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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走。』

『不要離開我。』

那是自己或許渴望聽見好久好久的聲音。

但是身上的傷口、頭昏腦脹的無力感，已經讓他無法反應了。

「⋯⋯」

——那是、怎樣的表情呢？

*

「⋯⋯為什麼詠的身上都是烏天狗的味道？」

葛葉拉麵店裡，九尾狐看著詠說道。

「而且⋯⋯詠，你現在不是人類了吧？」

「咳咳咳咳咳！」原本詠喝了一大口拉麵湯準備大快朵頤，然而九尾狐的問題問的他措手不及：「店長！這麼隱私的問題、」

「這也不算隱私了吧。」

強大的風吹來，這是詠再熟悉不過的風。

「居然大駕光臨啊，烏天狗。」

不過對九尾狐來說，烏天狗就是稀客了。

「今天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詠。」

今天的拉麵店只有詠一人，烏天狗走到詠的身邊。

「烏天狗先生⋯⋯」

「⋯⋯」

若是平常，烏天狗一定又是要講些關於詠的笑話調侃他、或是要他幫自己跑腿打雜等等。但今天，烏天狗卻是伸出了手——用手帕擦了擦詠的嘴邊。

「湯汁都沾到臉上了，吃個拉麵還能吃成這樣，真不愧是你啊詠。」

「⋯⋯不用勞煩烏天狗先生沒關係。」

「⋯⋯」

九尾狐想，如果是平常的話，詠早就像炸毛的貓咪一樣跳起來、亦或是裝作畢恭畢敬地請求烏天狗不必如此麻煩。

總之，不是這樣尷尬的模樣。

「⋯⋯詠、你⋯⋯和烏天狗成為伴侶了？」

從剛開始見到詠，九尾狐就察覺到詠身上的味道不對勁，但他又想詠和烏天狗總是黏在一起，烏天狗在他身上放了什麼也說不定。但既然他都感覺詠不再是人類、而且現在烏天狗站在這裡，兩人帶給他的感覺⋯⋯

除了結為伴侶外，沒有其他答案。

「對。」烏天狗親暱地把手放在詠的肩膀上：「我和詠交換了真名，結為伴侶了。」

「⋯⋯那真是恭喜⋯⋯詠？」

烏天狗看起來滿面春風，一看就是沈浸在結為伴侶的幸福中⋯⋯但是，詠一直低著頭，對於與烏天狗成為伴侶這件事，詠的表情和反應看起來，比起開心或是被烏天狗坑了的憤怒，不如說是⋯⋯傷心和懊悔？

