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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場清醒夢嗎?

  Uki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想著了。

  自幼生存在沒有人權的純白空間中,成為特殊之人後更是不斷被清晰的另一視角混淆自身所在的人時地。痛苦、混亂、悲傷、自我懷疑充斥,他的聲音並不是原本就如此溫柔輕淺,而是在一次又一次難以自控的厲聲尖叫下,沙啞、嘔出鮮血,反覆傷害又被自身靈能及星辰之力修復下,所造就的無助放棄。

  他一直認為,也許自己會就在這樣迷茫虛幻的感官中迷失自我,不知不覺間死去消逝,偏生命運跟他開了個玩笑,將他從一側黑暗,送到了另一側光明中。

  那是個人類不用特別過濾空氣也能呼吸的和平年代,雖然並不是完全的烏托邦,卻已經與他所處的那年代相比,好上不知道幾百倍。更別提他在這裡,居然真實遇上曾經只在「視野中」存在的,堪稱家人的同伴們。

  尤其是在視野中,他無比嚮往的……FU FU Chan。

  攜手同行的生活令人難以置信的快樂,好像先前一切苦難都是為了此刻,而他確實苦盡甘來。

  與同伴拌嘴打鬧,與戀人擁抱、親吻,然後在柔軟床鋪上安眠,那些他曾經不敢想像的,卻只是現在的日常生活,日子有多美好,夜晚就有多令人驚心動魄。

  先前的他,被恣意抽走血液、電擊,做盡一切人體實驗,他在這樣近乎窒息的壓抑中,總將另一側的視野當作救贖,獨自觀賞那些寧靜美好的畫面,就像沙漠中即將乾死的旅人,找到一處小小綠洲,小心翼翼品嘗著珍貴、不知道何時會用盡的泉源。

  如今,他就身處在那寧靜美好中,但視野卻沒有同化……也就是說,另一側的視野,變成了他最不想回望的「當初」。

  甚至那些畫面不單單是在機構中不堪回首的過往,而是更令他不敢面對的畫面。

  鬼靈精怪的怪盜,四分五裂地被廷達羅斯獵犬咬殺;正義熱血的警官,被誘騙進陷阱進而精神崩壞;奔放敏感的DJ,為了自由歌唱而化身夜鶯,滋養一片艷紅玫瑰園……而溫柔風趣的生化人,居然是被他親手拆卸四肢,抽出金屬脊椎,親吻著唇瓣毀去肉體。

  一直以來,兩側視野都清晰明瞭,有時候他甚至無法分辨到底哪一側才是他真實存在的。

  以至於他更害怕。

  他不知道現在自己到底是身處桃源還是深淵,不知道他看見的到底是妄想還是真實,是心中的畏懼還是未來的預言,不知道發生的時間點,不知道發生的可能性,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感覺自己漂浮著,就像當初從地獄來到天堂一樣,所以……他會又一次被送回去嗎?送回去那個慘絕人寰的地方,迎來那些他絕對不想面對的畫面。

  他不想要。

  他想逃,四肢卻冰冷僵硬,像被壓制住那樣無法動彈。

  就算張大嘴巴,也發不出聲音。

  救命。

  救命。

  救命,Fu……Fulgur。

  「U……ki……Uki!」

  心心念念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像一束光衝破所有黑暗,來到最深的海底,一雙堅硬的雙手將他從動彈不得的凝滯中撈出,強行讓他埋入溫暖的懷抱中。

  撲通、撲通……著急的心跳聲在耳膜上敲擊,他聽見自己在喘息、聽見FU FU Chan低聲告訴他沒事了,此刻兩側的視野都模糊不清,他眨眼,慢慢地聚焦,這才看見了同步的視野。

