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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背景說明:在喪屍末日的世界中即將到達避難所的兩人

河面蒙上了夜晚的墨色,天空中出奇地看不見星點與月亮,使得霧氣重重的小河格外陰深。A的雙手握着槳,盡她所能放輕動作,不管怎麼說她可不願意在最後關頭驚醒「它們」。

「還有多久會到?」B的聲音壓抑且沙啞,老舊的木板之間滲出冰冷的河水,空氣中盡是潮濕而血腥的味道。她知道那是B大腿上的傷口滲透出的氣味。

「我不確定。」她回頭越過自己的肩膀望向對岸,遠處若有似無的點點燈火是眼下唯一的光線來源,只要渡過這條河,那麼他們也總算是安全了⋯⋯安全,這個陌生的概念終於呈現在她眼前,雖然不過是一張粗糙模糊的藍圖,根本不足以當成可信賴的承諾,對眼下的他們來說已經算是聊勝於無。

那張素來毒辣的嘴巴再也吐不出惡言了,她只能艱難地保持冷靜——恐慌只會為他們吸引數不勝數的苦難,似乎人世間的一切痛苦都專門針對心智脆弱的可憐人發動攻擊。但B與她不是弱者,甚至在災難最初降臨的時候,她已經堅定不移地相信他們會從煉獄中脫穎而出。

「啊……事到如今了,心裏總是不大踏實。」

「是啊,一切都要結束了。」

船終於碰到土地了,A急切地上岸,卻看不見所謂的「安全區」,僅有一塊在風中飄搖的路牌,斜眼能瞥見B蒼白的臉容投射在河面,好似望着一片碎裂的鏡子,將人臉切割成飄忽不定的小塊,無數片的,沐照在僅有的微弱光源中。

怎麼回事?

怔愣中,她甚至險些沒有發現身後仍待在船上的B悄無聲息地拿起木槳試圖離開河岸,幸好幸好,在小船脫離掌控的前一刻,她扭頭看見這駭人的一幕,腦袋還沒計算出任何結論,雙腿已經遵循本能邁開腳步,跟隨哥哥的步伐再一次跳到船上去。

「哥哥,你在開甚麼玩笑?」她一字一頓道,等不及劇烈左右搖晃的船平定下來便已衝上前揪住B的衣領,完全不容他有時間逃跑。

「哎呀,被小長官發現了呢。」B擺出半真半假的無可奈何,接着投降似地兩手一攤,那雙眼睛——那雙滲着橘的紫色眼睛、她自打出生以來最熟悉的一雙眼睛——充斥着謊言。

「這不是說笑的時候!」她憤怒地低呼。

男人的神色於是恢復陰沉,只見B在她眼前晃了晃左手,只有那麼一瞬間,她可以看見指尖泛着死人般的灰白,死神的氣息終究還是違抗他們的意志糾纏不休。

她的面目想必十分猙獰。

「A,我已經無藥可救了,不要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

她咬咬牙扯出冷酷的笑容:「B你可真是狡猾啊。」她那親愛的哥哥滿不在乎的態度叫她特別窩火,指甲甚至深深地陷進B的鎖骨,如今連疼痛也絲毫不起威脅的作用了,可是她又能拿他們怎麼辦呢?從前她全心全意以為人只要足夠狠心和聰明,想要逆天而行並非難事,這一刻在現實排山倒海的壓力之下,她第一次這麼深切地感受到他們身為血肉之軀是如何微小、脆弱。

終於,她鬆開禁錮B的爪牙,恢復如常的臉容平靜地宣告她對自己作出的判決:「既然安全區也不過是幻夢而已,不論去哪都是死路一條,還不如跟你一起目睹這該死的世界怎樣滅亡。」

——橫豎再糟糕的事情也一起經歷過了,最刻骨銘心的絕望也同樣品嚐過,那現在豁出性命奮戰一場又有何不可呢?

她知道B也是這麼想的,深沉的黑暗裏,男人的嘴角出現了一抹幾近了不可見的笑容。他伸出雙臂摟住妹妹的肩背,撫弄那頭銀白髮絲的動作極盡溫柔:「真是拿你沒辦法。」哥哥夾帶笑意的輕語縈繞在她的耳畔,笑聲終於在她的喉嚨裏翻滾,一道肉眼看不見的野火,一路從喉嚨深處燒到包裹着二人的夜色。

他們在無盡的黑夜中緊緊攬住彼此,蹣跚地往未知的世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