生氣就算了，為什麼會傷心？為什麼會後悔？

「烏天狗，你不會對詠強、」

「找到了、詠。」

「詠！你是忘了要巡邏嗎！」

刀眾的楓與重進來打斷他們的話題，而詠也立刻站起身表示自己應該要巡邏而逃離。

「店長！我下次再來！」

「詠！」

「好了好了。」九尾狐拉著他，「詠的素食拉麵還沒吃完，你幫他解決吧？」

「⋯⋯九尾狐⋯⋯」

「畢竟是伴侶對吧。」九尾狐眨眨眼。

「⋯⋯看在你照顧詠的份上。」

烏天狗在剛剛詠的位置上坐下。

*

「這跟詠一週前完全沒來過我這邊有關係嗎？」

「你還真是會抓重點⋯⋯那邊那兩個不用躲了，別小看千里眼。。」

「哇！」

「被發現了⋯⋯」

「鬼火、鎌鼬，過來吧。」九尾狐招呼他們回來整理，「畢竟要在燈影街跟各種牛鬼蛇神打交道。而且詠是我們家常客，不好好關心一下我可沒生意了。」

「想聽故事的話，倒是拿點酒來呀。」

「好啊，拿詠最喜歡的給你。」

鎌鼬幫他倒酒。九尾狐和鬼火、鎌鼬都乖乖坐好等著。

「⋯⋯詠那天不知道為什麼⋯⋯」

*

對烏天狗來說，那也是一場意外。

『⋯⋯詠？』

本來烏天狗的樂趣之一就是會突然使用千里眼看一下詠在做什麼，但現在，烏天狗卻看不到。

被誰的幻術或結界屏蔽了嗎？

奇妙的直覺讓烏天狗覺得不太對勁，或是當作笑話去看看也可以，烏天狗跟隨著詠的氣息不斷追蹤，追到了幻界的邊緣。

『詠？』

正當烏天狗研究結界或幻術的存在時，一隻小小的妖怪突然從面前溜了出來，只看了自己一眼就只顧著逃跑。

結界就在這裡了。小妖怪能夠跑出來代表有誰短暫給結界開了一個口⋯⋯而他也在那瞬間捕捉到了詠的味道。

烏天狗拿起扇子揮下，強大的風瞬間把結界吹飛。

『⋯⋯！』

烏天狗看到的，是被眾多妖怪包圍的詠。

而且他看起來情況非常糟糕，烏天狗知道，這肯定是妖怪下手的好時機。

『⋯⋯你們、在做什麼？』

『烏天狗！』

『是烏天狗！』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你還是呼喊了他⋯⋯』

『沒有！』

奄奄一息的詠突然大喊。

「嘻嘻嘻嘻嘻嘻嘻」

「明明都快沒命了」

「快點呼喊他」

「呼喊烏天狗大人⋯⋯」

「呼喊他的名字⋯⋯！」

詠這時似乎才察覺到自己的存在，而這時，其他妖怪又拿著自己的武器朝詠攻擊。

⋯⋯詠？

比起思考，烏天狗已經拿起了扇子。

「給我滾。」

烏天狗的扇子揮下，妖怪們被烏天狗的憤怒之風送到了天涯海角。

「⋯⋯好了、詠，你為什麼會被這些妖怪逼成這樣⋯⋯詠？」

烏天狗才發現，詠的傷勢比他想的還要嚴重。

「⋯⋯烏天狗、先生⋯⋯」

「詠⋯⋯？」

詠的身體甚至沒辦法支撐他走到烏天狗眼前，在他跪倒下去的那一刻，烏天狗接住他。

「詠？你、」

烏天狗判斷詠的狀況，大大小小的傷口遍佈全身，甚至深及內臟，更糟糕的是詠中毒了。毒最麻煩的問題在於如何針對毒素解毒，但妖怪的毒素需要分析⋯⋯

「⋯⋯烏天狗、先生⋯⋯」

「詠。」

詠突然朝他伸出手，好像有什麼話想告訴他。

「剛剛襲擊你的妖怪有誰，要幫你解毒⋯⋯」

「⋯⋯我的、真名是⋯⋯」

詠在自己耳邊小小聲說了。

「⋯⋯！」

詠的身體即將死去——這是烏天狗現在唯一知道的事。

「⋯⋯詠！」

*

「⋯⋯所以你就跟他結為伴侶了嗎？」

九尾狐感覺很想翻白眼。

「那是當下我唯一能想到讓詠活下來的方法了。」烏天狗嘆氣：「再給我一點酒。」

「為什麼烏天狗先生對詠這麼執著呢？」

鬼火、做得好！九尾狐在心裡給鬼火應援。

