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無題


*

在已經死去之後，棗巳波才第一次去思考生命的意義究竟為何物。

說死去也有些歧義，但他始終不認為，失去了體溫與心跳、失去了淚水，卻得到了永恆時光的現今，能算是「活著」。

可怕的不只是遺忘，還有連遺忘的痛苦也一併忘記，可他知道，所有後天吸血鬼最終都是會走向這地步的，身為人類的情感如沙子般消失，即使用手捧取，也會從指縫中溜走。

不再懂得恨，不再懂得愛。

巳波注視著站在他面前極為俊秀的金髮青年，像是雕塑般沒有任何表情，氣場中完美演繹了何謂「死亡」二字。

他說不上誰比較悲哀，一下失去了活著的實感，或是從未擁有過活著的體驗。

於吸血鬼所停留的、無光的國度，永恆存在的第二王子，六彌凪。

巳波悄悄別開了眼。

自己總有一天會失去所有情感的，跟他一樣。

*

銀粼粼的月光照映著，他們在花園內駐足，風拂過兩人的臉龐，帶不走一絲苦悶。

手中握著用來寫下樂譜的羽毛筆，巳波望著墨色的夜空，試圖尋找過往曾記住的星座。

小時候曾惋惜白晝看不到星光，而如今他擁有了每夜的繁星閃耀，卻再也無法沐浴於日光之下了。

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吸引了凪的注意。「怎麼了？」「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樣的生活毫無希望可言。」

話中的心緒太多複雜，凪本想一一判讀，最終卻還是別開了臉。

「活得夠久，總會遇上一些好事的。」

可是我們，誰又能得到幸福了？

巳波沉默不語，握著羽毛筆的手微微顫抖著。

「……與其等待遙遠到難以望見的未來，我還是會選擇在陽光底下消失殆盡吧。」良久，他才輕輕回應了凪。月光灑落在他們身上，蒼白而絕望。

吸血鬼明明是依偎凜冽而生存的，可此刻他卻冷得格外難受，彷彿還在世的人類一般。

凪只是靜靜地盯著巳波，瞳孔中浮動的光，漸漸游離散去。

是名為「感情」的東西嗎？

為什麼趨近永生，早已面臨離別至麻木的他，會感到胸口有些沉痛？

不要，還不要走。

不要從我身邊離去。

吸血鬼是沒有淚水的，毫無宣洩出口的情緒，漸漸地盈滿在他的心魄中，驅使著他去拉住巳波的手。

「六彌殿下？」

迎著對方有些困惑的眼神，凪在心中尋找著話語，最終卻只化為幾乎不相關的短句。「……我想彈琴。」

「那就彈吧。」巳波只是淺笑了下後應允，絲毫不介意他的唐突。

*

月夜中，優美的琴聲劃破寧靜，像是溪水一般，悄然流淌在心底。他們似乎在樂音中找到了什麼，卻又說不清。

所謂渴望，所謂希冀，所謂存在的意義。

「我將這首曲子命名為愛。」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同時，巳波輕聲的開口了。「因為我覺得，我遲早會忘記什麼是愛的。」

在永恆的生命下，愛與恨早就失去了意義。

凪的指尖停在琴鍵上，沒有抬頭看他究竟露出了什麼表情。「在忘記之前……如果你有消失的勇氣，那我們去尋找陽光吧。」

「到那時，就在破曉的黎明中，一起死去。」

巳波的表情難能起了較大的波瀾，「您……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在趨近於永恆的時間裡，要是能找到名為『幸福』的情感，應該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吧？」凪朝著他勾起了唇角，「我也不太清楚，畢竟我活了這麼久，心中卻一直像是死水一樣，沒有任何波動。」

直到遇見了你。

巳波沉默了好一陣子，再次迎向對方時，已經回復了平時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想法的淺淺笑意。

「那就讓我們為彼此的死亡獻上最美的音樂吧。」

奏響了生命，琴聲再也沒有停歇。

他們尋尋覓覓，終究是在永恆之前，幸運地找到了沒有被譜寫的情感。

命名為愛。