著笑了起來，差點忘了剛才的雜誌攻擊。

……直到她們兩人幾乎是同時站起來。

桌上的提袋一個個被打開。

裡面是深色調的襯衫與剪裁俐落的背心，還有數條我至今搞不清用來裝飾還是用來束縛的皮帶。

「我們選出來的最佳搭配套組！」
「這件紅色很適合你，真的！」
「搭上這條斜背的……看起來會像是在酒館出場的帥氣酒保！」

我剛想開口，就被推進了屏風後。

——我應該是無法逃脫的。

幾分鐘後，我一頭霧水地換好衣服走出來。

「一葉，你笑一個看看！」

赫麗的聲音從左邊傳來。

「對對，就是那樣！」

月曦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台相機，鏡頭像機槍一樣瞄準過來。

我像是被條件反射制約的動物般，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嘴角就先微微勾起——

「喀嚓！」

快門聲在房間裡迴盪。

我望著兩人滿意的神情與堆滿提袋的地板，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好像，踏入了一個不得了的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