「⋯⋯作為想使役我的代價，我還沒懲罰完詠呢。」

「⋯⋯懲罰啊⋯⋯」鬼火和鎌鼬咀嚼這幾個字，由烏天狗說出口、對象還是詠的話，感覺別有深意。

「那烏天狗先生有跟詠解釋吧？」鬼火提問：「如果知道烏天狗為了救自己甚至用上了一生一次結為伴侶的機會～～好浪漫啊！」

「我懂我懂！那是一生一人的承諾啊～」

鎌鼬和鬼火聊得開心，烏天狗的臉色倒是更加陰沉。

「是啊，應該會很高興吧。詠可是想著要使役我，和我結為伴侶也是一定程度上知道了我的真名⋯⋯」

但是，詠醒來的那一天、在自己告知他結為伴侶後。

詠一直都是那樣躲著自己。

*

「最近跟烏天狗還好嗎？」

「果然只有店長的拉麵可以拯救人心！」

今天他的拉麵居然是店長手作，簡直是奇蹟！

「⋯⋯不用裝了。」九尾狐伸出手把詠的頭髮揉亂：「還是很尷尬嗎？」

「⋯⋯店長⋯⋯」

「詠是我們重要的客人。鬼火和鎌鼬也很擔心你們喔。」

鬼火和鎌鼬跟著從廚房走出來，鎌鼬還給詠的碗裡加了炸豆腐。

「哇！今天怎麼這麼好！」

「因為詠看起來有開心一點呀！而且⋯⋯詠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詠手上的筷子不自覺放下。

「我們都聽烏天狗先生說了。」鬼火湊過來：「詠不想跟烏天狗先生成為伴侶嗎？」

「也不是不想、吧⋯⋯不對⋯⋯我也不知道⋯⋯」

「⋯⋯詠，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九尾狐拿來詠平常愛喝的酒：「烏天狗只知道你當天離開結界後的事，我們的理解是烏天狗不希望你死，當下他只能想到那種方法救你，但是你的反應讓我們都覺得很奇怪。」

「這個、其實也沒什麼啦⋯⋯」詠繼續埋頭吃拉麵、吃一吃，又停下來喝酒。

「那一天我去巡邏⋯⋯不知不覺被很高級的幻象騙進了結界裡，眼前就是一大堆妖怪。我原本以為他們是想吃我，但很快我就知道不對勁了。」

鎌鼬幫忙續杯：「妖怪們想對你做什麼嗎？」

「妖怪的數量太多了，而且為了吃人還特別上了結界實在不合常理，我很快就知道他們的目標是我。」

「可是，烏天狗先生一直能聽得到詠的聲音吧？只要詠呼喊烏天狗先生的話⋯⋯」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啊⋯⋯」

詠的眼神逐漸憤怒：「他們就是希望透過我引出烏天狗。」

*

在那些強大的妖怪中，有一個被綁起來的小妖怪格格不入。

但詠知道，這個妖怪有個特別的功能。

「你們都知道我曾經想使役烏天狗，所以我做過很多調查，雖然還是沒有找到真正的真名，但也找到了接近真名的名字。」

就像重找到的蛟的名字一樣，雖然不是真名，但在出其不意時也能得到不少的效果。

「只要我呼喊了烏天狗，那個妖怪就能提取我的記憶中關於烏天狗的記憶⋯⋯包括我找到的名字。」

「⋯⋯這樣、烏天狗先生的真名⋯⋯」

「不過，烏天狗先生這麼強大，就算被別人知道了那種名字、」

「嗯。」詠點頭同意鎌鼬的想法：「但是，那是我找到的名字⋯⋯不論如何我都不想把它讓給其他人。」

接下來就是這些妖怪們為了把自己逼入絕境的威脅手段，雖然自己盡力抵抗，最後也是搞得自己頻死⋯⋯不過，對詠來說，守住自己找到的、烏天狗的名字更加重要。

最後，詠好不容易打開了結界的一小口讓那個能夠讀取記憶的妖怪逃出。但他也知道自己大概就要死在這裡了，沒想到烏天狗就這麼吹飛了結界。不過也沒什麼用，妖怪的毒素和先前受的傷已經把他的身體搞得快崩潰。

