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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重來一次



世界是可以重來的沒有錯，但每重來一次，做了不同的決定，就會產生另一個平行時空。
你沒有改變原來的世界，只是創造了一個和原本不同的世界。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或許我就不會選擇要重來了。

那是我第一百五十六次看到他了，每天下午兩點四十分，在花園轉角咖啡店外的第三排磁磚，手裡抱著一袋剛出爐的長棍麵包。路人會不小心打翻咖啡，翻到在露天咖啡桌上，他會很紳士地遞給他一張面紙，微微鞠躬後又回到正常的步伐。
天空會正好下起大雨，他會移駕到附近的店家門口躲雨，店家會端出一杯咖啡遞給他，表示這是店家請客。
我總是會看見這樣的場景。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看見這樣的場景，明明是如此平凡的生活，我卻總是記得這一幕。
為什麼呢？我抱著新鮮的長棍麵包，看著路人翻倒的咖啡思索著。
天空下起了大雨，直到我快步走到附近店家門口的屋簷下躲雨時，我都還在思考這件事。
此時裡頭的服務生推門出來，清脆的鈴聲響起，熱騰騰的咖啡因請客的名義來到了我的手上。
等了一陣子雨終於停了，看來是夏季常有的雷陣雨，我踏上潮濕的街道回到家。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我看著手錶，兩點四十分，踏出麵包店門口，但我好像忘了些什麼，於是我返回店裡又繞了一圈，確定沒有遺漏東西時才走出來。
外頭已經開始下起雨了，我看見街道對面的房屋正走出了一名妙齡女子。
她有一頭金色的波浪長髮，即使外頭正下著大雨也仍然閃耀動人。她在屋簷下看著外頭的傾盆大雨，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似乎有些苦惱。
我難以言喻現在的心情，可當我看見那名女子時，我便再也移不開眼。
直到雨停之前，我都沒有移開我的目光。
但是那名女子不多久便搭上計程車離開了，從那之後，我每次買完麵包之後都會在店外駐足一段時間，希望能再次見到那位美麗的女士。

那天我一樣走進了麵包店，下午兩點四十分，一秒不差。可我卻不小心在門口撞到了一個人，定睛一看，原來是那位美麗的女士。
「我竟然如此不小心，冒犯了如此美麗動人的女士，請讓我致上最高的歉意。」
「沒關係啦，是我沒有好好看路，你也是來來買長棍麵包的嗎？」
「是的，這間店的長棍麵包是我今生品嚐過最美味、最無可挑剔的，讓我的味蕾再也無法接受其他的長棍麵包，那簡直是褻瀆。」
「哈哈，你真是個有趣的人，你叫什麼名字？」美麗的女子掩嘴輕笑，她連笑起來的模樣都如此動人，我想我的眼睛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後來我和這名美麗的女子開始了愉快的約會，她的大表哥住在麵包店的對面，因此她以前來拜訪她表哥時就一直很想試試看這間麵包店。
我們會在麵包店前約會，星期一的下午兩點四十分，到後來每天的兩點四十分。
我們一起走過無數的街道，我得知她的父母雙亡，在城裡有一份工作，偶爾會來拜訪她的大表哥。
我們會一起坐在露天的咖啡座上談天，她是一名談吐得體、優雅知性的女性。我們從下午茶聊到了塞納河畔的風景，再從塞納河畔的風景聊到了近日政府的政策與措施。
我們彷彿遇見了彼此生命中的知音，很快的，我們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但是很不幸的是，我美麗的妻子因為難產而去世了，我悲傷到無可復加，將自己鎖在房門裡幾日未出。

