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奧黛麗和銀髮男子一齊踏進她多年沒回過的造船廠。她換了一身衣服,金髮束成一小縷馬尾,讓她看起來沒那麼像個海盜,而是船匠。她在腦中快速排演過船廠老面孔的反應:瞪得渾圓的眼睛、張大的嘴,彷彿看到海怪的蠢樣;或是老師那只了無生氣的黑色眸子和金屬義眼,看著自己,只反射出無盡的虛空。

  想像終究是徒勞的。船塢對她的出現毫無所察,人們只是匆匆掠過,像一隻隻盤旋在腐屍上空的海鳥。對,這才是梅特斯,在這裡沒什麼真正的驚世駭俗,沒什麼能比船更重要了,奧黛麗想。

  「也許我們應該換個造型,比如戴上海盜帽子,揮舞彎刀,在手上掛個鐵勾。」男子說,搖頭晃腦地提著酒瓶。奧黛麗白了他一眼,一手拿過瓶子仰頭要喝,寥寥數滴酒紅落在她唇邊,有些酸澀。

  船塢的人們活在潮汐間,海浪是心跳,鐵骨是血,螺絲螺帽是語言。這種固執的浪漫奧黛麗再熟悉不過。現在她回來了,這讓她確信有一部分的自己屬於這裡,她感覺自己變得完整,過於完整了。

  她抿嘴,把空酒瓶扔給男子,男子慌忙地撲了個空,酒瓶砸在地上,碎出清脆又不失尷尬的響聲。響聲很快被船塢的嘈雜淹沒,但足以吸引附近某位船匠的注意力。

  「喂!你們是剛剛來報到學修船的?你覺得這些箱子像是會自己搬走嗎?」船匠死瞪著男子和酒瓶的屍塊,眼睛和鼻孔張得又圓又大。

  「噢,不,我的朋友,我身旁這位美麗的金髮女性是這裡的老熟人。你可能看得出她能和這裡的一切相處融洽,卻又獨特出彩⋯⋯」

  「沒人在乎,動作快。」船匠打斷男子,把四個箱子擺在地上,箱子沈甸甸地發出金屬與硬物撞擊的哐咚聲。船匠走向貨船沒再理他,男子的微笑跟肩膀垮了下來。

  「梅特斯——梅特斯。我的不親切態度啓蒙,不是什麼海盜船。」奧黛麗喃喃說道,倚著木桌,優雅地從褲袋夾出雪茄——那是她在外頭剛買的,價格低廉,她讓火柴慢條斯理地點燃它。「在我真正準備好重返這裡前,我要先到處晃晃。我不想後悔,但我已經開始懷念我的紅色頭巾了。」她深吸一口,船塢鹹鏽混合的冰冷潮濕重擊著她的肺,雪茄的味道也不盡人意——像個老朋友。她長長吐氣,起身離開那堆箱子。

  「那我——那我怎麼辦?」男子無助地站在箱子旁,在後頭扯嗓大喊,試圖壓過船塢的噪音。一隻海鷗在男子前降落,開始打量他。

  奧黛麗沒理他,就像船塢裡的其他人。

  半個小時後,勞動結束的男子狼狽地出現在奧黛麗面前,手裡握著一張沾著酒漬的藏寶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