他只是用最後的意志力走到了烏天狗的身邊、告訴了他真名。

就算知道真名、但自己都要死了，也沒機會再奴役我了對吧⋯⋯這算是詠對烏天狗的小小的報復。

「⋯⋯但是，我沒有死⋯⋯甚至醒來就變成了烏天狗的伴侶⋯⋯」

*

當詠醒來，就是在烏天狗的房間內。

『我、我不是應該死了嗎！』

『當然是我救了你啊，詠。』

『烏天狗！先生⋯⋯不對，那時候我可以感受到，我的身體、應該已經要死了⋯⋯怎麼可能⋯⋯就算你的血可以幫助我⋯⋯』

『詠。』

烏天狗的臉倏地出現在眼前，他看著自己，手甚至握住了自己的手。

『詠和我已經成為伴侶了。』

⋯⋯

詠很聰明，一句話就讓他理解了一切。

或許應該在醒來時就注意到的身上的妖氣、自己和烏天狗接觸時產生的宿命與束縛感，應該早已死去的自己⋯⋯

以及那像是被刻在靈魂上的、烏天狗的真名。

詠輕聲問道：『⋯⋯烏天狗先生⋯⋯你一生應該只能找一個人結為伴侶⋯⋯這樣的機會、你用在我身上了嗎？』

『是啊。』烏天狗感覺對他的問題莫名其妙，但還是難得地回答了他的問題：『詠還得被我使喚很久，還不能死呢。你也不用心疼結成伴侶的機會，反正如果膩了，之後再想怎麼解決就行。」

詠在烏天狗沒注意的角度瞪大眼睛，他感到喉嚨一陣緊縮。

膩了⋯⋯詠只聽見了這句話。

他怎麼可能膩了、他對烏天狗一直是抱著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心態，這也讓他就算想使役烏天狗，也不會把自己找到的真名讓給任何人。

對於烏天狗透過這種方式拯救自己，他必須說他是很高興的，因為自己在烏天狗的心中，居然是願意到付出伴侶的機會來拯救自己的。但是，烏天狗卻說，如果膩了再想辦法⋯⋯

⋯⋯烏天狗一直以來都對各種事情感到好奇、也對各種事情感到厭倦，那麼，總有一天，他也會對我感到厭倦吧⋯⋯到那個時候，不管他們是不是伴侶關係，都很奇怪不是嗎？

說到底，他這樣的凡人、居然讓烏天狗把一生一次結為伴侶的機會用在自己身上⋯⋯

『所以你就先養好身體⋯⋯詠？你要去哪裡？』

不行、怎麼可以這樣、

明明自己是被拯救的一方、明明再怎麼感謝烏天狗都不為過、

『⋯⋯我要回去詰所，很久沒回報了呢！謝謝你呀烏天狗先生，下次再見吧！』

『喂！詠！』

詠快速穿上自己的衣服拿上行李，從烏天狗的住處像是逃離般離開。

⋯⋯明明自己是人類、烏天狗是偉大的妖怪！

明明只要能知道真名、成為伴侶就應該要很滿足很幸福的！

但是、但是、

為什麼內心、只覺得愧疚又難過呢⋯⋯？

*

「烏天狗先生、真的很不會說話呢⋯⋯」

「沒錯沒錯，到底誰會在那種時候說什麼膩了啊！」

聽完詠醒來後的心路歷程，鬼火和鎌鼬一起批判烏天狗的情商——到底誰會這樣說話？！明明都和詠成為伴侶了！

詠其實從中途開始眼眶就集滿了淚水，在鬼火與鎌鼬給他的溫暖下，詠總算又笑了出來。

「謝謝你們、鬼火、鎌鼬⋯⋯」

「我們都會站在詠這邊的！」

「多喝一點吧詠！忘記一切！」

「喂喂喂，酒也是要錢的。」雖然這樣說，但九尾狐也沒有制止鎌鼬倒酒的行為，他只是招招手讓鎌鼬過去，交代了一些事情後鎌鼬便出發了。

「詠。」九尾狐問：「你真正希望的是什麼？」

詠抬起頭，臉上還有這因為酒精產生的紅暈。「我真正希望的東西？」

「嗯，既然你想使役烏天狗，也做了那麼多功課。現在你也得到他的真名、能夠跟烏天狗成雙成對⋯⋯但你看起來並不開心，所以，你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呢？詠。」

