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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唐陞離去後，趙活才走回唐錚身旁，開始自己被交代的任務。

　　『二師兄，不是說還要一個禮拜靜養嗎，至少待到聲音恢復為止吧，畢竟是連你都會被傷的毒，如果有什麼突發狀況，用煉丹房的藥也比較好應付。』

　　唐錚轉過身，神情已經恢復平日的冷傲，用毒霧寫道。

　　「挑藥用不了幾個時辰，這趟本就是計畫之外的行程，留越久越容易節外生枝。」

　　確實，就算唐錚再神通廣大，應該也沒想過會用這種方式曝光，不過趙活也不敢再提到那日的事，小心翼翼的猜測唐錚的意思。

　　『意思是會讓二師兄的臥底身份更容易被發現嗎？』

　　聽見臥底，唐錚冷哼了聲。

　　「多虧唐布衣那廝，我已經對此不抱太大希望，之後也只能見一步走一步，更別提剛剛路上還見到那麼多非本門弟子的外人，不說我還以為留學之風又盛行了起來。」

　　趙活自然明白唐錚指什麼，畢竟錦香宮和他們唐門女弟子的關係在這幾年已情如同門姊妹，丐幫又本就不受常理拘束，常常上來和師弟們打鬧也是常態，雖然不知道唐錚見到多少，但對重視戒律的唐門掌刑使而言，想必很是不順眼。

　　『對不起啦，畢竟我們現在沒有掌刑使，如果沒有真的冒犯唐門三師兄也不會說什麼，如果二師兄看不慣，我就去和他們說說，至少這段時間不會出現。』

　　趙活搔搔臉，老實的道了歉。

　　「不必，比起做這種自欺欺人的事，還不如留著力氣想想該如何向掌門解釋這亂七八糟的現象。」

　　更何況，一個門派沒有掌刑使這種話也能說的那麼理所當然，還完全沒有要找的意思，欠罵。

　　想歸想，唐錚也沒讓他們找，更沒寫出來。

　　字太多，手乏了。

　　『哦，沒關係啦，要解釋的可多了，全部推到大師兄身上就對了，反正唐門沒大沒小的歪風也是他帶起來的。』

　　趙活說的理所當然，唐錚本來想罰他不敬掌門，但聽到後半段就決定先暫時饒過趙活，等之後再來一次清算也不遲。

　　「總之，明日傍晚我就會離開，再廢話我就毒死你。」

　　唐錚下了最後通牒，不打算找死的趙活也只好在心裡默默和三師兄說了抱歉，暫時打消了念頭。
　　
　　沒錯，暫時。
　　
　　拜託，他是何許人也？他可是打贏武林盟主的西武林盟主，顯赫聲名早已遠播至四國角落，俠者敬，惡人懼，無人敢犯其威，是早已成為武林傳說的唐門活俠，趙活啊！
　　
　　區區辣手相公算什麼，只要在他二師兄耐心用盡前退回安全地帶就不會死了！
　　
　　畢竟目前為止都還沒被毒死，這方面他可是有經驗的很。
　　
　　沒錯，所以這不是放棄，而是戰略性撤退！
　　
　　啪
　　
　　砸在臉上的紙將趙活從自我激勵中喚回現實，碰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連忙拿下紙，果不其然，紙的邊緣已經開始被毒化去了。
　　
　　二師兄，你能不能別往這種方法來叫我快讀？若我真沒讀到你不是也得重寫一次？？？
　　
　　心裡哀歸哀，趙活也沒敢抱怨，畢竟若他真的漏看字，唐錚也不會為他再寫一次，但出了錯被罰的絕對是他。

　　「還有問題就去問唐布衣那廝，還有，看你把我的脈似乎把的挺開心，也有許多事想做，給你最多一刻鐘準備，讓我看看你要怎麼治。」

　　趙活下意識點了點頭，見唐錚冷冷一笑，便轉身走進煉丹房內室，看方向似乎是打算回去自己房間。

　　不對，把脈把的挺開心？

　　趙活身體一僵，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某個足以讓他脊椎發涼的恐怖事實，甚至足以將剛剛說服自己的所有熱血全部澆熄。