  沒有被分割的世界,映入眼簾的是兩人的房間,一盞暈黃的夜燈正散發著鵝黃光芒,映照在戀人擔憂的眼瞳中,明媚柔和得令人不可思議。

  他開口想呼喚對方,但乾澀的喉嚨只發出了一些毫無意義的沙啞嚎叫,宛如瀕死的野獸。此刻他才注意到,臉上的潮濕不只因為汗水。

  「Uki,我在這,沒事了。」男人完全不在意他一臉狼藉,低下頭就是好幾個吻,一一吻過了額頭與鼻尖,臉頰與唇瓣。

  對方吻到右眼皮的時候他感覺到刺痛,瑟縮被發現,對方保持著緊抱住他的姿勢,從床旁桌拿來了藥膏。

  「很痛嗎?剛剛我稍微檢查過,沒有傷到眼球,但安全起見,明天還是陪你去看一下醫生吧。」

  外傷用的藥膏糊在眼皮上,將熱辣的灼燒感減退很多,他此刻不僅疲累,還有些驚魂未定,不想探討傷勢的由來,只想將頭埋在Fulgur頸窩,汲取對方的氣息與溫度,讓除了視覺的感官告訴他,Fu Fu Chan此刻正真實地在他身旁。

  鮮活的、心跳蓬勃的、真實生存著的Fulgur Ovid

  「還早,再睡一下吧。」

  毫不在意一個大男人壓在懷中,Fulgur將Uki抱在懷裡,哄孩子似地輕拍後背,直到對方細密的顫抖停歇、直到他的星辰不再是一副即將碎裂的模樣。

  剛才Fulgur也被嚇得不輕。睡到一半,身旁忽然亮起了柔和的紫光,緊接著就是Uki撕心裂肺的哀號。

  淚與汗浸透了臉頰,微妙異色的同色系雙瞳無神地望著遠方,那些紫色光芒是細密如塵的光點,正是從Uki身上散落出來的,隨著光芒愈盛,被光塵包圍的Uki看起來就愈發透明。

  他嚇得連忙伸出手抱住對方,不斷呼喚試圖喚醒對方,然而卻沒有用,對方似乎什麼都聽不見,彷若靈魂抽離身體,正被迫注視著什麼恐怖的畫面,無助地只能顫抖尖叫,甚至還伸出手抓撩寄居星塵的那顆眼珠,要不是他及時捉住Uki的手,也許那顆美麗的眼瞳會被主人硬生生刨出。

  叫不醒Uki的Fulgur此刻也不敢放開對方的雙手去求援,生怕一轉眼對方就做出什麼自殘行為,只好將人緊緊禁錮在懷中,不厭其煩地呼喚對方,直到那雙眼瞳終於聚焦,停下哭喊。

  他沒有多問發生什麼,只是將這隻受驚的貓兒圈在懷中,任憑對方死死貼緊,直到光塵一點一點收回對方體內,顫抖平息。

  其實這並不是第一次Uki做惡夢到尖叫掙扎,兩人也談過關於Uki眼睛的秘密,所以雖然確實被對方慘樣驚嚇到,Fulgur仍是很快地鎮定下來,在半夢半醒的Uki耳尖上輕吻,低沉溫柔的嗓音蓋過了一切吵雜。

  「Uki,我在這裡,在Uki violeta身邊,不是夢。」

  「明天要我要跟Shu前輩一起玩遊戲,你來看看吧?」

  「早餐做歐姆蛋怎麼樣?還是你想吃炒蛋?」

  「Uki,我愛你。」

  絮絮叨叨的日常鑽進Uki轟轟耳鳴的耳中,一點一點驅散那些試圖絞碎他大腦及靈魂的音波,將他從兩個世界的縫隙中拉回「現在」。

  他抓緊Fulgur的上衣,張口叼住對方頸部一塊皮肉,用力到會留下牙痕,卻不到疼痛流血的程度。

  兩人心臟的搏動、貼近而逐漸相融的體溫,今日、明天的家常……所有一切都那樣繁瑣普通而真實,又那麼甜蜜幸福到虛幻。

  這是一場清醒夢嗎?Uki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想著了。

  如果是的話,

  請讓他永遠不要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