「⋯⋯我想、我還是對烏天狗選擇我作為伴侶這件事感到很愧疚吧⋯⋯」

「愧疚？」九尾狐眯起眼睛：「為什麼你要這麼在意烏天狗的動機？他擁有比你更長的時間，他做的決定應該是經過考慮的、」

「我知道！我知道、烏天狗是為了救我、才選擇和我成為伴侶的。而且就結果來看，我活下來了、也成為了他可以使役一生的小弟⋯⋯但是⋯⋯」

九尾狐沒有說話，靜靜等著詠。

「但是⋯⋯我果然、很貪心⋯⋯」詠抓著酒杯的手越握越緊。「我覺得很高興，覺得我也是被烏天狗認可了、但是，他說沒有關係，那是因為我重傷頻死、不得已才這樣選擇的。之後後悔了、再來想要怎麼辦⋯⋯」

我不要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希望烏天狗是因為真心想和我待在一起才這樣做的、重傷頻死只是順水推舟而先斬後奏，哪怕他可能真的只是想使役我一輩子⋯⋯

「對烏天狗來說，成為伴侶的機會基本上一生只有一次對吧？我很開心、我真的很開心！只要那是烏天狗真心願意和我共度一生的決定的話⋯⋯」

如果他之後膩了的話、後悔的話，把他拋下的話怎麼辦？

長年的歲月過去後，如果被解除契約了，那到時候身為人類的自己該怎麼辦？

如果就這樣一直被契約束縛著，烏天狗卻能夠飛向各式各樣的地方、而被厭倦的自己只能被留在原地，那這時候還死死維持的伴侶的契約又有什麼意義呢？

那種時候，就算他還活著，「詠」也已經死去。

「如果他總是會膩的話，如果我總有一天會被他拋下而死的話，那為什麼不讓我就死在那天呢？使役我這麼久，連我最後的報復都不允許嗎？！」

「也就是說，你希望那傢伙是因為愛你才想和你成為伴侶的對吧？」

嗯⋯⋯詠點點頭。九尾狐滿意地笑著，又端上一壺酒。「你看，人家想要的東西就是這樣喔。」

「⋯⋯」

「⋯⋯烏天狗、先生！」

烏天狗拉開了拉麵店的門簾走進來。

「詠⋯⋯」

「烏天狗先生、什麼時候、」

「一開始就在聽了吧。」九尾狐示意他坐下來：「如何？你真愛的伴侶還是不太信任你呢，哎呀大名鼎鼎的烏天狗居然在伴侶身上出包，說出去一定會成為一大段佳話⋯⋯」

烏天狗的神色陰沉、眼神銳利地像是千刀萬剮。「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把這家拉麵店吹飛。」

「要打架的話我奉陪喔。」九尾狐毫不畏懼地瞪回去。

「不可以欺負店長！」鬼火跳出來擋在兩人之間。

「這不關店長的事吧。」詠轉過身：「店長和鬼火是照顧我，我們的事店長他們沒有關係⋯⋯」

「詠，既然你這麼說，你就不應該躲著我，我也說過，你再躲躲藏藏的話我就會把你吹飛吧？」

「——就是這一點啊！」詠對著烏天狗大喊：「你只會這樣說話！不合你意就說要把我吹飛！那為什麼還要讓我當你的伴侶呢？你是希望我一直被你吹飛後還是要回來當你的小弟嗎？我又不是你的受虐狂！」