　　唐錚還記得他說的那些話。

　　而且，恐怕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現在到了算總帳的時間了。

　　現在逃跑來得及嗎？趙活看著手中被化作灰燼的紙，開始認真思考，如果拉上還沒被算完帳的大師兄一起逃跑的話，從辣手相公手中存活的機率有多高，但想來想去似乎都是死路一條，心相開始直直往下降，甚至出現了心悸的症狀。

　　不對，趙活猛地抬起頭，這不是單純的心悸。

　　『小師妹？』

　　『師兄，怎麼了？』

　　趙活差點沒整個人跳起來，他回過頭，見唐默玲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純粹的雙眼睜著看他，手中抓著一隻肥滋滋的山雞。

　　『呃，小師妹，你跑去哪裡了？那隻雞又是？』

　　『我剛剛在後山練功，這是仙兒師姐拜託我抓的，說送來煉丹房，師兄自然就明白。』

　　唐默玲認真的說，注意到趙活心相莫名的低，便上前拍了拍趙活的背。

　　『拍拍，師兄，好一點了嗎？』

　　瞬間恢復心相的趙活笑著點頭，接過了那隻命中注定要被燉湯的雞，想著該不該加些藥材煮成藥膳雞湯，否則錯過這機會不知道要等多久，又開始想該用什麼藥材，才能具有養身藥性的同時，還要不影響雞湯鮮美，若是能錦上添花就更好了。

　　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是得告知一聲，只是在猶豫該進去還是原地等著的時候，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了過來，趙活下意識便站直了身子，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唐錚從牆後繞出，懷中多了幾冊紙，又用單手持著一本，低頭看著，神色冷淡又專注，而對煉丹房的熟悉讓他即使低頭看書也不會犯下撞壁這等蠢事，趙活凝神細看，那些並不似秘笈，反倒像是之前在煉丹房見唐錚於丹爐旁，邊觀爐邊寫下的筆記。

　　『……二師兄？』

　　聽見細如蚊蠅的聲音，趙活和唐錚皆是一震，後者更是猛地停下腳步，抬頭後，才見到煉丹房內不只有趙活，更有他多年未見的小師妹。

　　並非唐錚大意，昔日南宮家壽宴前便知，連輕功之高如唐布衣都難以察覺唐默玲的接近，而如今，為了在唐中翎醒來後，能得到成為下任掌門的許可，唐默玲不但跟著唐陞學習江湖大小事，更是每日都不忘勤練武學和身手，自然今非昔比。