為了再次看見我心愛的妻子，我找上了鎮上的魔法師。他的惡名昭彰是遠近皆知的，不僅會刁難來訪的客人，還會提出高額的代價，否則就沒辦法離開他的地盤。
可是為了再次見到我心愛的妻子，我必須找到魔法師，因為只有他能替我實現願望了。
那是一棟漆黑的房屋，從外觀看起來就像廢棄的洋房。可當我推門進去時，我看見漫天的彩帶揚起，從裡頭居然能夠看見蔚藍的天空。幾隻鴿子叼著撲克牌朝他飛來，在他身上落下了幾根灰色的羽毛。
「歡迎～你看起來已經找了我很久了。」
「你就是魔法師嗎？」
「哎呀，紳士怎麼能這麼沒禮貌呢？這是有求於人的態度嗎？」
「⋯⋯恕我失禮，敢情您就是聲名遠揚的魔法師大人嗎？」
「哈哈哈哈哈，不必多禮，外人的稱號對我而言只是浮雲而已，你來找我是為了你的妻子是吧。」
「你怎麼知道的？」
「哎呀敬語又不見了呢，不過沒關係，我喜歡直率的人。從你踏進來我就知道了，雙眼無神，肌肉鬆弛無力，看起來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曬太陽，就像一株快要枯萎的植物。而這世界上，會讓人這麼失魂落魄的，無非就是情而已。」
魔法師毫不掩飾他的興味，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是早已看穿我一樣，讓我很不舒服。我正想發話時，魔法師又接下去說了：
「這個世界的人總有很多的慾望，財富、名聲、愛情，每個人都想改變已知的結果，看著還未明朗的世界線。只要是自己沒能選擇的，都會成為遺憾和悔恨，人類就是這樣的一種生物啊。」
魔法師開口便是一派胡言，我沒想繼續與他爭辯，直接問道：「我想問有沒有回到過去的方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
「這是我第一百五十六次聽到有人想要回到過去了，我猜猜，你想回去拯救你的妻子，看有沒有辦法阻止悲劇的發生？還是你想回去再見她一面，然後再忍不住衝動，想要改變過去呢？」
「我⋯⋯」
「我當然能夠實現你的願望，只要你能付出相應的代價。至於你想怎麼做，我不會干涉你。」
「只是你要記得，世界是可以重來的沒有錯，但每重來一次，就會創造另一個平行時空。你沒有改變原來的世界，只是創造了一個和原本不同的世界而已。」
「無所謂，我只要回到過去，無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我斬釘截鐵地回答他，卻換來他的再次大笑。
「有些代價是你付不起的，是你會用一輩子來後悔，這樣你也願意嗎？」
「如果我沒有回去，才會後悔一輩子。」

夢境到這裡就停住了，我被窗外的陽光曬醒，今天我睡得比平常晚了一些，讓我有些困擾。
我習慣每天都有固定的行程，讓自己優雅地開始一天的行程，但今天的我感覺一切都不大對勁。
我比平常晚了一些出門，晚了一些打開家門，晚了一些走進麵包店，也晚了一些離開麵包店。
直到我看見了那位美麗的金髮女子。

我以為一直以來我都是規律地過生活，一切都如我想像的那樣運轉著，沒有人會打破我的生活規律，沒有人會撼動我的世界⋯⋯直到今天。
我呆站在麵包店前面看著對街的女子，金色的波浪隨著她的腳步搖曳著，像是夕陽下閃爍的河流，也像河畔被風拂過的金草。
兩點五十分，女孩搭上計程車離開了，三點整，雨已經停了，我踏上回家的道路。
後來我又遇到了金髮女子，她主動找上我，我們相談甚歡，最後步入禮堂。
正當我以為日子就這樣一帆風順的時候，我們正要慶祝我們的孩子出生。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我聽見了醫院傳來的噩耗。我的妻子沒能挺過生產時的痛苦，而孩子也沒能在媽媽還有體力的時候出世。一夕之間，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人。

我感覺我好像做了一場夢，我找到鎮上的魔法師，要他替我實現願望。他像是發瘋一般講著常人聽不懂的話，但我知道我只要付出代價就能夠回到過去，見到我最愛的妻子。
夢醒之前，我又看見了那個買了長棍麵包的人了。那是我第一百五十七次看見他了，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記得那麼清楚。
為什麼呢⋯⋯

魔法師闔上書本，吹滅放在茶几上的油燈。
「人類，總想改變已知的結果，看著尚未明朗的世界線。只要是自己沒能選擇的，都會成為遺憾與悔恨。人類就是這樣的一種生物啊。」
魔法師啜了一口茶，發出了饜足的嘆息：「第一百五十七次。人類總是如此，以為自己回到過去能夠改變，卻什麼都做不了。一次次遺忘、一次次看見，再一次次後悔。」
魔法師站起身，撫向書架上的人類頭骨。
書被魔法師放在桌上，書封上簡簡單單地寫著157這個數字。
「當你作出了不同的選擇時，將會形成另一個世界，只可惜，能夠做出決定、改寫結局的你已經不在了。當你決定付出代價時，這就是你的代價了。」
說完，魔法師消失在暗處，桌上的書，名字變成了158。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