既然如此、不如就在那時讓我死——

「詠！！」

「不可以欺負詠！」鬼火又跳出來擋下烏天狗伸出的手，詠被好好保護在鬼火的身後。

「嘖！」烏天狗怒氣沖天：「你聽好了詠，我絕對不會放過、」

「烏天狗。」九尾狐示意他坐下。「你就是不好好說話⋯⋯詠希望的東西已經說出口了，那你呢？」

現在不願意說出真心話的人是烏天狗喔——九尾狐瞪著他。

鬼火小心地帶著詠又離他們遠了一點。

「怎麼了怎麼了？」

「⋯⋯九尾狐要認真起來了、啊、鎌鼬去哪裡了啊～～」

*

烏天狗已經拿出了扇子：「我現在在跟詠說話。」

「你只會欺負詠，我就作為詠最喜歡的拉麵店店長代為發言。」面對烏天狗明顯的威脅，九尾狐毫無畏懼：「你什麼都不跟詠說，你覺得詠能明白你的想法嗎？」

烏天狗別過眼神，詠發現這是他少數不敢跟別人正面對決的時候。

「⋯⋯我和詠的事不需要你插嘴。」

「是這樣嗎？」九尾狐的語調突然大轉變：「那，我可以對詠告白嗎？」

「「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九尾狐？」「店長？！」

比起沈默怒視的烏天狗，鬼火和詠更是被店長的發言嚇得快魂飛魄散。

「我和詠已經是伴侶了。」

「哎呀哎呀，真是有佔有慾呢。」九尾狐的嘴角勾起漂亮的笑容，眼神卻從烏天狗身上轉向了詠——「不過我可以等喔，反正烏天狗一定會膩嘛，等烏天狗拋棄詠的那天，我一定會去找詠締結伴侶喔。」

「九尾狐好帥！」鬼火第一個發出應援。

詠整個人彷彿被凍住一樣，眼神閃爍、肩膀緊繃，嘴角微微抖著，像不知道該怎麼笑，也不知道該不該阻止。

哪怕知道店長是玩笑，但九尾狐的氣勢還是讓他一瞬間心動了。

「店長的愛太熱烈了啦！！大帥哥！！」

「詠！」看著眼裡都要冒出愛心的詠，烏天狗站了起來，椅子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他的羽翼微微展開，聲音也一改平時的淡漠，像襲向山崖的風一樣急促。

「九尾狐、我不可能放棄跟詠的伴侶關係，只要我還活著，詠就是我的伴侶！」

烏天狗甚至往前走了一步，像是伴侶受到威脅的人盡全力想展現自己的力量以保護愛人。

⋯⋯我是、他的伴侶。

詠被這一吼嚇得一顫，抬起眼時，正好對上烏天狗的視線，一瞬間整個人都被那句話攫住，詠根本說不出話來。

跟那個時候一樣。詠想起了自己與烏天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的烏天狗是那麼強大而堅定。

多麼美麗的妖怪——這樣被正氣與美色蠱惑的自己甚至想到了使役的手法，雖然被狠狠教訓了一頓，但也讓自己有了能待在烏天狗身邊的機會。

「既然這麼在意的話，說出來不就好了嗎。」注意到詠的變化，九尾狐把剛剛的氣勢收了回去，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讓鬼火跟著自己回到吧台，再度將主場留給兩位當事人。

「詠已經說出來了喔，烏天狗呢？」

烏天狗看向坐在角落的詠，收起了自己的羽翼，坐在椅子上跟詠平視。

「⋯⋯詠，你真正想要的東西，可以告訴我嗎？」

烏天狗的聲音是那麼溫柔，甚至還帶著一絲求和的請求。能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烏天狗也是鼓起了勇氣吧。

詠抓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烏天狗都願意做到這種程度——那他也應該正視自己與烏天狗現在作為伴侶的定位、勇敢地對烏天狗說出自己的想法。

於是詠直起身子，正視著坐在面前的烏天狗。

「⋯⋯我希望你可以告訴我，你和我成為伴侶並不是為了了救重傷的我或是什麼其他的原因，是你真心想要和我在一起度過之後的時間，因為你想讓我在你的身邊⋯⋯」

不要、拋下我。不要覺得膩了後就丟下我不管⋯⋯

詠說完那句話，空氣宛如凍結。

烏天狗沉默地看著詠，他的眼神早已不再銳利，只剩下無奈和一點點的手足無措——他從來沒想過詠煩惱的問題在這裡，他怎麼可能會拋下詠呢？雖然就結果來說看起來真的只是因為意外而結為伴侶，但這本來就是他之後想做的事⋯⋯