　　唐默玲向前一步，又一步，唐錚將手中之物全數放到一旁的矮櫃上，雙手垂於身側，表示自己的毫無防備，唯有在趙活要開口解釋前甩去一個眼刀，讓他閉嘴。

　　傷父之仇，唯有唐默玲能向他收去。

　　『二師兄。』

　　唐默玲又喚了一次，站在唐錚面前，後者閉上眼，繃緊神經，竟能看出幾分覺悟。

　　鈴

　　聽見鈴聲響起，唐錚臉色瞬間變了，也顧不得自己的行為像不像動武反抗，便要拉住唐默玲的手搭脈，確認是否傷了心神。

　　但輔一睜眼，他便怔住了。

　　唐門小師妹淚流滿面，滴滴無聲的淚水似無形暗器，足以穿過層層防備，重擊唐門所有人的心弦，連辣手相公都無法倖免。

　　唐默玲抹了抹臉，三兩步撲了上來。

　　『二師兄，二師兄……』

　　他無法言語，只能伸出手，輕輕的拍拍她的手臂，見小腦袋往自己懷裡鑽，便只好又揉了揉那顆小腦袋，連神情都多了幾分柔軟。

　　『小師妹，二師兄不是不想和妳說話，只是現在沒辦法，妳不要難過。』

　　頂著被糊一臉毒的風險，趙活小心翼翼的開口。

　　『……我沒有難過，只是很高興。』

　　唐默玲輕聲說著，改抓著唐錚的衣角，抬起頭，臉上滿是喜悅，用她的魔法小手給了好久不見的二師兄拍拍。

　　『拍拍，二師兄，歡迎回家。』

　　唐錚沉默的抽出帕子，替她抹去臉上淚水，又記著鈴響的事，也沒讓唐默玲放手，只是帶到一旁坐下，把了脈，確認真的無事後，才拿了紙墨，寫下幾段字。

　　「我有事要做，現在還不能回來。」

　　唐默玲楞楞地看著他，抓著衣角的手收緊了，害怕一鬆手，她的二師兄又會消失。

　　「所以，在我回來前，師父和唐門就交給妳保護了，做得到嗎？」

　　唐默玲仔細看著上面的字，點點頭。

　　『嗯，我會保護大家，交給我。』

　　隨著真誠又堅決的承諾，衣角上的手也隨之鬆了些許，只是如同往常一般輕拉著，唐錚淺淺勾唇，將紙翻到背面。

　　「如果唐布衣那廝欺負妳，就記下來，之後一一和我告狀，直接上手揍他也行，反正他武功高也夠耐打，就當做是訓練的一環，不必留情，打到快死了再扔給趙活治就好。」

　　『知道了，我不會留情的。』

　　遠處的某飛俠突然一陣惡寒，想來又是誰在說他壞話，思考著最近惹到了什麼人，結果發現人選太多就放棄了，繼續快活去。

　　「聽誰說妳，說師父，說唐門不是，一個也別放過，太多記不得就讓其他人幫忙記下，等我回來再算總帳。」

　　『好，記不住，我會找師兄師姐幫忙。』

　　這次惡寒的人數有點多，但他們無一不早就從唐門逃跑，所以也沒造成什麼奇特的逃亡潮。

　　「妳想成為掌門？」

　　『嗯。』

　　「這不是簡單的道路，更不是能輕易說出的誓言，妳真的有承擔掌門之責的覺悟嗎？」

　　唐默玲毅然決然的點了點頭，澄淨的視線直直望進那雙沉穩的蒼藍雙眸，兩人默默相望，半倘後，唐錚才提筆寫下。

　　「那就去吧，別忘了，妳需要說服的對象可不是我，但若有人說閒話，再留給我處理就是。」

　　唐默玲點點頭，拉著唐錚衣角的手一緊，這次不再是因為害怕失去，而是如神情浮現那般，平淡卻純粹的喜悅。

　　唐錚筆鋒一轉，落到了另一個同樣在意的話題。

　　「姓瑞的對妳不好？」

　　遠處正在悄悄翻燉藥膳用藥材的趙活打了個寒顫，雖然不是針對自己，但那股似有似無的殺氣絕對不是錯覺。

　　『沒有，只是我比較喜歡唐門，所以回家了。』

　　前掌刑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想到那自認無法善待唐默玲，所以放她離開的宣言，決定先暫時判前武林盟主緩刑，再找時間去試探就好。

　　『二師兄，什麼時候離開？』

　　唐錚沉默了一會，才下了筆。

　　「後天傍晚，我會待到能說話的時候。」

　　唐默玲看著短短兩句話，寂寞的低下頭。

　　『後天很快就到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藏著無盡的委屈，要是讓平常的趙活聽見，不戰罪魁禍首的娘親他就不姓趙。

　　但今天不是平常，他腦中想的也不是要替小師妹討公道，反倒覺得自己委屈到不行，差點沒去外面鬼哭神號到大家一起陪他心相歸零，阻止他的原因是因為會吵到正在和小師妹說話的二師兄，他真的沒打算找死。

　　怪不得唐錚老罵他蠢貨，他就活像個傻，在那邊討價還價那麼久也不懂得找全唐門都知道的救星，還差點賠了自己性命，他怎麼不找個毒草叢自己跳進去當花肥算了。

　　唐錚嘆口氣，一眼也沒朝在角落飄鬼火的某師弟看去，便再次拿起筆。

　　「三天是極限，我還有事要做。」

　　見唐錚願意為她多出一天，唐默玲小臉上綻放了如花似月的笑容，不再討價還價。

　　『好，三天，謝謝二師兄。』

　　唐錚輕輕頷首，將寫滿字的紙放到一邊，拿了新的寫下。

　　「妳沒有打算問我什麼嗎？」

　　『？』

　　唐默玲偏偏頭，神情透出些許疑惑。

　　「關於師父，關於唐門，關於背叛……」

　　他還沒寫完，唐默玲便伸出小手，蓋在筆接下來要落的位置上，不讓他繼續寫完。

　　『二師兄回家了。』

　　其他的，重要嗎？

　　明明沒有說出口，但無論是望向他的眼神，姿態，還是表情，無一不是在表達自己的疑惑，唐錚停了筆，竟一時分不清，自己是被唐默玲簡直能稱作愚蠢的天真，還是其他的什麼震住了。