再怎麼說，作為妖怪的他活了這麼多年，在此之前也沒想過要跟誰結為伴侶。或者說，根本沒有哪個存在會讓他如此執著。

全部都是因為那個人是詠。

「詠、我⋯⋯」

「店長！真的有！我找到了！」

一陣愉快的聲音打斷了兩人。

「鎌鼬，你回來了。」

「鎌鼬！還有⋯⋯蛟！」

被打斷了⋯⋯只有烏天狗在偷偷扼腕。

但詠笑了。烏天狗想，這樣的插曲可能也不壞。

「鎌鼬被九尾狐叫去哪裡了嗎？」鬼火一直記得鎌鼬被九尾狐說了幾句話後就離開拉麵店了，原本還想說是有什麼食材要買⋯⋯結果鎌鼬卻把蛟帶過來了！

「哈哈，不好意思打擾了⋯⋯哎！」

蛟還是那樣憨厚的笑容，這時大家才發現蛟的手上帶著一隻小妖怪，而小妖怪一進來，就立刻朝著詠的方向飛過去。

「哇！你⋯⋯咦？你是當天的？」看著先在自己頭上玩鬧、又在自己手上彰顯親暱的小妖怪，詠馬上想起來，他就是那天被那些大妖怪綁架、能夠讀出記憶的小妖怪！

「原來你成功逃走了，太好啦⋯⋯感覺你也過得很好！」

小妖怪感謝詠的救命之恩，一直跟著詠的手玩來玩去。

被無視的烏天狗只能尋找罪魁禍首：「喂，九尾狐，到底怎麼回事？」

「詠遇到結界的那個地方，我記得離蛟常去的水源不遠，所以我在想有沒有什麼妖怪剛好看到那一幕，就讓鎌鼬去問問看。」九尾狐招手，讓那隻小妖怪跳過來。「你就是那個可以讀取記憶的妖怪嗎？請你幫幫詠吧，他很需要你看到的景象。」

小妖怪點了點頭。隨後從他的眼睛發射了像是投影幕的東西。

那天先行逃出的小妖怪在意著詠的安危，於是就在旁邊等著詠——接著就這樣看見了那一幕。

*

『⋯⋯詠！』

那恐怕是所有人都第一次看到的，烏天狗慌張的樣子。

頻死的詠就這樣躺在烏天狗的懷裡，簡單的治療也只能治癒傷口，威脅生命的毒需要分析——但懷裡正在失去的溫度告訴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等等、詠、』

烏天狗緊緊抱著他。

『不要走、你還不能死、』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真名嗎？你還告訴我你的真名、你不可能做這種不划算的交易的，快醒來、快醒來要我支付代價啊詠！』

『⋯⋯喂、詠！給我醒醒！你不准死、我還要懲罰你、我還沒告訴你⋯⋯詠！』

『怎麼辦、在這樣下去、詠⋯⋯』

『如果詠是妖怪的話⋯⋯』

⋯⋯把詠變成妖怪、的話⋯⋯

剛剛詠已經告訴自己真名，只要用他的力量，就可以和詠結為伴侶，讓詠成為妖怪後，這樣的毒素和傷口當然算不了什麼。

『⋯⋯可惡！』

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本來他應該找個時間跟詠說出這件事。畢竟對他來說，基本上一生只有一人的伴侶也是非常重要的事，他也希望能夠慎重地進行。而對詠來說，從人、甚至從半妖完全轉化成妖怪與自己的伴侶，並且要與自己一同度過原先作為人類從沒想過的漫長時間，就算是詠也需要一段時間仔細考慮，所以他原本，是真的想好好挑個時間跟詠討論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外力逼著只剩這個選項。在詠醒來的時候，就不知不覺要被迫接受這個事實。

詠會很震驚、會很生氣吧。但很抱歉——詠，比起那些，我更無法接受你死在這裡。

『對不起、詠。』

真的很對不起，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請你原諒我。

溫柔又強大的風吹來，將兩人包圍——

『詠，請你活下來⋯⋯拜託你。』

然後，對不起。

*

烏天狗小心翼翼地把詠抱起，在風中消去了身影——這就是那個小妖怪最後看見的畫面。

「⋯⋯」

「之後的事你們應該都聽詠說了。」烏天狗的語氣看似平靜，但他握著杯子的手越握越緊，帶點微微的震動。

「所以，烏天狗先生⋯⋯真的是為了我、」詠不自覺地扭捏，甚至開始玩起自己的手指，原先的氣勢消失殆盡，只剩下快要流淚的眼與通紅的臉頰。

「因為是我、烏天狗先生才願意用成為伴侶的方式救我⋯⋯我可以這樣理解嗎？」

「⋯⋯唉。」

烏天狗伸出手，把詠拉到自己的懷裡。

「對，因為是詠，我才願意用那樣的方式救你⋯⋯雖然我本來就想找時間跟你好好談談，原本也做好了等你慢慢考慮的準備⋯⋯」

哪怕要讓詠考慮個十年都沒有關係，反正到時候他們都會有無限的時間——結果時機沒等到，卻等到了倒在眼前的詠。

那也是烏天狗第一次感到害怕，第一次面臨的，對失去的恐懼。

「所以，詠，請你和我成為伴侶，不要離開我了。」

烏天狗伸出手，把詠緊緊抱在懷中，背後的翅膀也微微張開來，像是想把詠包覆裡頭。

作為伴侶，詠現在可以從靈魂上感知到烏天狗的心意，也從這個懷抱中感受到了烏天狗的溫暖。

「⋯⋯嗯，我當然願意，謝謝你，烏天狗先生。」

詠也伸出手抱住了烏天狗。

「耶！！兩人總算成為伴侶了！」

「太好啦！以後又可以繼續和詠一起玩了！」

「好了好了，還有你們幾個，戀愛談夠了聽八卦聽夠了就趕快點餐，本店不歡迎不點單的客人啊。」

鬼火和鎌鼬擊掌歡呼，九尾狐給蛟端上小菜，幾人趕快點了拉麵換取坐下的權利。

「恭喜你啦烏天狗。」蛟主動跟烏天狗乾杯：「不過我以為要和人類結為伴侶，都要講一些誓言什麼的欸？什麼世界末日為止、我的伴侶在全宇宙只有你⋯⋯」

「噗——」

「烏天狗先生笑到嗆到了！！」

「咳咳。」烏天狗很快變回優雅的樣子：「你聽誰說的？」

「英跟我說的啊。」蛟把杯子遞過去：「詠，你不想聽嗎？」

「詠⋯⋯」烏天狗一看，詠的眼裡閃閃發光，怎麼看都是希望自己能學著那樣說話。

「拜託你了烏天狗先生！請你這樣說吧！到時候我也得向英隊長解釋我們的關係⋯⋯」

是你自己想聽吧！——烏天狗忍著內心的吐槽，冷靜，冷靜，畢竟是自己的伴侶⋯⋯

而且，烏天狗必須要說，這樣在他懷裡仰頭期待地、宛如撒嬌般看著他請求他的詠，臉上還有著因為剛剛的情緒而泛紅的眼眶⋯⋯這樣的詠、超級可愛。

「⋯⋯好。」烏天狗讓詠坐好，這樣看著詠，他自己其實也有些緊張，他甚至需要喝酒壯膽，烏天狗以前從沒想過，他會在人類面前這樣緊張——現在也是他的伴侶。

「詠。」

「是。」

「⋯⋯直到世界末日為止，我的伴侶在全宇宙只會有你一個。」

⋯⋯真是神奇。烏天狗想，看著眼前的詠，他自己突然也有源源不絕的話語想說，但是，他還是在這方面不擅長，所以最後，他還是說了出口。

「願意成為我的伴侶，謝謝你，詠，我愛你。」

「⋯⋯烏天狗先生、大帥哥！！」

這種時候不是大帥哥吧！鎌鼬和鬼火在心裡吐槽，但詠看起來特別高興，烏天狗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揚了起來⋯⋯？

「好了好了，給我乖乖吃麵，再吵我就把你們通通轟出去！」

在九尾狐的威脅下，葛葉拉麵店又度過了平凡的一日。

至於烏天狗是怎麼為了讓英相信他們的關係，再度在英面前對詠各種發誓與世界告白之類的，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