　　半倘後，他才有辦法再提起筆，在小手旁寫下。

　　「這般天真的輕信，成為掌門後可不能再有。」

　　唐默玲似懂非懂的看著他，沒搖頭，但也沒點頭，只是逕自站起身。

　　『我去和爹爹說二師兄回來了。』

　　沒給唐錚攔人的機會，眨眼間，煉丹房內便餘下兩人的身影，唐錚按了按眉角，在唐默玲離開後眉眼便化回平日的銳利。

　　『所以……二師兄願意待到大後天？』

　　趙活小心翼翼的開口，唐錚抬手，毒霧在空氣中殘留下陰惻惻的墨綠字跡。

　　「有問題？」

　　『沒，沒有！當然沒有。』

　　先不管過程如何，目的達到就好！
　　
　　趙活將剛剛的萎靡拋之腦後，努力隱藏自己高興的笑意，但他本就不是擅長藏住心中念想的人，結果就是神色扭曲到醜傷了唐錚的眼，將他轟出煉丹房，直到能控制自己表情後才許回來。

　　雖說被趕出去，但趙活也沒浪費時間，趁著這機會拿著藥材和雞到了廚房，開始燉煮藥膳雞湯，弄好爐火後顏面神經也差不多恢復正常，就是醜的正常，便乖乖回去煉丹房。

　　一進門，便看見唐錚在原位翻看著那些紙冊，瞪了一眼讓他滾過來坐好。

　　「萬壽屍心丹的筆記，自己拿去看，有問題趁我在的時候問，別浪費時間。」

　　『哦好……等等，所以這些其實一直放在煉丹房嗎？』

　　趙活震驚，又忍不住可惜的想，如果早點看到就好了，說不定可以更早察覺事情的蹊蹺，也不用想破腦袋還不明白。

　　「蠢貨，這是保險措施，當然是藏在你翻不到的地方。」

　　唐錚不耐的寫，只有在他遭遇不測時，趙活才會從唐布衣口中得知這些的位置，代替他用萬壽屍心丹救掌門，若是藏在隨隨便便就能找到的地方他也不用叛門了，一回千燈樓怕不是就得死。

　　『哦，好吧。』

　　雖然不知道這保險是保險在哪，不過二師兄想必有自己打算，更何況現在保險沒用上，從唐錚手中接過也算是一種認可吧。
　　
　　趙活要伸手拿起時，唐錚卻反倒收回了手。

　　『二師兄？』

　　「先把正事處理完。」

　　正事？趙活有種不祥的預感，正想找理由悄悄逃跑，腳卻被先一步毫不留情的踩了下去，差點沒痛得慘叫。

　　但在看見前掌刑使唇角劃出的淒淒冷笑時，趙活終於想到自己忘了什麼。

　　和他的未來相比，這點痛，似乎也只算得上滄海一栗而已。

　　「不是想打我，罵我？給你機會，開始吧。」

　　『二師兄，你先聽我解釋，我……等等我什麼都還沒開始說，能不能拜託您先放下手中毒……啊啊啊啊啊啊！』

　　門外，本來抬了手，打算找機會進去扁醜男的唐仙兒聽見那聲響徹雲霄的慘叫，果斷放下手，轉頭去確保所有師弟妹都不會打擾二師兄愉快的處刑時間，又拿了書冊揪姊妹到廚房守著雞湯，免得給什麼不長眼的廢物亂加料。

　　不過也沒人找死，聲音一出，煉丹房旁方圓十公尺便迅速清了空，只敢為他們趙師兄在心裡上幾柱香，又怕那香傳到煉丹房被掌刑使發現，點了不到一秒就趕緊踩熄逃跑。

　　唐陞在正心堂焚起彼岸仙香，拜過歷代前輩後，笑著和剛從掌門房內出來的唐默玲點點頭，兩人一同往講經堂走去，準備開始下午的講課。
　　
　　圓圓胖胖的身軀在距唐門邊線尚有數十里處清點貨物，想到回去又能讓師弟師妹們大吃一驚，也想到自己滿滿的荷包，面露愉悅的奸商神色。

　　一抹棕色身影於正心堂上掠過，消失在後山。
　　


　　數個月後，掌門甦醒，掌刑使歸位。

　　雖然還引起了一陣騷動，險些讓飛俠再次落地，甚至連活俠都差點跟著一起陪葬。

　　不過，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